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不禁多看了幾眼這位經(jīng)常來回給他們傳遞消息的豐腴鮫女,眼神有些古怪,就好比丈母娘在打量著一位勾搭自己女婿的狐貍精。
片刻后,思緒還是回到了自己女婿身上,她嘆息一聲道:“家勢不好,樣貌一般,這些都不是什么問題。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這個小家伙身邊的女人太多了一些!”
這后半句,是看著香婓說的。
豐腴鮫女冰雪聰明,自然知道林薇姐姐的話中所指,只不過她也并沒有太在意這些,她對楊公子,真心真意,愿意無條件的付出,何須在意他人的看法?
從最開始認識楊公子時,那份無比的感激,愿以身相許;到之后楊公子為了她不惜死戰(zhàn)強敵,自己對他的那份死心塌地、無怨無悔,都會讓香婓覺得這是一種幸福。
如果這世間萬千憎恨人類的鮫族之中,有一個鮫女會全心全意去喜愛一個人類,那么她就叫香婓,而那個人類,就叫楊牧之。
林薇沒有任何魚紋的眼角微微斜起,看著這個心中胡思亂想的美艷鮫女,不禁又嘆息了一聲。
她想起之前香婓為她趕車時,對她說的那句調(diào)侃話,“香婓,你男人的女人有點多哦,你要努力一把才行?。 ?p> 林薇不禁苦笑了一聲,雖然這種半鼓勵半調(diào)侃的話,無傷大雅,但是作為一個母親,拿自己的女婿與另外一個女人來開玩笑,要是瑤兒知道了,會很生氣吧?
楊牧之不是自己女婿的時候,無論他與香婓也好,還是與那位分不清少女還是少婦的小狐貍也罷,好像都與她林薇沒有太多的關聯(lián),只是如今,既然他就要成為楚家的女婿了,那就由不得她這位丈母娘不睜大眼睛來把關了。
楚固驀然垂下雙臂,那些纏繞在他身上的鐵鏈被牽引得一陣嘩啦亂響,直到鐵鏈安靜下來后,他吐出一口長氣道:“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真心對瑤兒好,我們就該知足了……”
“就這樣活生生棄了年幼的她不顧,到頭來又有什么太多資格去指責她呢?只要瑤兒喜歡他,我們都不應該去反對他們!”
他看了一眼那道曾經(jīng)讓他刻骨銘心的淺紅色身影,有感而發(fā)道:“人的一生,注定會遇到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而我,會無比的希望,我在意的人也同樣是如此,她快樂,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可惜,這個道理,他明白的太遲了。
林薇的眼神渙散,沒有焦點的看著水牢頂,淡淡道:“如今,我只希望我的瑤兒,她能幸??鞓?!”
”盡管她未來的夫君,遇到的不只是兩個女人?!?p> ……
彩云城中,煙云峰上,原本盤坐在一團氤氳霧靄中的楚玉忽然輕蹙起她那雙好看的雙燕眉,一對媚意天成卻又含有一絲英氣的丹鳳眼看了葫蘆鎮(zhèn)的方向一眼,那個悠然而來的聲音在她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湖又蕩起一層層漣漪,她再也靜心不下來了。
“好玉兒,有沒有想我呀!我在春心湖呢,我很快就回來了,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我的好玉兒了,還真是有點小激動呢!”
楚玉緩緩起身,一襲翠水薄煙曳地紗裙在煙云峰頂?shù)娜岷痛猴L吹拂下,輕輕隨風飄舞。她抬手按住自己胸口,在那里,似乎牽扯起一絲絲痛楚,卻不知道要如何去撫平這些傷痛。
“牧之,我雖然也想你,時時刻刻都在想你,但是,你已是玉兒的姐夫了呀!”
