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求人不如求己,房家能保我一次,難道還能保我兩次三次?!?p> 杜荷拒絕了。
因為穿越者的驕傲也好,因為對太極宮離那位大唐最大的包租公的了解也罷,總之他拒絕了杜構(gòu)。
在旁人看來這絕對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可他不得不選。
李二如果真想殺他,房玄齡絕對保不住,就算能保住一時也保不住一世。
既然保不住,那就不如早死早投胎,說不定還能趕上末班車,也許上輩子的尸體還沒來得及火化,再穿回去還能繼續(xù)活。
而如果李二不想殺他,那就不用在房玄齡那兒浪費一次人情,畢竟人情這東西用一次少一次,用光了也就沒了。
是的,杜荷就是在賭,拿命在賭,賭贏了從此廣闊天地大有可為,賭輸了……那就全書完唄,還有什么可說的。
杜構(gòu)被驚呆了,不可置信的望著杜荷:“二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剛剛可是打了漢王,那是皇族!”
“皇族怎么了,皇族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大哥,別把李元昌看得太高,他未必真就很得寵。”想到李承乾造反之后,李元昌的結(jié)局并不比自己好,杜荷信心十足,大家五五開而已,誰怕誰啊。
就這樣,拖拖拉拉,很快外面就傳來甲胄碰撞之聲,一個穿著明光鎧的將軍帶人圍住了萊國公府的大門,抱著膀子施施然走進了杜家大門。
蘇烈蘇定方!
杜構(gòu)見到來人心灰若死,知道再說什么都晚了,索性直接迎了上去,對其拱了拱手:“蘇將軍,一別年余別來無恙否?”
終是還抱著一點不該有的希望。
萬一不是找杜荷的呢。
蘇烈正式還禮,聲若洪鐘:“杜公別來無恙,本將此次前來是奉陛下口諭,帶尚乘奉御杜荷入宮面圣的?!?p> 果然還是逃不掉么,杜構(gòu)心一沉,強打精神再問:“不知可是為了漢王之事?”
“本將不知?!碧K烈搖搖頭,看了杜構(gòu)身后一眼:“杜公,尚乘奉御可在府中,麻煩將他叫出來,本將也好回去交差。”
話說到這個份上,杜構(gòu)知道不交人肯定是不行的,畢竟禁軍都來了,帶隊的還是百騎破萬敵的蘇烈,這充分說明了皇帝陛下的態(tài)度。
可若是讓他將杜荷交出去,杜構(gòu)又心有不甘,正猶豫著,杜荷笑呵呵走上前來:“大哥不必為難,小弟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這便隨蘇將軍走上一遭,大哥且好生看家,小弟去去便回?!?p> 什么叫鬼敲門?合著諷刺老子呢。
蘇烈眼眶子直跳,滿頭黑線,怒極反笑:“呵呵,杜二公子好氣魄,蘇某佩服,既然如此,那就請吧?!?p> “二弟……”杜構(gòu)見事情已經(jīng)無法挽回,站在門口對隨著蘇烈離開的杜荷叫道:“二弟不要怕,為兄這就去房相府上求援,稍后自會去宮中接你……?!?p> 杜荷無所謂的對著身后擺擺手,聳聳肩對蘇烈說道:“我哥他就這樣,聽風(fēng)就是雨,老蘇你別放在心上?!?p> 老……老蘇?
蘇烈詫異瞥了杜荷一眼:“杜二公子難道真就不怕?亦或是在故作鎮(zhèn)定?蘇某聽說陛下得知漢王被打之后,龍顏大怒?!?p> “呵呵……,如果我沒說錯,老蘇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在禁軍序列吧?”
“不錯,蘇某在長孫仆射的左武候衛(wèi)任中郎將一職。”
杜荷點點頭,攤手說道:“你看,陛下放著左右衛(wèi)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不用,偏偏派你一個左武候衛(wèi)的來抓人,這豈不是說明已經(jīng)將這次的事情定性為普通的斗毆,既如此,我為什么要怕?!?p> 蘇烈愣了一下,不由對杜荷刮目相看。
以前只聽說這小家伙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吃喝嫖賭無所不好的紈绔,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還真不含糊,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就將局勢看的清清楚楚,看來坊間傳言當(dāng)真是不可全信。
正走神呢,卻聽杜荷又問:“哎,對了老蘇,剛剛你一直喊我尚乘奉御,那是我的官職?”
