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皇帝又滿懷期待地看著自己，吳忽然想起白師爺之前提過的皇帝少年心性、急于求成，不可輕言許諾的話，但又不好直接打擊皇帝的熱情，又怕皇帝失望難受，就這樣心里七上八下地無語忐忑了好一會。天啟帝似乎感覺到了什么，臉色平靜下來。他把刀交到吳開先手里，說到：“卿辛苦了，請把刀交還朱武，替我道謝。明日宮中再議?！闭f罷上馬，返回高臺訓話，大贊護國軍三大功績，又勉勵了一番。隨后，徐光啟則代表兵部宣布了護國軍將領的晉升名單。
趁皇帝講話的工夫，王在晉遞過來贊許的眼色，吳開先注意到了。中使紀用卻回轉說到：“吳將軍啊吳將軍，陛下遠道而來難得如此高興，你就不能說幾句讓他寬慰的話嗎？要知道人家封侯的詔書都給你擬好了。”吳摁住自己的小心思，說到：“末將不敢步熊經(jīng)略袁督師后塵?！奔o用聽罷輕嘆了一聲。
不久，兵部傳下令來：護國軍原地休整，吳開先次日入宮廷議。
......
次日，吳開先在內(nèi)官的帶領下進入御花園，進門就瞅見了天啟帝身著便服在釣魚。見吳到來，天啟帝起身迎接，并喚內(nèi)官拿來一副釣具讓吳坐在近旁和他一起垂釣，又屏退左右。
看吳有點緊張地穿餌上鉤，天啟說到：“朕覺得廷議這種方式有點拘謹，還是垂釣閑聊隨便些，聊的時間也能長些，釣魚也不會悶。吳卿，你覺得呢？”
吳說是，陛下考慮得周全，臣自當暢所欲言。
天啟問道：“朕自幼在深宮大院里長大，眼界不寬，有些事看不明白。就比如登萊之亂，為首的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還有后來叛去的尚可喜，朕翻閱卷宗發(fā)現(xiàn)他們和后金均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們?yōu)楹稳ネ冻饠衬?？卿可為朕解之？?p> 吳開先道：“臣私下也考量過，依臣孔見，此事與魏國投蜀之夏侯霸相似。其父夏侯淵雖死于蜀兵亂軍之中，但亦可視為上輩之事加戰(zhàn)場刀劍無眼，司馬氏磨刀霍霍向夏侯曹氏卻是現(xiàn)實中緊要之事，故兩害相權取其輕?！?p> 天啟道：“卿的意思是：孔等拿叛變的風險和和后金對敵的風險比較，發(fā)現(xiàn)叛變的風險還是小的？”
吳開先道：“正是。面對重大危機時，只有極少智者能看透迷霧，讀書明理之人多選擇道義，常人多選兩害相權取其輕?？椎群秃蠼疠^量過多次，敗得灰心喪膽了便會出此下策?！?p> 天啟沉思半響道：“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從吳牲的奏章里也看到過如此話語，大意是被擒獲的流寇坦白，說不造反必餓死，造反還能茍活，甚至吃上幾天飽飯。故兩害相權取其輕?！?p> 吳開先道：“是的，常人一旦餓瘋了那是什么禮義廉恥都不會顧的，餓勁會倒逼人一心只想著要吃東西活下去。”
天啟道：“雖然道義上難以接受，確是人性使然。但甘陜已然如此，朝廷也無力救濟，遷臺也是杯水車薪......有人說剿為正著，撫為旁著。真當如此嗎？”
吳開先道：“三鼠同穴，只給一鼠之糧，無論如何最后只會剩下一只?！?p> 天啟沉思一會，道：“朕明白了，可那都是被饑荒逼得要拿刀找飯吃的饑民啊，如果天下風調雨順也不至于此，和一味犯上作亂的建虜還是有本質的區(qū)別的?？蛇B良將曹文詔都說太多了都剿不動，只怕......哎，咱們先談遼東的事。后金兵能教孔部喪膽？那其它部隊是否也會如此？”
