第十章 逝去
“為什么！為什么又要說對不起？！”艾爾站起身，面帶淚痕的大聲說。
沒等塞麗娜回答，艾爾又忽然像是抓住了什么關(guān)鍵一樣，立馬問：“是因為我們家里沒錢了嗎？！”
問完這句話后，艾爾又立刻接著說：“不用擔心的，媽媽，我已經(jīng)能賺錢回來了，我們現(xiàn)在就去看醫(yī)生好嗎？錢的事我會想辦法的！”
“對不起，艾爾，這不關(guān)錢的事！”塞麗娜聲音有些哽咽的說。
“不關(guān)錢的事嗎？那又是關(guān)什么的事？”艾爾聽到塞麗娜這么說，頓時有些愣怔，但塞麗娜沒回答。
“你快告訴我啊，媽媽！到底是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去做的！”艾爾見塞麗娜沒回應，就連忙催促她。
塞麗娜對此，還是一言不發(fā)。艾爾看著她沉默的神情，忽然感覺心里很沉重，沉重到呼吸都有些困難。
望著沉默的塞麗娜，艾爾慢慢的低垂下了頭，難過的說：“我已經(jīng)很厲害了，媽媽。我現(xiàn)在很多事都能做到了，你不要再把我當成那個幾年前，什么事都做不到的小孩子！你只要說出來，事情就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的！你不要再這樣不說話好嘛，媽媽？究竟是有什么...”
“夠了，艾爾...”塞麗娜手撐著額頭，有些痛苦的說。
這種事情，就算是告訴艾爾，也根本是無法解決的。況且，她也不打算告訴艾爾真相！而且，她自己的身體她最清楚，陸陸續(xù)續(xù)以來的咳血，直到這次暈倒。塞麗娜明白，她的時限已經(jīng)到了。
艾爾的話被塞麗娜打斷之后，就愣愣的看著她。塞麗娜不敢轉(zhuǎn)頭去看艾爾，她抿了抿嘴，繼續(xù)說：“其實媽媽從很久以前起，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了。只是媽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告訴你，怕你傷心，怕你難過，更怕你發(fā)現(xiàn)。所以我就讓你跟赫伯特老師住在一起，我那時想著，赫伯特老師一定能把你教導的更堅強的...”說著，塞麗娜流下了眼淚。
‘其實媽媽最怕的，是你知道真相后會自責難過，不肯原諒自己?！惸刃睦镞€有這句，沒有說出來。
“對不起，艾爾...媽媽不應該這么自私的，什么事情都不告訴你，但是，媽媽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
隨著塞麗娜最后這句話落下，艾爾的身體明顯的晃了晃，隨后他就有些恐慌的開口說：“什，什么意思？你不是身體不好，生病了而已嗎？！什么叫沒有多少時間了？”
聽著艾爾聲音里帶上的恐慌，盡管殘忍，但塞麗娜還是接下去說了：“醫(yī)生當年就告訴過媽媽，媽媽的病，是沒得治的。能活這么多年，能看著你長這么大...媽媽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聽著塞麗娜的話，艾爾瞪大了眼，只覺得腦海里‘嗡嗡’的。此刻，他一片空白的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話在不斷回蕩重復，‘是沒得治的...’‘是沒得治的...’
塞麗娜轉(zhuǎn)過頭，看著艾爾失魂落魄的樣子，只覺得心里有股難以言喻的悲痛。她想把艾爾抱在懷里，然后輕聲安慰他，不要難過?？墒谴丝?，她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困難，更別說開口說話了。
隨著一陣時間的無言沉默，房間里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沉重。
過了好一會，艾爾才慢慢的回過神來，很不能接受的說著：“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那個醫(yī)生一定是在騙你的?。∧愕牟≡趺磿]得治？！一定是那個醫(yī)生在騙人，一定是他醫(yī)術(shù)不高明，所以他才撒謊來騙你，一定是這樣的?。?！”
說到最后，艾爾的情緒都激動了起來，他已經(jīng)認定了，一定是那個醫(yī)生在說謊！他媽媽的病怎么會沒得治？這不可能的！一定是那個醫(yī)生醫(yī)術(shù)差，所以才會那么說的！
于是他不等塞麗娜說話，就立馬接著說：“我會去給你找個好醫(yī)生來的！找一個醫(yī)術(shù)高明，不會騙人的醫(yī)生！他一定能治好你的?。∧愕戎?..媽媽你先等著我?。 ?p> 說完，艾爾立刻轉(zhuǎn)身，就要沖出去給塞麗娜找個好醫(yī)生來。
“等等，艾...”塞麗娜伸出手，想抓住沖出去的艾爾，但話音還沒落，她就猛烈的咳嗽了起來?！瓤瓤?..咳’，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塞麗娜的臉色漲紅而痛苦。隨后‘哇’的一聲，她俯下身，將一大口血吐在了地上。
