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后的晚餐
晨光中,司青顏身形如玉,手持長劍,按照記憶里的動作練習(xí)。
熹微的光從落滿霜的柿子樹的枝丫間隙照在她身上,看起來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
肖棋有些看呆了。他這個從山上下來的主子真的修成了神仙?想到這他不禁傻傻的笑。那我豈不是仙人的童子了嗎?
司青顏收了劍,擦了擦汗,換好了體面的衣袍,去主院找母親問安。她今天就要徹底解決這些問題。
進(jìn)院子時,二少爺司俈在屋外站著,看見司青顏過來,臉上揚(yáng)起笑容?!按蟾纾 ?p> 少年相貌堂堂,像春日里的驕陽,熱烈而燦爛??雌饋韺嵲诓幌衲芨沙霰澈髠说氖虑榈娜?。
司青顏停下來見禮,“二弟?!?p> 司俈說,“大哥!弟弟最近聽到了一些謠言,”他咬了咬唇,像是難以啟齒,“但我說從來沒做過,大哥會信嗎?”司俈語焉不詳,但眼神可憐兮兮的,像是一個希望得到大哥信任的乖弟弟。
司青顏冷淡地說“我自有分辨,二弟無需憂心?!蹦阋脖嫩Q不了多久了。
司俈的笑容有片刻僵硬。
“還有何事?”她問,像是沒注意司俈的神情一樣。
司俈舌尖抵了抵上顎。嘶,他這個兄長有點冷漠啊~他面上的笑容恢復(fù)正常,而且更燦爛了,“無事了,兄長快去問安吧,我先走了。”
司青顏點點頭。邁步進(jìn)入房間。
房間里,白煙在看著她的孩子向他請安,神情復(fù)雜。當(dāng)時她一時糊涂,在雙胞胎里的哥哥失蹤后,將青羽當(dāng)做男孩子養(yǎng)大,謊稱當(dāng)時失蹤的是女孩。
也隨著孩子越長越大,她心里有些愧疚,有些害怕被發(fā)現(xiàn)的心虛,但更多的時候在想為什么當(dāng)初失蹤的不是她。
于是就在孩子七歲的時候把她送到當(dāng)時欠了自己人情的老道那里去。孩子長大了,她就給她送了絕經(jīng)和改變音色的藥,卻不讓她回來,因為她怕自己再想起那個失蹤的孩子。不過現(xiàn)在自己又有了個孩子,就好些了。
眼看著那孩子再也找不回來,府里的爵位不能由一個女孩子繼承,只能讓她放棄,將爵位讓給弟弟。反正侯爺也不怎么念著這個孩子,事情本來應(yīng)該很順利??蓻]想到侯爺居然要給這小丫頭請封世子。
司青顏對白煙見禮,她溫柔地點頭。
“顏兒,身體好些了嗎?”她的眼睛里有一絲傷感一閃而過,又很快地掩飾好了。
司青顏拱拱手,“已無礙?!彼蹲降搅诉@一抹情緒。心中嘲笑,“母親,我有些事情想問。您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你竟然這么問我,我可是你的母親,你這是在頂撞我!”
“有母親為了私心隱瞞這樣的大的秘密嗎?”
“你瘋了?”白煙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云淡風(fēng)輕,眼睛瞪的像銅鈴,伸出帶著長長的的甲片的手把下人揮退。“你們都退下,我有事情和大公子私下談?!?p> “母親,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是個很有能力的女人。不至于通過孩子才能穩(wěn)住地位。你為什么要讓我女扮男裝?”
