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九九低著頭,看著腳上的一雙鞋子。
小小的一雙紅繡鞋,鞋頭尖尖的,象兩支并駕齊驅的小船,錦緞的鞋面上還繡著一對金線的并蒂蓮,就更象兩只載著荷花的小船,搖曳在江南水鄉(xiāng)了。
可惜這里并不是江南,苗九九嘆了口氣。
這里是位于大陸北端的昭陽國,說是昭陽,可是一年里很少看到太陽,天始終是霧蒙蒙、陰沉沉的,就算偶有陽光射下來,透過那厚重的云層,也遠不如南邊的溫暖舒服。
外頭喜樂吹打了起來,雖是用的琵琶、方響之類的宮中樂器,但其中也加了細腰鼓和拍板,意外的是,竟然還有一支嗩吶,混入宮樂之中,竟意外的和諧,也喜氣。
這里是太子府。
兩個嬤嬤攙著苗九九,細細邁了幾步,喊:“停、起腳、抬腳——”
苗九九依言,抬起腳,冷不防喜堂的門檻太高,她頭上罩著紅蓋頭又不太看的清路,一個狗啃屎便向前栽了進去!
“啊喲!”苗九九叫了一聲,趴在地上,頭上的戴的鳳冠上垂下的紅玉髓猛然“啪”的一聲打在額上,額頭甚痛。
“公主!公主保重!”兩名嬤嬤連忙趕上來扶她。
“公主,”一個略硬的女聲響起,跟著一雙繡著大紅花的鞋子出現(xiàn)在苗九九眼皮底下:“千里迢迢遠嫁來我昭陽國,怎么一進門就行這么大的禮?還是我昭陽國宮殿的門檻太高了,公主有些高攀不上?”
咦?這就有些來者不善了!
苗九九是從重光國以公主的身份,嫁來昭陽國與太子和親的,本以為順順利利,沒想到一進門就遇到一只攔路虎。
苗九九索性趴在地上,就勢道:“這位是彤側妃姐姐吧?我從重光國而來,昭陽國的禮數(shù)也是不大懂,先見過姐姐了!”
面前的正是昭陽國太子的側妃之一——彤妃。
她聞言一愣,沒料到苗九九貴為公主,竟然就坡下驢,一時不知是接好、還是不接好。
倒是她身旁的幾位太子側妃,紛紛迎上前,將苗九九從地上扶起,一邊道:“妹妹遠來,又是公主身份,哪用這么大的禮數(shù)?千萬別折煞我們了!”
“哪里、哪里,”苗九九被七八雙手七手八腳的扶了起來,甜笑道:“姐姐們進門在先,又比我大,俗話說長幼有序,我先在這里見過諸位姐姐了!”
說罷,微微欠身,福了一福。
她也就真的只是欠了欠身,連腰都沒怎么彎下來。
一旁的彤妃白眼一翻,紅唇一撇。
一位側妃走上前來,撫著苗九九的手,溫溫柔柔的道:“公主,你才一進宮,又沒見過我們的面,怎么知道剛才那位是彤妃姐姐呢?”
蒙著紅蓋頭的苗九九一笑:“我不但知道剛才那位姐姐是彤妃,還知道現(xiàn)在這位摸著我的手這位姐姐你,是盼妃,對否?”
“咦?你莫非是長了一雙透視眼?”幾位側妃圍著她,繞有興趣、又有些吃驚的道。
“因為呀,”苗九九道:“彤妃姐姐腳下穿的一雙鞋,鞋面上繡了鐵海棠花,我聽說,彤妃姐姐乃是軍武世家,父親官至當朝太尉,性喜舞刀弄槍,常以鐵海棠花自比,說是自己‘血染錦羅山踟躕,肉紅宮錦海棠開,深宵不畏風雨恨,東風臺上更自吹’?!?p> “原來如此?!北婂鷤兛粗_上繡鞋面上的大紅鐵海棠花,不由嘖嘖贊嘆。
彤妃將頭一仰,雖不言語,卻是面有得色。
“那我呢?你又是怎么認出我來的?”握著苗九九手的盼妃急急道:“難不成你也是看的我這雙鞋子,可是我腳上這雙鞋,并沒什么特色??!”