“不錯!”蘇烈回過神,淡淡說道:“此為杜仆射離世之時,陛下對你的封賞?!?p> “哦,那尚乘奉御到底是個什么官?大不大?”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五品上的官職。至于具體是干什么的……”蘇烈頓了頓:“宮里有尚乘局,掌宮中御馬,尚乘奉御便是尚乘局的主官。”
“管,管馬的官……”杜荷差點沒一跟頭栽到地上,瞪著眼睛道:“那不就是弼馬溫?”
艸,李二不地道啊,竟然讓我當(dāng)弼馬溫?
杜荷整個人都不好了,瞬間變的無精打采。
蘇烈滿頭霧水,搞不清楚,為什么杜荷打了漢王都能‘怡然不懼’的去面圣,結(jié)果聽到自己是尚乘奉御卻直接蔫了,這孩子腦子怕不是有問題吧?
行不多時,皇宮在望。
主要是布政坊就在皇城的外面,距離說來并不遠(yuǎn),走路也就不到半個小時,聊上幾句自然也就到了。
……
太極宮,兩儀殿。
胖胖的長孫無忌樂呵呵的來到御書房,憑與李二之間的關(guān)系,省了通報這一環(huán)節(jié),直接邁步而入。
剛一進去,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看看李二,面色凝重氣鼓鼓的,再看門口站著那位……。
好家伙,這誰啊?!鼻青臉腫的,都沒個人樣了。
“無忌來了,坐吧?!崩疃ь^看了長孫無忌一眼,指了指身前軟墊。
“陛下,這是出什么事了,這位……這位王爺是……”長孫無忌行了禮,跪坐到軟墊之上,指了指李元昌。
之所以認(rèn)識是王爺,主要還是因為那一身官服,否則他還真看不出來。
李二翻了個白眼,冷冰冰吐出兩個字:“漢王?!?p> “漢王?”長孫無忌大驚:“怎地被打成這般模樣,陛下,你這下手也太沒輕重了,這要是打壞了可怎么辦?!?p> 你什么眼神兒?我能打他?
李二無語,隔了好一會兒才悶聲說道:“不是朕打的?!?p> “不是陛下……,那,那是何人下的手,把人打成這樣,這得多大仇啊?!?p> “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崩疃莺莸闪宋讲恍械睦钤谎郏较朐綒?,抓起茶盤丟過去:“虧你還有臉來告狀,身為長輩,大清早堵著人家大門要債,被人打也是活該?!?p> “皇兄,臣弟這也是著急用錢啊,誰能想到杜家那個杜荷竟然如此蠻不講理,不還錢不說,還說,還說‘憑本事借的錢,為什么要還’?!?p> 吭哧,長孫無忌一下沒忍住,差點笑噴出來,老臉漲的通紅,捂著肚子翻了半天白眼,總算是把氣順過來了,哭笑不得道:“陛下,這杜荷,應(yīng)該是杜如晦家的老二吧,沒想到,卻是個妙人。”
“是啊,朕也沒想到,克明那么穩(wěn)重的一個人,竟生了個如此……如此刁鉆的兒子?!崩疃@了口氣,想了想說道:“朕已經(jīng)命蘇烈去萊國公府帶人去了,算算時間,片刻便能回來,無忌,可有興趣與朕一觀此子?”
“固所愿也。”長孫無忌順勢說道:“只是,漢王殿下傷的如此之重,不如先下去處理一下?”
李二一擺手:“不用,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被一個比自己小四歲的孩子打成這樣,虧他還有臉來朕面前告狀?!?p> 實話實說,拋去身份不談,李二其實挺看不上李元昌這種人的。
打架找長輩哭訴算怎么一回事兒?丟人不丟人?
