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舷梯上走出來的二人,前面是一位俊美中帶著七分狂野的年輕男子。
手搖蝙蝠扇,頭戴烏立帽,身穿白色無紋狩衣,下著暗紋絳紫指貫,露在寬松似裙的指貫下一雙腳掌,似乎僅穿了一雙白色襪子。
緊跟在男子身后的那位,或許才是眾人心底一齊驚呼的最大原因。
她有著一張很難讓人舍得挪開視線的臉,明明是一雙蘊(yùn)含怒意高冷的眼神,卻在似嗔非嗔的可愛紅唇搭配下,給人一種并不疏遠(yuǎn)的親切感。高挑筆挺的鼻梁又仿佛隨時會冷哼出聲,就在你想更靠近她時,腳步卻戛然而止。
如果非要說有什么能讓男人很愉快的從她臉上轉(zhuǎn)移視線,那就是她的身材了。
一身黑底金線繡袍并不能完全裹住她那豐韻飽實的迷人身段,內(nèi)裙的布料或許是太過珍貴的原故,所以留給大家可觀賞的風(fēng)景也就非常之慷慨。她頭上戴著繁雜的金器發(fā)飾,金燦燦一片輝煌,貴氣逼人。
饒是楊牧之見慣了各色各香的大美人,可眼前這位的出現(xiàn),還是讓他的嘴角微微一咧。
這兩人現(xiàn)身后,包括貨船管事和一眾水手在內(nèi),還有甲板上那群赤裸上身的大力士趕緊集合了隊伍,恭恭敬敬尊稱了一聲“三明大人!綾乃大人!”
之前要掂量楊牧之幾斤幾兩的那名白肥力士,也老老實實站在隊伍中,眼簾低垂,一臉肅穆。
腳穿雪白襪子的三明大人踩著無聲小步走到楊牧之跟前,打量了幾眼后,微微偏頭與身后之人小聲說了一句什么,便悄悄走到一邊,靜靜看著楊牧之。
被人稱作綾乃大人的迷人女子,雙手以一個合拳作揖的姿勢,輕輕握著一柄纖瘦彎劍的劍柄以下兩寸位置,以輕盈且搖蕩的身姿走到楊牧之正面,隔一臂之距站定。
甲板上的氣氛頓時變得安靜起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位模樣不輸三明大人的外鄉(xiāng)人,似乎惹上天大的麻煩了。
被楊牧之救下的時尾一家人,想要站到前面來說些什么,可終究沒有那一分膽氣。
少女千夏掙脫大嫂死命拉住自己的手,跑過來帶著哭腔哀求道:“三明大人、綾乃大人,此事與他無關(guān),求求你們不要為難他好嗎?”
她哪里知道這個所謂的三明和綾乃大人是何許人物,只不過站在食物鏈最底端的螻蟻,在任何人面前都只剩哀求一途了吧?
楊牧之忍不住以蹩腳的妖話說了一聲:“千夏,快回去你哥哥身邊,不用擔(dān)心我?!?p> 聽到這句古怪的口音,綾乃其實忍不住有點想笑,她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楊牧之,側(cè)臉對千夏問道:“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這樣不顧命的幫他求情?”
千夏紅著臉,不知道作何答。
楊牧之只能再次以眼神示意千夏退回去,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不會有事的。
可少女卻看著他的眼神癡呆了,直到她哥哥過來拉她回去。
楊牧之尷尬一笑,將目光移到了綾乃手中的古怪彎劍上,“這個劍……”
“這個,我們更喜歡叫它……打刀!”
集高冷貴婦和天真少女與一身的女子,一只手緩緩上移握住刻有十六瓣菊)(花的刀柄,握刀鞘的手移至刀鐔位置,以一只大拇指輕輕一頂,鋒刃細(xì)薄且長的刀已出鞘。
只見刀身自然泛光,清涼如一洼泉水。
楊牧之下意識瞥了一眼刀銘:菊一文字則宗。
綾乃微微躬腰行了一禮,右手握刀在左,左手握刀鞘在右,雙臂交叉成一個極有韻味之美的姿勢,因為雙足前后撐開跨站,雪白的大腿從本就不夠布料的淡金色內(nèi)裙里滑出。
“這個刀法架勢,莫非是以迷惑對手為主要手段么?”
楊牧之的第一感覺,就是洪荒妖族的刀法雖然與浩然的劍法差不多也有“劍氣刀氣”一說,但這只是一個外在的形,而支撐著每斬出那一劍的靈魂核心:劍意,卻絲毫感受不到。
若是在一位站在劍道巔峰的劍修面前,使出這只“有形而無神”的一劍,那么說之為班門弄斧、貽笑大方絲毫不為過。
盡管如此,楊牧之卻不會自大到以此就低估了整座洪荒天下所有舞刀弄劍之人。
從這位名叫綾乃的大美人眼神里對刀的執(zhí)著和炙熱來看,洪荒雖然沒有浩然天下所謂的劍修一說,但愛刀之人的那份執(zhí)念,以及對刀的理解和感悟,絕對不簡單。
正如每一位浩然劍修,手中握沒有握劍,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眼神。
楊牧之嘴角微微一笑,他不準(zhǔn)備反擊,就想試試看,第一次面對洪荒妖族的刀,是個什么感覺。
“狂妄!”
