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冠冕堂皇的故事都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么他的故事也要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講起。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他就該死了。
他的出生沒有人高興,包括他的父親,即便他不是女孩。
“我要是一個女孩,那該多好?!彼兄?,常常這樣想。
可是,他最想的,是想要有一個母親,一個真正的母親,而不是冷冰冰的尸體。他是克死母親的怪物,所以他被人人唾棄,他出生時他的國家打了敗仗,所以他是天生的煞星,他的父親沒有給過他名字,在他的記憶里,他的父親甚至沒有正眼看過他。
他,沒有爹疼,他,沒有娘愛。
所有人看著他都唯恐避之不及,所有人都低著頭,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該吃飯什么時候不該吃飯,可是他常常覺得很餓。
他的老師告訴他應(yīng)該德行兼?zhèn)洌复茸有ⅰ?p> 他問,“如若父不慈,子還可孝否?”,他攥著小小的手聲音在發(fā)顫,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勇敢,這是他第一次提問。
老師瞥著他沉吟了許久,開始咿咿呀呀的講了一堆之乎者也。大意就是北國之東的小村莊有一書生,幼時被繼母嫌棄不給飯吃,動輒打罵,可他卻從不記仇,繼母病重想吃鯉魚,那書生竟在大冬天脫了衣服趴在堅冰之上化掉了河上的凍冰,給繼母捉到了心心念念的鯉魚,孝心感天動地,他的繼母發(fā)誓要供他讀書直至中舉,他就是我朝當(dāng)今太傅……
那天的課業(yè)他再也沒有聽到過了,當(dāng)他把捉了好幾天才捉到的鯉魚拿給他父親的時候,沒有夸獎,沒有責(zé)罵,那個給他生命的人甚至沒有回頭。
鯉魚被扔到了冰涼的地板,蠢笨的嘴一開一合間也像是在嘲笑他。
“狗屁?!彼X中響起了這兩個字,然后他開口說:“狗屁?!?p> 親情什么的都是狗屁,他不想要了。
人人都這樣那樣的活著,唯獨他活著就像死去,他永遠都長不大。
即便他是皇子,也如同草芥。
他還沒有想明白怎么活,就有人想著要他怎么死,可笑的。
剛開始的時候,感覺很疼,鞭子一下下的打在他的身上,伴隨著辣椒水,沒有人記得他只有六歲,他們只知道自己是皇子。
他們問的問題他一個也不知道,可是沒人相信,就鎖著他,如復(fù)一日。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久沒有死,他寧愿自己知道他們問的問題,毀滅吧,要死就一起死!
他的怨恨,絕望生生被日復(fù)一日的黑暗掩埋,到最后甚至覺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呵,哪里有像不像,他本就是有人生,沒人教,沒人養(yǎng)的多余。
每天都有人在耳旁呻吟,他知道每天都有人死去,死掉的人讓他羨慕,甚至嫉妒。他們可以輕易的去死,可他是籌碼,他們能讓他千百次的活下來,明明奄奄一息卻每天都能看到地牢里散落的那一點點光。
漸漸的,他就不那么想死去了,生和死,仿佛沒有那么重要了。
他沒有享過生之榮光,他也不配享這死之升華。
永遠都一樣的白天晚上今日卻有些不同,散進來的不止有那星點的微光還夾雜著隔著石壁都擋不住的嗩吶響鼓。
白天真熱鬧啊,不像這晚上死一般的沉寂……
今天,又要過去了,他閉了眼睛。
是鞋子踏過瓜果碎屑的聲音,不似之前的來勢洶洶,是穩(wěn)重平緩的腳步聲,這地牢又要來死囚了嗎?
“奇怪?!庇腥嗽谡f話,“木虎將這么多死人放在這里做什么?怎么也想不通啊?!?p> 外人?他不禁提起一口氣,“他們……本不該死……”
他喊,嗓音沙啞又顫抖。
他以為生死沒有那么重要了。
“我也……不該死……”。
原來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人人都可以活著,憑什么只有他是這樣,不知何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