“為什么?你扮的不是很開心嗎?都學(xué)會覬覦你弟弟的爵位了?!卑谉熣酒饋?,走到司青顏身邊,以一種很可怕的聲音說。
但這嚇不到司青顏,她凝視著白煙的眼睛,“為什么?你不是我的母親嗎?為什么對我沒有一絲善意?”她真的很困惑。
上一世,司青顏名聲被毀后,慶陽侯視她如污點,白煙對他不管不問,司青顏進(jìn)不了朝堂。為了得到李子期陣亡的具體消息,只能選擇接受師妹的要求,為李程祁當(dāng)幕僚。但凡她的家人多給她一點關(guān)心,她不至于有如此下場。
“哈哈哈,母親?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誰的嗎?是你同胞兄長的。你從來都沒有聽過吧?你有個哥哥。你們明明都在一個地方,可那個該死的乳母居然只偷走了我的顏兒。這么多年,顏兒都沒有找到,一定是你克死了你的哥哥!你是個惡毒的人,從娘胎里就開始搶你哥哥的營養(yǎng),還差點讓我死在生產(chǎn)里。你出生時那么胖,可你可憐的哥哥卻瘦瘦小小。”
“不可理喻?!?p> “不可理喻?!對!我恨不能當(dāng)初被偷走的人是你!”白煙一陣西斯底里后,靠在靠椅上大口喘著氣?!澳憧纯矗f了這么多,你居然還面無表情!你就是個災(zāi)星!”
司青顏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就問你最后一個問題,我是你的親生孩子嗎?是誰給您出了這樣一個主意?”
“哈,你居然這么懷疑,我倒寧愿不是,可惜你確實是我的孩子。名叫司青羽。至于主意,當(dāng)然是我自己出的?!卑谉熃K于冷靜下來,她緩和了語氣,裝出一副慈母的樣子,“孩子,你是個女孩子,不能繼承侯府,萬一陛下發(fā)現(xiàn)你的欺君之罪,咱慶陽侯府所有人的性命都不保??!你乖乖的,娘親會安排好一切的。”
“不不不,”司青顏的聲音猶如上帝在審判,“母親你乖乖的,會安排好一切的人是我。”
一個枕頭被扔了出來,“滾!你這個逆子!”
離開之后,司青顏還在回想白煙的表現(xiàn)。
真奇怪……白煙夫人為什么把一切都怪在了原身身上。而且,原來,司青顏是原本那個雙胞胎哥哥的名字,而府里這么多年,居然沒有提到過那個被偷走的原本的哥哥,現(xiàn)在名義上的妹妹。
思慮不得解,司青顏也沒覺得太為難。對她來說,其實無關(guān)緊要。她根本不在乎這些。她又不缺愛。
但有件事情必須搞清楚,是誰偷走了雙胞胎哥哥。那個人必定知道現(xiàn)在的慶陽侯嫡長子是個姑娘。
“公子,該去用膳了。”一道清冽的聲音從書房門外傳來。
呂竺,也就是那個美貌侍衛(wèi),來請司青顏用早膳。
他是上一世誣陷了原主的人。記憶里,他直接被杖斃了。
司青顏放下手里的書,向她看去。
呂竺臉悄悄紅了。大少爺實在太好看了,而且好像真的帶著仙氣,雪色衣袍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司青顏嘴角微微勾起。這還正是個好機(jī)會啊。
“呂竺?!?p> “嗯?”呂竺反應(yīng)過來司青顏在叫他,頗有些不好意思?!肮佑惺裁捶愿??”
“多謝你救了我?!?p> 呂竺赫然。支支吾吾的說“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公子?!彼睦锾摪?,本來他是受命讓公子名譽(yù)受損的。
“你有什么困難嗎?說出來給我一個報恩的機(jī)會?!?p> 呂竺感覺大少爺?shù)脑捄孟裼心Яσ话悖屗椴蛔越恼f出她的想法。
“真的嗎?”
聽到自己的話,呂竺感到很懊惱,她怎么會說這么失禮的話。
“母親身體很差,我擔(dān)心她可能會熬不過這個冬天。”他有些破罐子破摔,還有隱秘的期待。希望公子能幫幫他。
司青顏沒有回話。只是安靜的走著。
呂竺有些失望,但也覺得應(yīng)該如此。
主子們怎么會在意一個下人的死活?更何況還是一個無法再伺候他們的人。
“可去我那取些錢,為你母親治病。這是你救了我的報答?!?p> 呂竺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謝謝,公子!”
母親有救啦!