吳道：“后金治軍確有所長，又兼弓強馬快，可以自由選擇戰(zhàn)場，又能快速將兵力集中，故我朝兵往往以少打多，屢屢敗績，待我軍厚積，后金忽又退走，致勞而無功。但后金弱點在人少兵少，只要我軍建立信心，敢打敢拼，只要殺傷相當，勝利的天平朝我傾斜只是時間問題。”
天啟道：“信心來自何處？”
吳道：“建立信心最速者莫過裝備。手持百步外取人首級之利器，文弱書生也敢獨面孔武壯漢。經(jīng)過數(shù)戰(zhàn)，我軍軍士已知火器威力，已不懼后金騎士。若再有幾次硬剛而進退自由之成例，全國部隊都會有信心和建虜硬拼，那時便是建虜日薄西山之始。銃打得越快，越能加速其墜落。”
天啟點頭道：“朕了解了...將軍昨日不直接應承朕，是怕貿(mào)然出擊喪師而低落了士氣？”
吳開先道：“確系如此，臣不敢托大妄言欺君。就勤王以來我軍同建虜野戰(zhàn)交鋒記錄看：廣渠門、風暴谷都是多打少，永平是守城，海城牛莊是偷襲，救大凌河是利用地形，都不是和建虜主力進行平原放手對決。目前我軍有信心打退同等數(shù)量之建虜，但往上極限是多少卻不好說。是兩萬，三萬，還是更多？沒有試過不敢大言炎炎，若建虜以七八萬主力連續(xù)沖擊我軍，后果恐怕不堪。況且我軍戰(zhàn)果極為依賴對方亂沖亂闖，若其熟悉我之戰(zhàn)法，就在我銃炮射程外跳蕩，我軍也傷不了它，它還能切斷我軍后路?；鹌鬟€有老大難的防雨問題。經(jīng)過渡海一戰(zhàn)，估計后金已視我軍為眼中釘，意欲除之而后快！若貿(mào)然進取而陷死地，那本可大有可為之火器也會被責難，平遼之日更遙遙無期?！?p> 天啟道：“將軍確是老成持重，考慮周全，問題都看出來了，相信將軍一定會找到解決辦法。只是......要是火器之道被建虜學去又當如何？”
吳開先道：“兩軍火器對射拼消耗，我國求之不得。我料定后金人少，不敢大規(guī)?；鹌骰?，還是會利用騎兵高速，能打則打，打不了則走。”
天啟道：“雙足怎能跑得過馬？如此又將奈何？”
吳開先道：“后金不比蒙古后方幾近無限，彼之腹心都在遼沈，攻其必救即可。攻破遼沈便如絞斷其脊骨?！?p> 天啟點頭道：“朕明白將軍的意思了，攻守之事便由將軍、盧督師會同兵部決斷?！?p> 吳開先道：“建虜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時間地點自由選擇，我朝終究不勝其擾。出塞打擊是必然的事情，我軍不怕犧牲，打光還可以重建。只要工廠在，資源在，打垮建虜只是時間問題。主憂臣辱，在不遠的將來，臣必然給陛下一個交待?！?p> 天啟道：“如此甚慰朕心！只是將軍務必小心從事，切勿圖一擲之快。朕還以公侯之位等著將軍凱旋呢！”
吳開先道：“是，臣記下了?！?p> 天啟放下釣竿道：“將軍此番南北征討，勞苦功高！朕不會食言，請將軍隨朕來?！?p> 吳開先隨天啟來到武英殿，禮部尚書兵部尚書等已在此等候了。天啟命儀式開始，只聽禮部尚書念到：吳開先率部渡海奪糧、北上救凌、南下平叛，功勛卓著，深孚朕望，特晉平遼總兵官，加太子少保銜，封平東伯！蔭一子為中書舍人，賞黃金三十兩，銀百兩，另賜蟒袍玉璧。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