苗九九搖了搖頭。
“我認出盼妃姐姐來,乃是因為姐姐身上有香氣?!?p> “香氣?”幾名側妃紛紛奇道:“我們身上也有香氣啊,今兒是太子納太子妃的大婚之日,我們每人除了精心打扮之外,身上都佩戴了香囊哩!”
苗九九道:“早就聽聞,盼妃姐姐出自中醫(yī)世家,祖輩代代都是太醫(yī),喜歡用中草藥制作香囊,為諸位姐姐調理身體,但諸位姐姐只是身上有香氣,這位盼妃姐姐卻是手上有香氣。”
“手上有香氣?”盼妃疑惑的抬起手,湊到自己鼻下嗅了嗅。
“贈人香囊,手有余香。”苗九九笑道:“盼妃姐姐這雙手,常年磨藥、搗藥、制粉,手上自然混合著一股好聞的香氣兒。”
她鼻子吸了吸:“有白芷、丁香、蒼術、佩蘭、艾葉、還有藿香……”
“好了好了,”盼妃溫柔的拍了她一下:“你這是什么鼻子,比狗還靈敏。”
苗九九抿嘴一笑。
可不,她有一只靈敏異常的鼻子,可是,她所擅長的,還遠不止這些哩!
“大家不要鬧了!”一個威嚴的語聲響起:“今日是太子與重光國公主大婚,也是太子納太子妃的日子,皇上早下了圣旨,儀制一切等同立后,一會兒宮里頭的禮官到了,可要規(guī)矩些!”
眾側妃一聽,立刻肅顏斂眉,紛紛撤了下去,各歸各位。
不用說,苗九九一聽這語氣,就知道說話的是太子良娣,宸妃。
良娣乃是太子妃之下,卻位居各位側妃之上。良娣本來只設二人,至今卻只有宸妃一人,由此,也可見這位宸妃的受寵程度。
正在這時,只聽殿外宣:“陳禮官到!”
宸妃連忙率眾位側妃出,將禮官陳德士迎進內堂來。
陳德士一進門,便掏出冊寶,解開上面的紅線,展開條玉,大模大樣的宣旨:“仰承皇后懿諭,冊為太子妃。得天所授,承光內闈。端賴柔嘉之范。翊宣內則。德重幽閑。蘊此貞懿。灼其芳華。今有太子朔風,日表英奇,懋隆國本,托付至重。望今后琴瑟和合,交睦內闈,勤謹奉上,綿延后嗣?!?p> 這什么詞兒?她苗九九一句都沒聽懂。
但陳德士走上前來,叫她跪下接旨,那意思她是懂了。她連忙跪了下來,抬起雙手,接過冊寶。
“冊封太子妃禮畢!”陳德士臉上掛著慣常的笑容,將雙手收回袖內:“咱家這就告辭了!”
宸妃連忙送出,令丫鬟奉上一只精工制作的漆盒。
陳德士心照不宣,伸手接過。
“請問陳禮官,皇后、皇上何時到?”宸妃問道。
“皇后于今日卯時即起,卯時三刻梳妝完畢,此刻正在宮同陛下共進早膳,想來還得個把時辰?!标惖率炕氐溃Z有深意。
“如此知了。多謝陳禮官!”宸妃已然心知肚明。
陳德士略點了點頭,宸妃又提醒道:“那食盒中乃是打南邊撫仙湖打撈上來的抗浪魚,裝入水袋,一路快馬加鞭,當日運來,本府廚子以炭火烤之,極為鮮美,須即食,才是最佳滋味?!?p> 陳德士提起食盒,揭開蓋子略瞄了一眼,會心一笑:“宸妃娘娘費心了!”
轉頭遞給了隨身伺候的小太監(jiān)立春。
宮里頭誰都知道,陳德士愛吃魚,是出了名的。
苗九九縮手并肩,規(guī)規(guī)矩矩在喜堂中間立著,直站了大半個時辰,脖頸都開始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