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蘆笛酒樓出來,楊牧之一直沒有怎么說話。
慕容長菁當(dāng)然知道他們兩位美男子聊的是些什么,她也是見過姚魏紫的。見楊牧之心情不好,可又不知如何安慰,其實她自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慕容長菁無緣無故在心底問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了類似的困難,這個家伙會不會第一時間趕來幫我?”
問過自己后,她立即就后悔了,甚至她都不愿意去思索這個答案。慕容長菁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以自己一個前所未有的溫柔語調(diào)說道:“楊牧之,你也不用太擔(dān)憂了,姚憐花剛剛不是說了嗎?她暫時還不會有事的,再說姚憐花是她堂兄,應(yīng)該不會對她坐視不理的吧?”
“那個什么明霞洲青丘,離我們這里千幾百萬里之遠(yuǎn),去都不知怎么去,著急也是沒有用的哇!”
“姚憐花那家伙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就是要你好好修煉,等你有足夠的實力了,再去救你心愛的小狐貍……”
楊牧之突然停住腳,捉住慕容長菁的雙肩,神情有些恍惚:“長菁,我楊牧之是不是很沒用?我就是個大廢物,什么事都做不成,我所在意的人,我都幫不了她們?nèi)魏蔚拿Α?p> 少女的肩頭被他抓得生疼,忍住痛勸慰道:“不是的,你并不是什么廢物,你在我心里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慕容長菁握住那雙緩緩松開的手,感覺微微有些冰涼,再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慕容長菁的一顆少女心在那一瞬間,像是被什么鈍器重重?fù)舸蛄艘幌拢昂酶绺纭?p> “你知道嗎?你在鮫姬湖那幫壞蛋手中救下我,又指點我神識的訣竅,然后又一聲不響幫我煉制火龍丹,若不是我沒有保守住這個秘密,誰也不知火龍丹是你煉制出來的……在彩云城你為了虞瑤姐姐,拼死接下十三境一劍。你幫我們做了的這么多事,怎么會是廢物呢!”
慕容長菁將楊牧之冰涼的手貼在自己臉蛋上,輕吟道:“好哥哥,在長菁眼里,你是這世間最了不起、最有本事的男人……也是最好看的男人。”
“以前你吃了那么多苦,都像沒事人一樣,今天怎么可以沮喪呢?好哥哥,我們振作起來,加油努力好不好?”
楊牧之的雙臂顫抖不已,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痛苦不堪,好像正在經(jīng)歷什么異常難熬的苦楚,嘴里咿咿呀呀發(fā)出極細(xì)小的沉痛之聲。
慕容長菁被他這個可怕的樣子驚嚇到了,焦急叫道:“好哥哥,你怎么啦?你是不是很難受?好哥哥,你不要嚇長菁呀!”
少女死死將他愈發(fā)冰寒的手掌按在自己臉頰,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滑落,打濕了兩人的四只手掌。
一陣急促的牙齒打顫聲從楊牧之嘴里發(fā)出,接著又是一聲苦悶沉重的“唉呀!”
如噩夢初醒,楊牧之布滿血絲的迷離雙瞳對焦了好一陣子,才緩緩恢復(fù)往日的純澈清明,就像翻騰的渾濁之水,終于變回一汪清泉。長長一聲嘆息過后,他輕輕點頭道:“長菁,你說的很對!”
“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不管怎么說,我楊牧之也算死過兩次的人了,這點小打擊都承受不住嗎?”楊牧之那張俊臉終于回歸平靜,“今天也算給我好好上了一課,洪荒妖族的手段,果然防不勝防!”
慕容長菁疑惑道:“怎么……?什么手段?”
楊牧之從她臉蛋上抽出手來,順勢捏了捏她逐漸褪去嬰兒肥的小臉,解釋道:“姚憐花是小狐貍的堂兄沒錯,她現(xiàn)在的日子必定不好過也是真的,如今的楊牧之沒有能力去幫助她更沒有錯!只不過……”
楊牧之深吸一口氣,回頭望著蘆笛酒樓的方向,淡淡說道:“我楊牧之的心魄神魂,所受之磨難又豈是你們能明白的?只因心中對姚魏紫的一點牽掛,就被人在心神中動了手腳,將沮喪、失落、潰敗、自卑自憐無限放大,差一點就要走火入魔、道心崩碎了?!?p> 慕容長菁睜大一雙眼睛,“你是說……那姚憐花也是個壞蛋?”
楊牧之輕笑道:“是不是他在我心神之間作了手腳,尚未可知,只不過總算領(lǐng)教到洪荒天下的詭異手段了,也算是一樁不小的收獲?!?p> “這般兇險???還好還好!”慕容長菁拍了拍變化不大的胸脯,一臉后怕,片刻后粉拳一揮,恨恨道:“果然洪荒天下的妖族,都是一群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也就是我沒有那個本事,不然將他們?nèi)珰⒘?。?p> 楊牧之牽起慕容長菁的小手,笑瞇瞇道:“剛剛你那幾聲好哥哥叫得格外親甜,現(xiàn)在心里酥麻酥麻的,好生舒服。不是說過今天不會再叫我了嗎?到底每天有多少名額?要是今天的次數(shù)沒有用完的話,不如再叫我兩聲來聽聽?”
一聽這話,慕容長菁立即惱羞成怒,“好呀!你個大騙子,欺負(fù)人家!”,一邊叫著一邊揮舞小粉拳追打楊牧之。
“嘻嘻!長菁好妹妹,我們繼續(xù)游逛稻香城吧!說好了今天陪你開開心心玩一天的!”