“艾爾，你怎么...”坐在庭院中的貝拉聽見屋里艾爾激動，而大聲的聲音，隨后沒多久，就又見他跑了出來，于是忙出口喊了他一句。
但艾爾現(xiàn)在沒時間搭理貝拉，他急著要去找醫(yī)生，只顧埋頭一溜煙的往前沖去。
不過艾爾剛剛沖出去沒多遠，就感知到房間里的塞麗娜，情緒突然一下子中斷了。于是他腳步猛地一頓，轉(zhuǎn)身急急忙忙的又跑了回來。
剛一跑回屋里，進去見到的就是，地上的一大攤血跡，以及昏迷過去的塞麗娜。“媽媽！媽媽！你怎么了？！你怎么昏過去了？！你快醒醒啊，媽媽！你不要嚇我啊??！”艾爾焦急的上前，聲音充滿哭腔的喊著塞麗娜。
庭院中的貝拉見艾爾跑出來又跑進去的，隨后又聽見了他驚恐的聲音，頓覺不好，于是連忙起身走了進去。
“哎呀，這是怎么了？！”貝拉見到塞麗娜竟然又吐血昏迷了，連忙上前推開一旁有些無助的艾爾，將塞麗娜放平躺。隨后又吩咐一旁不知所措的艾爾，去廚房打一盆熱水過來，換掉之前那盆已經(jīng)冷的。
等艾爾打了熱水過來，貝拉給塞麗娜擦過臉，再清理完血跡后，就有些責備的開口了。她對艾爾語重心長的說：“艾爾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媽媽的身體都已經(jīng)這么差了，你怎么還能那么大聲跟她講話呢？你不知道病人是不能受這么大聲的刺激的嗎？這萬一要是...”
“唉，算了。你先在這里好好的照顧你媽媽，嬸嬸給你們做晚飯去?！笨吹降痛怪^的艾爾，貝拉想了想，最后也只能說出這么句話。
說完，貝拉起身打算去做晚飯了，等走到門口后，她又停了下來，轉(zhuǎn)頭看著艾爾，些猶豫的開口說：“艾爾啊，你那個...你這幾天，還是在這里，好好的陪著你媽媽吧！”說完，她就徹底轉(zhuǎn)頭走了出去。
艾爾低垂著頭，什么話都沒說，只是默默的坐到塞麗娜的身邊?？粗n白的臉色，只覺得這一切都很沉重、很難受。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了？之前媽媽不是還好好的嗎？媽媽的身體這一年來不是好很多了嗎？她的臉色不是也比之前紅潤很多了嗎？怎么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艾爾不知道塞麗娜怎么突然就跟他說，她沒有多少時間了！他沒有一點點防備！之前他還想著要搬回來跟塞麗娜一起住，他還想著他已經(jīng)學會了霸氣，變得比以前更強了，他能更好的保護媽媽了！可是...
艾爾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感覺以往強大的力量，現(xiàn)在是這么的無力！無力到，根本保護不了他想保護的人！他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這樣靜靜的等待，等待著事情走向終結(jié)！
‘嘀嗒’‘嘀嗒’。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滴落在了地板上。
晚飯艾爾沒有吃，放在一旁漸漸涼了下來。貝拉見狀，也只能感嘆了幾句，她勸不動艾爾吃飯，也只能回家去了。
艾爾守在塞麗娜身邊，他要等塞麗娜醒來，然后跟她一起吃晚飯。夜黑后，艾爾點起了燭火，之后就一直默默的看著塞麗娜?？戳撕镁煤?，他就看到塞麗娜的眼皮忽然動了動，隨后睜開了眼睛。
“媽媽，你終于醒了？！太好了！”艾爾見到塞麗娜醒來，十分驚喜的開口。
“艾...艾爾？”塞麗娜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今天的兩次吐血，讓她的身體，急速的衰敗了下去。第一次醒來時，她的聲音尚還沉穩(wěn)，醒來的時間也快。而這一次醒來的時間，卻延長了很多，聲音里也帶上了虛弱。
“嗯嗯，是我，媽媽。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飯？我先去把晚飯熱熱，然后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艾爾一連串的將話說完，然后就站起身，準備去熱晚飯了。
“等等，艾爾。”塞麗娜出口叫住了他。
“怎么了，媽媽？”艾爾腳步一頓，轉(zhuǎn)頭看著塞麗娜。
“你過來，到媽媽這里來...”塞麗娜慢慢的掙扎著起身，這讓她花費了很大力氣，呼吸都有些紊亂。
艾爾見塞麗娜起身困難，連忙上前去扶住她。塞麗娜順勢一把將艾爾抱進了懷里，然后將頭埋進了他的脖頸里，深深嗅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嘴里喃喃說著：“就這樣子就好，讓媽媽抱一會...就這樣子就好...”
艾爾被塞麗娜這突如其來的一抱，抱得全身有點僵硬。隨后他慢慢的，也回抱住了塞麗娜。燭光跳躍映照之下，房間里，只剩下這對無言擁抱的母子。
............
