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鮫們游回女王之前所處的位置,那種令它們難安的感覺,愈發(fā)凝重。
之前那道七彩霞光,巨鮫無比清楚,那是它們的女王在釋放自己的獨特能量,不同于她吹奏海螺給大伙療傷,那種從古老一脈傳承下來的能量,一旦消耗過度……
波瀾壯闊的海面上,忽然就憑空多出了一座石像。
世間從來就沒有那樣一位石匠,能將一座石像雕刻得如此精細(xì)生動。她有一頭微微卷曲的秀發(fā),大大的眼睛里似乎蘊(yùn)含著無限不舍,長長的睫毛在你一個不經(jīng)意間就會以為她在眨動,精巧可愛的鯉魚小嘴,帶著俏皮而又溫柔的笑意,熨帖的緊身短衣短裙凸顯玲瓏身姿。她以一條魚尾屹立于海面之上,不知海水之下,是什么在支撐起這座惟妙惟肖的石像。
毫無一絲色彩的石像下,半跪著一位風(fēng)姿無雙的俊美男子,他,似乎在流淚。
“嗷——!”
無比慘痛悲切的哀嚎聲,從每一頭巨鮫嘴里傳出,響徹整座天際。
巨鮫們齊齊跪伏于石像前,久久不愿抬頭,不愿離開。
石像下的男子,緩緩起身,高舉起手中一串七彩海螺,放到嘴邊輕輕吹奏,只是那個原本歡快愉悅的聲音,此刻卻透著無比的悲涼。
雙眼通紅的男子抬手抹了一把眼角,舉起手中那柄靈光縈繞的晶瑩長劍,抬頭大聲道:“相信我楊牧之的,就隨我走一趟!哪怕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定要他們付出血的代價!”
巨鮫們一齊起身,整齊列隊在楊牧之身后,好幾頭巨鮫的背腹之間,有金芒流轉(zhuǎn)閃爍。它們以沒人能懂的古怪語言齊聲高喊。
楊牧之卻聽懂了,“為女王報仇!為女王報仇!”
巨鮫們不問女王為何會變成這樣,楊牧之也不愿意說,他站上一只為首巨鮫的背部,揮手道:“立即回家,去救我們的同胞!”
黎明時分,連夜航游的巨鮫們終于抵達(dá)了魚美人島的老巢,只是眼前的一幕,讓心中沉痛的巨鮫們,徹底暴怒了。
近乎圓形的避風(fēng)海灣內(nèi),十?dāng)?shù)頭巨鮫龐大的尸體,擋在海灣的缺口,身上插滿了刀槍箭矢,想必是這些巨鮫為了保護(hù)同伴,悍不畏死,舍身成仁。即便是身死之后,它們的尸體都未曾讓開大門半步。
再往里看,海水中、礁石上,橫七豎八漂滿了鮫人的尸體。在那座如刀削成的寬敞石平臺上,本是鮫人們平日聚集嬉鬧之地,此刻卻堆滿了成千上萬的鮫女尸體,有的相互擁抱,有的靠背而坐,也有完全死絕后卻依然不倒,只為護(hù)住身后那幾名幼鮫的母親,可她們拼盡所有,終究還是護(hù)不住自己的孩子。
藍(lán)色的鮫人血液,將魚美人外島整座避風(fēng)海灣潑灑成一片妖異的藍(lán)色,空氣中,隱約可見密集如絲線的藍(lán)色氣息,像一道道溪水般正匯流向大海某處。那里黑霧彌漫,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吸納吞噬這邊的靈氣。
“你們就……那么喜歡趕盡殺絕嗎!”
楊牧之大喝一聲,一步跨向藍(lán)色氣息匯聚之處,手中狹路一劍斬出。
淚光、劍光,一同乍現(xiàn)。海水被這一劍蕩漾起滾滾波濤,空氣中那些藍(lán)色絲線也被一斬而斷。
黑霧中突然閃現(xiàn)出幾十道人影,個個身手矯健敏捷,人未至,各種飛刀短刃卻破空先至,攜著呼呼破空之聲,直取楊牧之全身要害。
面對漫天如雨的飛襲短刃,楊牧之抬手在身前劃了一劍,攪起一團(tuán)劍氣漩渦,所有襲向他的兵器全部被吸納其中,以精湛靈力凝聚而成的飛刀短刃,根本傷不了他分毫。
等那幾十名頭戴黑罩、身穿緊身黑衣的突襲者靠近至十丈范圍,楊牧之抬手一劍斬出。
只見劍光一閃,半空之中所有的黑衣人化作一蓬蓬血雨灑落,竟是尸骨無存。
黑霧中傳來了楊牧之聽不懂的暴喝聲,第二批襲擊者再度靠近,不同于前一批黑衣人,這次的敵人,明顯要強(qiáng)很多。
楊牧之懸浮于半空,橫劍身前,嘴角掛著猙獰笑意。
那些歸家太遲的巨鮫,嘶吼著沖了過來,面對滿門滅絕的屠殺,巨鮫們徹底瘋狂起來,與女王的心上人一起徹底撕碎了這一波敵人后,開始侵入黑霧之中。
身后傳來驚亂的哀鳴和打斗聲,其中還夾雜著一個熟悉的嬌斥聲,楊牧之飛速扭身返回,原來那座石平臺之后還藏有一個礁石洞,洞口處有幾名擺出作戰(zhàn)架勢的鮫女,面對十?dāng)?shù)名在自己家里清掃戰(zhàn)場殘余敵人,死命抵抗,也要護(hù)住身后礁石洞口。
一道雪亮劍光,從十?dāng)?shù)名黑衣人頭頂落下,恐怖劍罡之下,那些黑衣人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慘叫,頃刻間化作一團(tuán)血霧,徹底消失在這方天地之間。
難怪曾經(jīng)那位殺力滔天的劍修有云,我的劍下,不曾留有敵人的絲毫的尸體。
此刻的楊牧之便是如此,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無所顧忌、毫無猶豫的出劍殺人。
礁石洞口,一名生有人類雙足的豐腴美艷鮫女,全身傷痕累累,隨處可見衣裙之內(nèi)暴露的春光,她驚詫的盯著眼前這位一劍救下她們的男子,隱隱之中,總感覺對他有幾分熟悉。
是他身上那件流光溢彩的雪白寶衣,給了美艷鮫女一絲勇氣,她試探著問道:“這件龍綃衣,是女王大人親手織績而成,恩公你……莫非就是……?”
