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楊牧之是想陪著紅梅去一趟萬花谷的,只是她怎么都不愿意再將他牽扯進這些事情來了,看著梅姨那副堅決的樣子,楊牧之也就不再堅持了。
何況他自己現(xiàn)在也是有些焦頭爛額了,他與楚玉,遇到了兩人之間第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阻力。
未來的岳丈不同意也就算了,竟然還要三番兩次的來殺他?
有時候想一想,人生還真是那么的無可奈何與身不由己?。?p> ……
楊牧之回到馬兒巷香燭鋪子,看著這間往后準備改成烤魚店的鋪面,現(xiàn)如今的民舍出租,不由得心里感慨良多。
想想自己與姚魏紫、與楚玉、與楚虞瑤的種種過往,只差沒有黯然淚下了。
老李頭一大早就起來了,打老遠看到楊牧之回來了,也不多問他昨晚去了哪里,只是小聲告訴他:“你住的那個房間也租了出去了!”
楊牧之撓頭笑道:“我這是被掃地出門了嗎?”
老李頭伸手指了一下西北方的礦山,不知可否:“礦山的妖獸越來越多了,你去那里歷練一番吧!多殺幾頭妖獸來貼補家用,我也就用不著將房子租出去了?!?p> “你與楚家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你現(xiàn)在就去礦山吧!”
楊牧之當然明白老李頭所說的貼補家用只是一個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怕楚家對他不利,是以盡快支開他,至少別在鎮(zhèn)上惹人生厭了。
楊牧之回頭看了一眼祖墳山,又看了一眼水瓶巷口,不再多作逗留。
去礦山降妖殺獸,不是什么壞事。
老管家說的對,不能再讓楚固對自己的恨意加深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要與楚固決裂,甚至是要分個你死我活,那,也不應(yīng)該讓玉兒左右為難……
既然眼下尚未走到那一步,就能躲則躲吧。
……
就在楊牧之離開小鎮(zhèn)的幾天后,葫蘆鎮(zhèn)發(fā)生了一件有些讓大家不敢置信的事情——水瓶巷楚家被一個人沖上門去,打鬧了一番,據(jù)說還打傷了幾個人,砸壞了不少家當。
從楚家搬來葫蘆鎮(zhèn)近二十年的時間里,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去他楚家鬧事。
農(nóng)忙完后,水瓶巷的高大石牌樓下,婦人們或擇著菜、或打著鞋底、或繡著荷包,然而這并不妨礙她們新一天的閑扯八卦。
一位胖婦人將一捧剛剛摘來的新鮮野莓在衣服上隨便擦拭兩下,就丟進嘴里一頓亂嚼,口中含糊不清的說道:“哎,你們說,香燭鋪的老李頭,都是快要進土的人了,怎么還那么火爆的脾氣呀?”
“聽說他在楚家砸了不少東西,還打傷了好些人,就連楚家的二家主楚固,都被他揍了一拳呢,想不到這樣一個老頭子,打架這么兇,平日里完全看不出嘛!”
“是啊,想不到他一個孤老頭子,不但脾氣爆,還那么能打,這體格,完全不輸那些年輕漢子呢!”
有婦人偷偷抿著笑:“秀嫂,你是如何知道老李頭不輸年輕漢子的,莫非你已試過了?”
那位秀嫂丟過來一個青菜根,笑罵道:“你個騷老娘們,人家老李頭這把年紀了,你都要下嘴?”
“你要是實在癢了,就去戲弄他那位遠房侄子呀,反正他也不是咱們葫蘆鎮(zhèn)的人,也不怕別人說三道四的?!?p> 婦人們互相嘻嘻哈哈撿一些菜葉菜頭丟來丟去,有人嗤笑道:“我說你們呀,就別老是一天到晚被窠里想屁吃了!”
“老李頭那位遠房侄子楊麻子,別看他長得不怎么樣,那也不是你們這些老娘們想得到的哩?!?p> “人家不但做了彩云城桃花府的女婿,據(jù)說與水瓶巷楚家丫頭也有些糾纏不清呢,看這個架勢,他楊麻子是奔著這對姐妹花去的呢!”
“你們沒有聽說嗎?前幾天在彩云城煙云峰,楊牧之那家伙當著幾千人的面,對著楚玉那丫頭大叫什么喜歡你呀,愛你呀的呢,嘻嘻,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不怕羞……”
那位秀嫂捋了一下頭發(fā),想了一下問道:“哎,你們說,老李頭昨天去大鬧楚家,是不是就跟這些事情有關(guān)呢?”
“我看應(yīng)該是有點聯(lián)系,好像老李頭從楚家行兇出來后,就說了一句,‘我那遠房侄子楊牧之,不是你們說教訓(xùn)就能教訓(xùn)的,你們還沒有那個資格!’,你看看,這明顯就是幫楊麻子去楚家討說法的嘛。”
有婦人搭腔道:“我知道了,必定是楊牧之在煙云峰亂喊亂叫,羞辱了姑娘家的名聲,后來被楚家狠狠教訓(xùn)了一番,是以老李頭才會去楚家鬧事的……”
這個說法比較合理,婦人們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擇菜的那名婦人拿起菜盆起身說道:“聽春丫說,楚玉那丫頭從城里回來了,你們?nèi)ゲ蝗タ礋狒[?”