隨后的幾天里，塞麗娜又吐了幾次血，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差了，她已經(jīng)，到了彌留之際了。
艾爾這幾天以來，寸步不離的守在塞麗娜身邊，累了困了就趴在床邊休息。這讓有時醒過來的塞麗娜看到了，覺得很心疼，但塞麗娜勸不走他的同時，心里有也些不想讓他離開自己的身邊。這種心緒，很復雜。
在這幾天里，艾爾他們家的一日三餐，就是貝拉大嬸過來做的，順便她也幫忙照看一下塞麗娜。
艾爾的母親塞麗娜忽然病重，已經(jīng)時日無多的消息，快速的在村里流傳了起來。在這期間，老村長梅耶斯，老師赫伯特，還有村里不少人，也先后過來探望。
赫伯特過來的時候，塞麗娜支開了艾爾，然后單獨的跟他談了一會。不久后，赫伯特就面色沉靜的走了出來。
赫伯特這一年來，似乎蒼老很多了，他的背也沒有以往挺得直了。他出來后也沒跟艾爾再說什么，就獨自回去了。
艾爾只是送了送赫伯特，然后就回來繼續(xù)守著塞麗娜了。在這沉重而又抑郁的氛圍中，塞麗娜的時間，很快就走到盡頭了。
一天后，清晨里，塞麗娜醒了過來。她今天的氣色看上去很不錯，臉色紅潤的躺在床上。隨后她側(cè)頭看著趴在床邊的艾爾，看著他疲倦的臉色，緩緩伸出手輕撫著他的臉，眼神里帶著眷戀。‘原諒我艾爾，媽媽要先走了，你一定會很傷心吧？對不起了，給你帶來這樣的傷痛。’
塞麗娜的動作雖然輕柔，但還是驚醒了淺眠的艾爾，他睜眼，有些茫然地看著塞麗娜，不確定的問：“媽媽？”
“嗯，把你吵醒了？”塞麗娜微笑著。
“沒事?！卑瑺栍行┠救坏膿u著頭，然后回過神來了，看著塞麗娜說：“媽媽，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說著，艾爾想站起身給塞麗娜端早餐來。
“先不要忙，艾爾?！比惸冗呎f著，邊連忙握住艾爾的手。艾爾被塞麗娜握住了手，就只好靜靜的坐著等塞麗娜開口說話了。
看到艾爾靜靜的坐好后，塞麗娜笑了笑，然后開始面帶回憶的說了起來。“說起來，媽媽這一生啊，雖然有過不少后悔遺憾的事，但媽媽這一輩子啊，最不后悔，也是最幸福最高興的事，就是有了你，艾爾！當時看著剛出生的你，媽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都得到了延續(xù)，你是那么真實的睡在媽媽的懷里......”
塞麗娜頓了一下后，又繼續(xù)輕聲溫柔的說著：“那時剛出生的你，小小的，皺巴巴的，看得媽媽的心都要化了。雖然說剛開始時生活很辛苦，但是當媽媽看著你一點點長大，聽著你喊‘媽媽’時，就再也不覺得辛苦了，反而覺得很幸福很甜蜜哦！”
“媽媽這些年來，覺得最愧疚，也是最對不起你的，就是不能給你帶來更好的生活。反而是讓你跟著媽媽一起受苦受累的，那時看著你瘦瘦弱弱的樣子，媽媽就覺得很心疼。都怪媽媽沒用，不能讓你跟村子里其他孩子一樣，也健健康康的成長！”
“后來那年媽媽病倒了，你又為了媽媽，一個人跑進樹林那么危險的地方，給媽媽采藥。這幾年來，每每回想起這件事，媽媽就覺得心很難安。媽媽不僅沒能給你帶來好的生活，反而倒拖累了你，讓當時那么小小的一個你，去冒險為媽媽帶藥回來......”
塞麗娜說到這里，眼睛有些濕潤，她只是頓了一下，就又繼續(xù)說：“再后來你遇到了赫伯特老師，看著你在老師的教導下，一點一點變得堅強起來，媽媽即覺得心疼又為你高興。心疼你為了修煉變強，吃了那么多的苦，又高興你能夠遇到一個這么好的老師，跟著他學會了很多道理，身體也變得健康了起來...”
“你以后要好好聽老師的話，不要惹老師生氣。天涼了，要記得多穿衣服，不要感冒生病了，要多吃飯，身體要長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還要學會好好的保護好自己...更要平平安安的長大...還有...還有，做人要樂觀，要開朗，更要堅強......”
艾爾怔怔的看著塞麗娜，聽著她說，眼淚無聲的流出?！拔視?..我都會記住的...”艾爾聲音哽咽的回答著她。
塞麗娜看著艾爾流淚哽咽，只是微笑著說：“艾爾，生活中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坎！不管以后的日子會怎樣，媽媽都希望你能一直隨心所欲的活下去。不會被仇恨蒙蔽，不會一直痛苦。你會遇見你所愛并愛著你的人，你要一直快樂的活下去，你要代替媽媽的這一份，一直...一直...活下去......”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直至最后。
真想一直陪伴著你長大啊......塞麗娜緩緩合上眼，無力的松開了握著艾爾的手。
她，永遠的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