放在當(dāng)初那會兒,這樣的人絕對會被紈绔圈排斥到死,哪怕你老子是皇帝都沒人會跟你玩。
畢竟紈绔也有紈绔的規(guī)矩,不仗勢欺人,不依靠家里,是最基本原則。
打架輸了不怕,有種下次自己打回來,打不回來就服軟,沒人會繼續(xù)踩你。
像李元昌這樣,有能耐惹事卻沒本事平事,輸了就告狀的,只一次,基本也就沒朋友了。
說話的工夫,外面腳步聲響起,接著蘇烈的聲音自外面響起:“陛下,尚乘奉御杜荷帶到。”
“讓他給朕滾進來,讓朕看看,憑本事借錢為什么要還的杜二郎是不是長著三頭六臂?!?p> 門外,剛想進屋的杜荷瞬間懵·逼,李元昌個敗家玩意兒,咋啥都說呢!
正猶豫著,后背被人推了一把,杜荷一個踉蹌,栽進御書房,坐在李二的位置看倒真跟滾進來的差不多。
不過,好在杜荷臉皮厚,栽進屋里索性往地上一趴就不起來了。
偷眼四處打量,卻見正前方大馬金刀的坐著一個三旬左右的老帥哥,大唐皇帝李世民。
李世民身前一個白胖子正笑瞇瞇的看向自己,就跟西游記時那個彌勒佛差不多,大唐頂級權(quán)貴——長無孫忌。
至于李元昌,這貨正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邊上呢。
說實話,這場面真挺嚇人的。
不過,對于杜荷來說,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若是因為怕就慫了,估計等會兒被打的就不是李元昌,而是他杜荷了。
杜荷偷眼打量四周的時候,李二也在打量他,見他趴在地上裝死狗,哼了一聲道:“杜荷,你可知罪。”
按照正常情況,不管是杜荷認(rèn)罪也好,不認(rèn)罪也好,李二都有充足的準(zhǔn)備,甚至長孫無忌也準(zhǔn)備了一套說詞來為難他。
可讓屋里屋外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貨竟然就那么趴在地上哇的哭了。
聲嘶力竭,賊特么賣力氣。
非但如此,還特么一邊哭一邊嚷嚷。
“陛下,陛下饒命啊,陛下!”
“陛下,我爹為大唐流過血,我爹為大唐賣過命?。 ?p> “陛下,我哥他就是個傻子,他讀書把腦子讀壞掉啦,我爹就剩下我一個繼承人啦,殺了我,杜家就絕后啦。”
“爹啊,黃泉路上您走慢點,孩兒來找您啦,您顯顯靈把孩兒和漢王一起帶走吧?!?p> 李元昌目瞪口呆:你特么做個人吧,你爹帶你個混蛋玩意兒走就好了,跟本王有什么關(guān)系!
再說,明明是老子被打了好不好,你特么干嘛哭那么委屈,老子從頭到尾都沒動過你一指頭,卻被打成個逼形,老子要找誰說理去。
長孫無忌瞠目結(jié)舌,看了李二一眼,大意是:這真是杜如晦的兒子?不是程妖精那個魔頭變的?
李二臉黑的跟鍋底似的,兩只手抽啊抽,跟雞爪子差不多。
朕剛剛說什么了?朕想說什么來著?
艸,朕好像什么都沒說,這小子怎么就哭的跟死了親爹似的……。
呃,好吧,他親爹的確是死了。
可尼瑪這也哭的太慘了,他爹死的那天都沒哭成這樣吧。
不行了,實在聽不下去了。
杜荷的一番哭訴,終是讓李二想起了杜如晦的好,無奈揮了揮手:“差不多就行了,杜荷,你起來吧,再要放刁,信不信朕先打你二十庭杖!”
“諾,臣謝陛下隆恩。”杜荷聞言立刻收聲,委屈巴巴站起來。
“你很委屈?”李二看他那慫樣,氣就不打一處來,怒哼一聲問道:“毆打漢王的時候,你可想過會有今日?”