楊牧之那雙丹鳳大眼中,晶瑩閃爍,艱難開口道:“香婓,是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來遲了……!”
那位豐腴的鮫女只是驚愕了那么一剎,忽然就一把撲過來,狠狠撞進(jìn)楊牧之懷里,紅唇哆嗦著哭喊道:“公子,是你嗎?公子,是你吧!香婓好想你……嗚嗚嗚!”
楊牧之撫著懷中的鮫女,默默無言,唯有哽咽。
從身后的礁石洞內(nèi)飛快躥出一名少女,因為沒有雙腳,所以她跑出來的動作很滑稽,沖到楊牧之面前,她果然看到了姐姐時刻帶著的那串七彩海螺,少女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她抬起腦袋,雙眼極力瞇成一彎月牙,本是一張?zhí)煺婵蓯鄣男δ槪稍趺纯炊际潜瘋?p> 少女倔強(qiáng)道:“楊哥哥,我姐姐呢?她一定沒事吧?對吧?”
很顯然,鮫人少女認(rèn)出了楊牧之,他身上的龍綃衣,手中的七彩海螺,無一不是姐姐的最珍貴之物,除了自己的姐夫,誰也拿不到。
楊牧之的嘴皮不停顫抖,伸手將少女拉進(jìn)了懷里,“甯兒,你姐姐她……”
礁石洞內(nèi),緩緩“走”出一群年幼鮫女,皆是以魚尾挪行。這數(shù)十名幼女,可能就是一整座天下,最后還活著的鮫女了。
或許大家都意識到了什么,她們個個臉上掛著悲哀,默默流淚。
楊牧之將手里那串七彩海螺從甯的小腦袋里套進(jìn)去,給她佩戴在胸前,“你姐姐說,以后,就由甯兒來當(dāng)我們鮫族的女王!”
甯使勁搖著腦袋,那些拼命忍住不掉落的淚珠,終于甩落,掉在石板上,化作一顆顆璀璨明珠。
“我不要做鮫族女王,我只要我姐姐回來!”
楊牧之彎下腰來,柔聲道:“甯,這是姐姐對你最后的要求,你一定要做到??!”
鮫人少女不停抹著淚,死死咬住嘴唇,終于聽話的重重點頭。
楊牧之笑著點點頭,然后對身旁豐腴的鮫女溫聲說道:“香婓,之前說過的話,公子我再一次食言了。不過我答應(yīng)你,等我做完該做的事,一定回來接你!”
說完這句話,楊牧之轉(zhuǎn)身就走。
香婓流著淚,伸出來的拉他的手,停留在半空,“公子,香婓愿意等你,不管多久!只是這一次,你又要去哪里?”
楊牧之轉(zhuǎn)回半個側(cè)臉,卻不敢多看近在咫尺的人兒一眼,“不止是對香婓你,在雩兒那里,我也食言了!我本來答應(yīng)她,不去找那些人的,可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這一次,我要讓他們明白,什么叫大開殺戒!”
楊牧之說完這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座避風(fēng)海灣。在不遠(yuǎn)處那團(tuán)黑霧中,巨鮫們還在浴血奮戰(zhàn)。
百幾十名叫作“亂波”的黑衣蒙面斥候,還有數(shù)十名白肥力士,負(fù)責(zé)圍剿那十?dāng)?shù)頭巨鮫。他們本來的任務(wù)是控制海灣巢穴中所有的鮫人,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的鮫人一族,那些戰(zhàn)力不俗的巨鮫們?nèi)純A巢而出,家里就剩老幼病殘,控制起來也就絲毫不費力氣了。
等到三明大人乘坐那古怪方碑趕過來時,只需輕輕松松攝取這些不聽話的鮫族們的精氣神魂即可。
想不到的是,那些愚蠢的巨鮫們竟然返回得這么快,于是就又多了這一場廝殺。
楊牧之沖進(jìn)黑霧中,所到之處,但凡只要是視線能看到的黑衣人,無不被他一劍斬成兩截。遇見了這么個大煞星,“武士道”精神銘刻在心底最深處的黑衣者,也禁不住產(chǎn)生了退縮之心。
彌漫在海面的黑霧逐漸收縮,在楊牧之的帶領(lǐng)下,巨鮫們步步逼近,基本上剿滅了所有的入侵者。
所有巨鮫身上,皆是傷痕密布,而此刻的楊牧之,不說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當(dāng)他們沖至黑霧中心,合圍住那方罪魁禍?zhǔn)椎氖?,對面就只剩兩人一碑了。或許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駭人的廝殺,站在石碑下的綾乃大美人微微有些打顫,在之前的追擊與反圍剿中,她甚至就沒有出過刀。
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發(fā)出了巫覡伯伯門下特有的信號燈,以期有人趕來救援。當(dāng)她看清了那群徹底殺紅了眼的巨鮫帶隊之人,綾乃再一次被嚇壞了。
“楊牧之……本以為你是個多么善良的人,原來,你也是一位十足的大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