察覺出楊牧之嘴角那個笑意,綾乃帶著一絲俏皮的憤怒,手中名刀驟熱劃破周遭的空氣,刀光乍現(xiàn)。
“小夜時雨!”
眾人只見眼前人影一花,那襲黑金色的婀娜身影似乎消失了那么一瞬,等再看見她時,已是身前刀光陣陣。
肉眼明顯能見的三六一十八道白色刀光匹練,折疊交織在她身前,只見刀光不見刀身。便是站在甲板遠(yuǎn)處的那些巨肥大力士們,都感覺到了刀氣逼人。
怕不是任何人面對這凌厲無比的刀氣,都要被斬成十?dāng)?shù)段吧?
少女千夏看不懂誰高誰低,她心底只希望這位流浪劍客先生不要出事就好了。等四周安靜下來,她松開捂住自己雙眼的手掌,朝場中看去,只見冷冽刀氣余韻激蕩起的罡風(fēng)之中,劍客先生只以一手并攏的雙指,輕松瀟灑的接下了對方那柄名刀。
一記耗費(fèi)了小半靈力的小夜時雨,竟然被對方兩根手指就輕易破解了,綾乃哪里肯服氣?
左手拇指按住刀鞘的縫隙口,右手刀尖在觸抵刀鞘時拇指微微一讓,刀身迅速納入刀鞘中,手法嫻熟且準(zhǔn)確、姿態(tài)英氣且優(yōu)雅。
四周畢露的鋒芒也隨著刀身入鞘而收斂不見。
綾乃那具誘人的身體以一個微躬的姿勢朝前傾斜,左腳在后,右腳跨前一步,先是右手掌心觸碰到擺放在腰側(cè)的刀柄,然后四根手指先后握緊刀柄,最后是大拇指在內(nèi)側(cè)一錘定音,抓住刀鞘的左手,大拇指依然頂住刀鐔。
綾乃左腳驟然發(fā)力一蹬,身形前竄的同時在空中優(yōu)雅旋轉(zhuǎn)了一圈,此刻翻飛在空中的她,鎖定了楊牧之頸部右側(cè)動脈。雙手之間像是拉扯著一段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雷霆之威。
“拔刀術(shù)——龍卷閃!”
裹挾著身形旋轉(zhuǎn)時產(chǎn)生的強(qiáng)大離心力,蘊(yùn)藉在刀鞘內(nèi)壁和刀身之間的一腔刀意,再以超高速的拔刀術(shù)施展凌厲一擊,這便是洪荒最古老的刀法流派之一。
這一刻,楊牧之很清晰的感應(yīng)到刀在出鞘前的那一刻寧靜深沉,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刀在出鞘后那股洶騰奔泄的無邊氣勢,也是這一刻,楊牧之糾正了自己看待洪荒刀客的偏見。
莫不是,天下只有浩然劍修心中才溫養(yǎng)著一腔劍意?
楊牧之一聲輕嘯,一縷劍光從眉心迸發(fā),與那洪荒美人一記威勢滾滾的拔刀術(shù)對撞在一起。
以飛劍點絳唇對撞這位女刀客凝聚全身精氣神的一刀,是楊牧之在情急之下的不得已為之。
說起來,還是有幾分托大了。
一道令人窒息的罡氣轟然炸開,滾滾氣浪令甲板上的看客紛紛摔倒在地,便是這裝了七成貨物的巨大跨洲貨船,整個船身都晃了一晃。
“那是……什么?”
綾乃有些發(fā)愣,她彎曲著身子,大口大口喘氣。剛才看得明明白白,從那個輕蔑自己家伙的眉心飛出一道金光,以一線之力,化解了自己耗盡全部心神的拔刀術(shù)。
一旁觀戰(zhàn)的三明大人眉頭緊鎖,若是沒有看錯的話,剛才從那小子眉心跑出來的東西,應(yīng)該就是那些人常常念叨的“本命飛劍”了吧?
綾乃的實力他十分清楚,她那拔刀術(shù)的滋味,三明也并非是沒有嘗試過,就剛剛綾乃那一刀來說,三明自問若是一年前的自己,必定不能接得那樣輕松從容。
本命飛劍一說,起源于明霞洲青丘的某位姓姚的家伙,六百年前他跨過歸墟,赤手空拳不斷挑戰(zhàn)浩然天下成名劍修,問拳、問劍,便是由此而來。
時至今日,浩然天下所謂的“一劍破萬法”,在洪荒天下就是個笑話的代名詞。
三明認(rèn)真打量著楊牧之,有意放慢了語速,似笑非笑道:“當(dāng)你轉(zhuǎn)身,如果目力還過得去的話,你應(yīng)當(dāng)能看見歸墟那座無根大山石壁上,刻著的那四個大字吧?”
楊牧之微垂著眼瞼,半晌后抬頭盯著對方的雙眼,他想不出這家伙為什么忽然會說起這個,一臉平淡道:“你說的是‘問鼎浩然’?”
滿臉倨傲的三明狂野笑道:“不錯,正是那四個大字,是我洪荒猛士以手指刻就,就寫在你浩然大門口。哈哈!六百年來,你們浩然天下卻無一人能抹除那幾個字,這便是我洪荒之傲!”
他說的是事實,楊牧之無可反駁。
不同于浩然天下那些碌碌無為之人,楊牧之是親眼在歸墟瞻仰過那四字的。
問鼎浩然。
好大的氣勢、好狂妄的心氣,好一場睥睨世間一切英雄的問拳問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