杜荷咧了咧嘴剛想說話,李二心里就是一哆嗦:“閉嘴,再哭朕就先打你三十板,然后再來說話?!?p> 好么,加了十子。
杜荷縮了縮脖子,弱弱說道:“陛下,臣真是不是故意要毆打漢王的,以前漢王殿下指著臣鼻子罵,臣都不帶還嘴的?!?p> 李元昌聞言大驚,厲聲呵斥:“杜荷,你休要血口噴人,本王什么時候指著你鼻子罵你了?!?p> “你敢說昨天晚上沒有把我堵在街上肆意謾罵?信不信我找人來對質(zhì)?”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李二頭大如斗:“行了,說今天的事情。”
“哦?!倍藕伤查g閉嘴,繼續(xù)順著之前的話題說道:“陛下,您知道的,我爹對大唐可以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可是如今我爹不在了,漢王殿下竟然一大早堵著臣的家門要債,甚至放言若是今天不還錢,就要把萊國公府的牌子砸了。
陛下,臣家里不是不還錢,臣家里是真的沒錢啊,聽我哥說就連我爹下葬的錢都是借來的,所以,所以臣沒辦法了,才打了漢王殿下一……呃,三,好像是四下?!?p> 李二面色微微一沉:“是么?那你打人的時候可有考慮過朕的臉面?可有把皇室放在眼中!”
這一問有些誅心了,藐視皇族,等同造反,李元昌得意的望著杜荷笑了,小子這次看你死不死,敢打老子,老子讓你萬劫不復(fù)。
只是李元昌并不知道,杜荷在打他的時候就已經(jīng)考慮過這個問題,如今被李二問起臉立刻又抽到了一起,哼哼唧唧反問道:“陛下,您這是要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了么?”
長孫無忌面色大變,騰的站了起來:“大膽,杜荷,黃口小兒,竟敢污蔑陛下!”
別看長孫無忌喊的聲音不小,可一句黃口小心卻是在提醒李二,杜荷只是一個孩子,毛都沒長齊呢,故說八道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但李二是什么人,聲名顯赫的大唐皇帝怎么可能被人影響,把手一揮示意長孫無忌退開,冷冷注視著杜荷道:“杜荷,你把話說清楚,朕如何就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了,若是說不清楚,誹謗君父是個什么罪名你自己考慮。”
杜荷這會兒也知道到了要命的時候,不敢胡攪蠻纏,低下頭訥訥說道:“陛下,先父生前常被您引為知己,甚至還與房家伯伯得到過您房謀杜斷的贊譽。可是現(xiàn)在,我父病故才剛剛半年,我杜家便已經(jīng)落魄到被漢王如此欺凌的地步。試問,如果漢王殿下代表了陛下您的臉面,那這一切不是鳥盡弓藏又是什么?”
嘶……。
李二聽的倒吸一口冷氣。
之前光顧著李元昌被打,倒還真忽略了這個問題。
要知道,長安城的勛貴們可都在看著杜家呢,杜家遭遇的一切很有可能他們都會聯(lián)想到自己身上。
既然今天李元昌能夠上門催債,肆意凌辱杜家,誰又能保證自己有一天不在了,家族不會被皇室如此凌辱。
事情特么大條了!
李元昌這個蠢貨,給朕惹出大亂子了。
想到這里,李二看向杜荷的目光變的有些不同了。
所有人,甚至連長孫無忌都沒注意到這件事情所能引發(fā)的連鎖反應(yīng),偏偏被這個小屁孩兒注意到了,難道這真是老天有眼,不忍見杜家就此泯然眾人。
杜如晦啊杜如晦,你這老家伙,倒是生了個好兒子,你若在天有靈,應(yīng)該很欣慰吧。
只是……李二忽然面色一正:“杜荷,朕念你父母早亡,對你疏于管教,今日便不治你君前失儀之罪,但此風(fēng)不可長,明日你去弘文館進學(xué)吧,好好學(xué)習(xí)一些禮儀,若有下次二罪歸一。
另外,李元昌你身為皇室成員,肆意欺凌弱小,目無法度,罰庭杖四十,禁足三月?!?p> 完事了,終于完事了!
都快嚇?biāo)览献恿恕?p> 杜荷一顆快要跳出嗓子眼兒的心終于算是安心肚子里了,深深一禮,大悟徹悟道:“陛下圣明,臣一定不讓陛下失望,從今往后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