楊牧之就站在不遠(yuǎn)處,伸出一只手掌,笑顏燦爛。
追上去的慕容長菁將自己的小手放在那只手心里,情不自禁的柔聲輕喚:“好哥哥……”
楊牧之牽住少女的手,回頭看向天邊某處,一雙眼神熠熠生輝,他那略顯薄涼的嘴皮輕輕張翕,“小狐貍,終有一天,我會踩著飛劍來接你的!正如你當(dāng)初問我,如果困住你的是刀山火海、危險重重,我會怎么辦?”
楊牧之大笑出聲:“怎么辦?還能怎么辦,一劍蕩平唄!”
站在蘆笛酒樓二樓外廊邊的姚憐花,似乎瞧見了那道無比犀利的目光,也聽見了那聲意氣風(fēng)發(fā)的大笑,他輕輕嘆道:“以前只不過是道聽途說,浩然劍修手中之劍,可破盡世間萬法。如今,才知此言非虛!”
稻香城郊區(qū)一座小院中,新來的租客從住進(jìn)來的第一天就門窗緊閉躲在房內(nèi),一直沒出過門,這不禁讓房東懷疑這家伙會不會死在自己屋里,如果是那樣的話,也就太晦氣了。
光線昏暗的屋子里,盤坐著一位身材嬌小、卻陽剛之氣十足的“男子”,模樣俊美卻讓人高不可攀,他忽然睜開那雙狹長的鳳眼,冷冷說道:“小子,果然有幾分本事嘛!”
說出來的聲音,明顯是一位溫柔多情的女子之聲。
“萬年以來,能安然躲過我十成功力的攝魄迷魂大法,你還是第二個!我倒是越來越對你感興趣了?!?p> 這位男貌女聲的小個子站起身來,思量片刻后,自言自語道:“隔了這么遠(yuǎn),又是借力施展,雖說用上了十成功力,但必然也是大打折扣,不如本王親自走一趟,再試試?”
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道好聽的冷哼聲:“白藏,不要輕舉妄動,因此耽誤了大事,你背負(fù)不起?!?p> 白藏聽到這聲音后,無奈回了一句:“知道啦,騷婆娘!”
繼續(xù)盤腿坐好后,嘴里還在嘀嘀咕咕:“那銷魂的身子熟透幾千年了,就不怕熟爛了?沒有人來采摘,不可惜?”
想到此,白藏俊美的嘴角不停抽搐,那是亢奮過度的體現(xiàn),他伸出自己一雙嬌細(xì)胳膊,比嬰兒大不了多少的手掌,五指死死撐開,“這么大,兩只手都未必能抓住一只吧?平白空在那里幾千年,也舍不得給我揉上一揉?都說你這騷婆娘對自己那得意弟子有點想法,莫非是真的么?”
之前那個柔軟的女聲再度傳來:“白藏,你再敢亂嚼舌頭,我就真不客氣啦!雖說打不過你,但是到了老祖面前,他會信誰的話,也不用我多說了吧?”
白藏雙手舉過頭頂,投降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對!我再也不敢亂說邀月姐姐啦,你就饒了我吧!”
一聲冷哼過后,再也沒有那騷婆娘的動靜了,白藏嘴角微扯:“好好編排你的十六天魔舞吧!還有這閑心來偷聽我的心事。明天就要斗舞了,千萬別輸了哦,不然我可就要……嘻嘻!”
……
楊牧之與慕容長菁一路晃悠,走遍了稻香城所有的景點,在傍晚時分,總算回到投宿的客棧。
慕容紅衣他們早已等在門外,劉輕箋也在場,老遠(yuǎn)就笑嘻嘻說道:“牛文兄,回來得挺準(zhǔn)時啊!剛好我們準(zhǔn)備點菜吃飯了?!?p> 楊牧之對劉輕箋的觀感還是很不錯的,難得在靈犀洲不期而遇,是該好好喝個痛快,一醉方休。
飯桌上,慕容紅衣極少說話,也不和楊牧之碰杯,看來對這位橫刀奪愛的家伙還是心懷芥蒂。
負(fù)責(zé)給三個男人倒酒的林懷雪,一直想找機會勸自己夫君與牧之哥哥和解,奈何一直沒有找到好的時機。
劉輕箋與楊牧之說的話最多,那些沉寂了兩年的牛皮話,又搬上了酒桌。聽說楊牧之此次游歷靈犀洲的路線會經(jīng)過玉樹宮,這位滿身帶著書卷氣息的俊美男人歉意道:“牛文兄,因為師門還有任務(wù)沒完成,與你一路同行是不可能了,但是我會爭取早日趕回玉樹宮,當(dāng)不至讓牛文兄撲個空?!?p> 楊牧之其實心中已有了主意,既然公羊屈勸他早日離開稻香城,那就在明日的斗舞大會之后離開,離開稻香城地界后,再一路慢慢游玩。
楊牧之開了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一封兄,等我去玉樹宮作客的時候,你在不在不緊要,緊要的是那些威力不凡的符箓,一定要給我準(zhǔn)備幾打。”
其實對楊牧之來說,玉樹宮必去的原因,還是因為要去看望一個人:葉馨寧。
那四只炎玉小麒麟就是寧姨送給他的,當(dāng)初葉馨寧在離開春湖山來靈犀洲之際,曾說過讓他帶著媳婦兒一同前來看望。如今看來,這個難題倒是解決了,媳婦兒還不止一位。
酒喝到差不多了,保留一絲清醒的楊牧之起身告辭,除了慕容紅衣之外,眾人送他出了客棧老遠(yuǎn)。
最后一段路,大家留給了慕容長菁相送。
楊牧之看著依依不舍的少女,忽然問了一個很破壞氣氛的問題:“長菁,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可能會回到云頂城,找天機宮和你爺爺算賬?”
“到那個時候,我還是你的好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