有熱鬧可看,長舌婦人們當然欣然同意。
隨便收拾一下,就前前后后去了水瓶巷楚家,只是到了楚家兩座大石獅子前,不少人就開始打退堂鼓了,一旦有人開頭,后面的人就多作鳥獸散了。
在葫蘆鎮(zhèn),敢胡亂嚼楚家舌根的婆娘,還真沒有一個。
……
楚家大廳內(nèi),臉色微微發(fā)白的二家主楚固抬手示意正在給他揉肩的女兒先緩一緩,他撫了一下胸膛處,在那里,被一位十幾年來很少出門的老家伙打了一拳。
比起這一拳造成的傷痛來,楚固更震驚于老李頭竟然是那么的深藏不露。
楚玉幽幽站在父親身側(cè),由于牽扯到某個人,她想幫著他解釋些什么,可又怕越描越黑,到頭來徒惹父親生氣,就更得不償失了。
楚固看了一眼心神不寧的女兒,緩聲道:“玉兒,你先下去吧!”
楚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挪腳,她期期艾艾道:“爹,玉兒都這么大了,你就不要什么事情都瞞著我了,好嗎?”
楚固沉吟了片刻,總算點了點頭:“既然你自己要聽,有些事情,及早讓你知道也好?!?p> 楚固看了一眼廳下二人,廖從云與趙余鶴,這兩人是楚家目前僅余的最高戰(zhàn)力了。
化神境的廖從云,只是楚家的記名客卿,并不會長期呆在楚家效力,只有楚家遇到了難事,才會過來幫忙。
玉璞境的趙余鶴,阻擋老李頭時因為托大,被一拳打得吐了好幾口血,至今站在廳下都有些勉強,看來想要完全恢復(fù),至少需要兩三個月的好生修養(yǎng)了。
原本人才濟濟一堂的楚家,到現(xiàn)在的人才凋零,都與一個人脫不了干系。
金丹境劉長清、玉璞境關(guān)西風毀在他手里,靈寂境的陸有為雖然是被趙余鶴一劍斬成的重傷,但也是因為他楊牧之而引起的,而玉璞境劍修趙余鶴被老李頭一拳所傷,也是因為他楊牧之。
這所有的一切,都與那個小子有關(guān),可笑的是,他還想著要做我楚固的女婿?
世間哪里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楚固甚至都來不及為這位服侍了楚家近一甲子的陸老管家而悲慟,他看著自己的愛女楚玉,重重嘆息了一聲。
“玉兒,為父今天就告訴你吧,我楚家的這些人,廢的廢,傷的傷,死的將死,都是拜楊牧之所賜??!”
聽到陸爺爺重傷的消息,楚玉第一時間就從煙云峰趕了回來,到家后又聽說老李頭來楚家大打出手,連父親都挨了他一拳,受傷不輕。只是她實在沒有想到,之前的管事劉長清、供奉關(guān)西風、陸爺爺、供奉趙余鶴,這些人都是因為楊牧之……
楚玉低垂下腦袋,發(fā)紅的眼眶開始不聽話的有淚花在打轉(zhuǎn),她低聲問道:“爹,你說他們都是楊牧之所傷的,包括陸爺爺也是他打傷的嗎?”
楚固倒是沒有冤枉楊牧之,他淡淡道:“陸有為雖然不是他所傷,但也是因他而傷,玉兒,你再去看看他吧,他傷得太重,已經(jīng)醫(yī)治不好了!馬上就要走了……”
聽到不是楊牧之親手打傷陸爺爺,楚玉像是松了一口氣,當又聽到陸爺爺?shù)膫t(yī)治不好了,她的淚水總算是掉落了下來。
回來的時候去看陸爺爺,他好像還是沒事人一樣的,怎么這會就醫(yī)治不好了呢?
陸爺爺是從小就看著她長大的,她對陸爺爺?shù)母星橥耆粫茸约旱挠H爺爺楚云天低,曾經(jīng)幻想著陸爺爺還能看著她嫁人、看著楚斌娶妻生子,再讓陸爺爺抱著他們的孩子,帶著他們一起長大成人……
如今這個突如其來的死別,實在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楚玉哭著跑出了大廳,她要去跟陸爺爺告別,順便再給他道個歉,是因為楊牧之的關(guān)系,才連累了陸爺爺。
……
楚固眼神冷冽的望向趙余鶴,盯著他的眼睛久久不愿挪開,似乎要把他仔細看清楚,這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當年在天劍宗的劍下救下的這個人,如今的楚家頭等供奉,卻一劍斬殺了服侍了楚家兩代人的老管家……
楚固雖然不是個優(yōu)柔寡斷、恩義厚重之人,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陸有為在楚家一呆就是五十多年,看著他呱呱墜地、看著他及冠成人、看著他娶妻生子,然后又看著他眼中小固的下一代長大成人……
老管家的那一聲“小固!”,已經(jīng)好多年不曾聽見了。
也許,此生都聽不到了。
……
被家主這樣看著,趙余鶴的眼神沒有一絲躲閃,他平靜笑道:“我奉你之命去殺楊牧之,他陸有為卻要傾力來阻攔我,我這個人,從來就沒有什么同門之誼、生死之交,我認識的,只有手中的三尺青鋒!”
“你救過我一命,讓我去殺誰,我就毫不猶豫的去殺誰,誰阻攔我,我就殺誰!我的劍從來就沒有放過這兩字,不是對手死,就是我自己死,這就是我趙余鶴的原則?!?p> 楚固冷笑道:“那么是不是有一天,你的劍指向我時,也會是只有死這一字?”
低頭沉默了片刻后,趙余鶴抬頭,緩緩道:“趙余鶴雖然嗜殺,但也懂知恩圖報,當有一天,我還了你的恩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