緣分這東西可真是奇妙,一定意義上講,這個人是‘司青顏’的仇人。但現(xiàn)在卻成了她名義上的恩人。
正廳里,慶陽侯司末坐在主座,白煙在他旁邊,下手的左邊坐了司航,司俈。右邊有一個空座。
司末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英俊瀟灑,但現(xiàn)在正肅著張臉,好像十分不悅。
司青顏見禮,看著她標(biāo)準(zhǔn)的禮節(jié),司末面上才緩和了些。司青顏坐上自己的座位。一切歸于平靜。
她的位置正對著司航和司俈。
司航白白嫩嫩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軟軟糯糯地叫了聲哥哥。
哥哥長得可真好看!
司青顏笑了笑,溫和如春風(fēng)。白煙警惕的盯著她,她卻絲毫像沒有注意到一樣。
司俈像是要對誰示威一樣,也跟著叫了一聲。
想著司俈也是個弟弟,司青顏也點點頭。
見此,小蘿卜頭有點不開心,悶悶的。雙頰氣鼓鼓,眼神四處亂跑。
司青顏一陣好笑,待開飯后給他用公筷加了塊肉。
他又雨過天晴。得意地看向司俈。有意思極了。
真是個小孩子。司青顏忽略了司俈暗示性很強(qiáng)的眼神,用膳。
用膳完后,大家還沒走,昨晚那兩個人就被壓上來請罪。
她往地上看了一眼,昨晚那兩個人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她并不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展到什么地步了。
“青顏,你怎么看?”
司青顏斂眉?!案赣H,兒子也有錯。”
此話一出飯桌上的人都看向她,連他五歲的親弟弟,也睜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司末又沉下臉來,正聲道:“說?!?p> “兒子在鼓城山學(xué)習(xí),幾乎都忘了這些陰謀詭計??缮頌楹罡臻L子,這些雕蟲小技,本不應(yīng)該放在眼里。更何況還中了計,所以說這是兒子的錯。若不是我跳進(jìn)湖里,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司末聽到那句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時心中一怒。
司青顏接著說,“這二人挑撥我們親人之間的關(guān)系,本是罪無可赦??烧埜赣H念在兒子剛剛回府,回京的份上,能從輕處罰,讓他們將功折罪?!彼厩囝伒脑捳f的很漂亮。
“你的想法很對?!彼灸┱f到。他也本不想鬧大。
“但是不可行。你這樣軟弱,以后府里的人這么會把你放在眼里。”司末沉聲道。但是也有很多方法可以悄無聲息地處理人?!巴铣鋈グl(fā)賣!”
小翠和大力聽著二人的意思,是要放過自己,也沒想到輕一點的結(jié)果也是發(fā)賣。
頓時大哭,求饒。但還沒等他們爬到他們主子身邊,就被捂住嘴拖下去。
今后他們將再也無法說話,顛沛流離,前途叵測。
司青顏冷漠地看著,沒有制止。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fù)責(zé)。
白煙手中的絹子被緊緊抓住。她驚異的看著自己的丈夫。
“不妥吧,顏兒剛回京!侯爺你……”
司青顏搶先開口道,“他們挑撥我們親人的關(guān)系,是因為我和大家還不是很熟悉。父親,我在鼓城山的時候,一直羨慕別的孩子有母親親手求得的護(hù)身符,也有兄弟相互輔佐。如今回到家,見到父母親安好,我就滿足了??墒俏衣犝f司俈弟弟到現(xiàn)在還都是在家讀書,這不利于他的成長……”
“夫人,從今天起,你就在佛堂為青顏祈福吧。至于司俈,你看你兄長多關(guān)心你,你心思太重,我會把你送到國子監(jiān)歷練歷練?!彼灸┏谅暤馈Kf完就走了,不給他們求情的機(jī)會。
聽到這話,白煙手里的帕子都要攪碎了。
此時司俈還不清楚國子監(jiān)的意義。以為得到了甜頭。但其實國子監(jiān)很早就只有個名頭,只有些紈绔子弟在里面。若是司俈一個不受寵侯爺?shù)氖舆M(jìn)去,很快就有他的苦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