本想安安靜靜在煙云峰修行的楚玉,此時已是滿眼淚花,她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割舍不下他,躲在這煙云峰頂,也就只能自欺欺人罷了。
……
廣袤的珍珠沼澤中,一池湛藍清澈的湖水里,穿著熨帖緊身翠絲藍紗短衣裙的鮫人少女,輕柔的捋了一下她那頭微卷的深藍色柔順秀發(fā),深碧色的大眼睛里閃爍著一絲異彩,她對身前的四位金芒巨鮫比劃了一個你們先去忙吧的手勢,她用自己那條可愛的碧綠色魚尾劃著水花,輕輕游到岸邊,在一塊巨石上盤尾坐好,低著腦袋想著心事。
“小雩兒,對不起啊,你送我的龍綃衣被我弄破了好幾個地方了,以后我一定會小心注意的……你們回到故鄉(xiāng)了嗎?一路都還順利吧?我有點……有點想念你了……特別是你的鯉魚小嘴巴,好想再親親……”
雩那圣潔的臉上居然浮現(xiàn)出一抹紅霞,她伸手拿起胸前掛著的那只七彩海螺,伸到自己的鯉魚小嘴邊時,卻變成了低低的一聲呢喃。
“楊公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呀,雩兒希望有一天,還能再見到你……到那時候,雩兒……”
她臉上的紅霞更濃,微微撅起的一張小嘴也愈發(fā)顯得嬌俏可愛,她再次游回湖中,抬頭朝春湖山的方向看了一眼,輕輕吐出了一句。
“楊公子,你再不來,雩兒就要返回洪荒天下了……”
到時候,千萬里之隔,想要再見,不知是何年歲了。
……
一片蔥郁的山丘下,姹紫嫣紅的萬花叢中,十數(shù)位嬌媚而又清麗的少女正忙著親吻一株株鮮艷的花朵,她們一個個錦襖繡裙、衣香鬢影,如一只只艷麗的蝴蝶,來回在萬花叢中起舞穿梭。
能形容她們的,唯有那句“十里春風吹鬢影,屋內(nèi)衣香不如花。”來得最貼切。
在這群鶯鶯燕燕之中,有一位淡雅脫俗的淡紫色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她布裙荊釵、浮翠流丹,顯得那么的纖塵不然。一段突如其來闖入她心房的熟悉聲音,讓這位豆蔻少女素雅的臉上浮現(xiàn)出淡淡酡紅,一顆平靜的心也開始撲通亂跳起來。
“好魏紫,有沒有想為夫???近來我老是感覺呼吸不是很順暢,咳咳,為夫可是很想念你了呢!你到底去了哪里了?也不知道飛劍傳信給我,就算托個夢給我也可以啊,小狐貍,我真的想你了……”
姚魏紫在一本名叫玉璽映月的牡丹花前蹲下身子,晨黃帶粉的碩大花朵,高貴中帶著一絲清雅,當初在白堤的時候,有一個家伙蹲在它身邊老半天都叫不出品名來,教了他好幾遍后,還要手把手教他寫那幾個字,某人當時還不忘回頭親了她一口,那個假裝不是故意的表情,還真是有點讓人無可奈何,又是那么的讓人懷念……
姚魏紫嘴角含笑,大眼睛中秋波流轉(zhuǎn),她掃視了四周那些惜花女一眼,低頭在花瓣上親了一口,就當是在親某個壞家伙了。
少女幽幽嘆息道:“不是不想你,只是你來這里,太危險了,魏紫不想讓你涉險,要是真想我了,就讓風丹白陪陪你吧,只是記得別欺負她哦,不然……”
她伸出一只手來,用三個青蔥手指用力一擰一轉(zhuǎn),似乎是在捏著某人腰間的一塊皮肉。
少女滿眼皆是笑意,或許,這就叫相思。
……
葫蘆鎮(zhèn)水瓶巷的楚家大院里,后院的滿園薔薇下,楚家二家主楚固手里拿著一朵薔薇,他的手不停的輕微顫抖,就在剛才,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年輕聲音,在他心湖響起。
“爹,爹,您……聽得到嗎?我是子松啊!是您的孩兒,楚子松!”
楚固雙手顫抖更劇烈,以至于他手中那朵薔薇被震顫得一瓣瓣脫落,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位溫文爾雅的侄子,竟會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爹,您到底在哪里?為何要拋棄我跟姐姐?爹,您知道這十五年來,我們是怎么過來的嗎?爹,如果您感應到了我的呼喚,就快些回家來吧!”
那一瞬間,豐朗神俊的楚固仿佛突然憔悴了幾分,他不斷捶打著自己的胸膛,老淚縱橫。
由不得他不信,春心湖的春潮許愿向來都靈驗無比,再回想起她剛剛懷上子松時的種種一切神情,以及她生下子松時的那句“二郎,以后,你要好好照顧瑤兒與子松,特別是子松,你更當視之為己出……”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為什么她會那么多次的欲言又止,那么多次的黯然落淚。
這個溫柔賢淑的大嫂,原本就該是他楚固的妻子啊,而她腹中的孩子,楚子松,也是他這位做叔叔的為他取的名字,原來,原來他竟然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楚固心里深深的有一種負罪感,因為大哥楚堅娶了他心愛之人,他曾一度恨他大哥,恨這個楚家,恨那個女人,順帶就將自己的侄女與侄子也一并恨上了,當然,他最恨的還是他自己。
為什么?當時不敢大聲站出來反對這門親事?為什么為了楚林兩家的聯(lián)姻,就一定要犧牲他楚固一人的一生幸福?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個他明理喜歡,暗里憎恨的侄子,竟然是自己的親骨肉,他與她的母親染上的那種寒毒,曾經(jīng)一度讓楚固自欺欺人的以為那是她的因果報應,是她該遭受的,是楚家該得的。
只是事到如今,當初那份莫名的妒恨有幾分濃烈,今天他的愧疚與負罪感就有幾分沉重。
楚固突然伸出手一掌拍在薔薇架上,打得那一簇簇小花簌簌掉落,他仰天長恨道:“老天爺,一介樵夫阿康,敢為心愛之人縱身跳崖,而我楚固,卻能做些什么?我楚固什么都沒有做啊……”
每個人心里,都隱藏著一種特殊的傷痕,取決這些傷痕長度的,往往不是愛,也不是恨。
而是當初那么熟悉的兩個人,漸漸變得有多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