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總帶著一抹淡淡的憂傷。銀杏葉在秋風中黯然凋零,飄飄悠悠,魂歸大地,留下一聲嘆息,仿佛訴說著時光的流逝,生命的短暫與無常。楓葉如跳動的火焰絢爛中透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凄美。
拖著一身的疲憊,滿身的傷痕冷云兮坐上了回家的高鐵。她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車廂,身邊是一個婦人抱著三歲的孩子,年輕的媽媽耐心地教著孩子說話,一字一句,孩子拍拍手看著媽媽的嘴巴學著。對面是一對靠在一起的情侶,你一口我一口地喂著吃食。
冷云兮心里堵得慌,低著頭劃動著手機,心里的悲傷又流了出來,不甘心,失落,無奈,痛苦,深深的無力感交織,他傷了她兩次,每次給的都是從極甜的蜜糖到極苦的砒霜,她承受不住,更讓她痛苦的是,她潛意識里還在想著無數(shù)的可能,是不是自己真的沒做好?如果當初不和婆婆住,他們會不會一直走下去?如果有個孩子婆婆會不會對她好一點?
習慣是多可怕的東西,她習慣性依賴了他,久了她卻不會生活了,習慣有人在身邊打點一切,她像個無頭蒼蠅一切都亂亂的,習慣擁有滿滿的愛和陪伴,孤獨感成百上千倍得襲來,從一個人身上抽離另一個人的印記,多痛。
冷云兮不由地發(fā)了條朋友圈:“飄零許久,從長長的夢中醒來,不如歸去?!迸渖弦桓便y杏葉落圖。然后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冷靜。
沒過多久,電話鈴聲響起,是錦兒的聲音?!霸瀑猓镁脹]見,你回老家了是嗎?你在哪?我和你哥請你吃飯。”
聰明如錦兒,她一定是看到冷云兮的朋友圈,想來安慰她。
冷云兮深呼吸,盡量把自己溢出來的悲痛壓在喉嚨以下,讓她的聲音,聽起來還顯正常。她微微清了清嗓子說,:“還在回來的高鐵上,大概下午五點到市里,打算再坐出租車回區(qū)級?!?p> 錦兒問清楚冷云兮的車次,下班后和何俊銘開車等在了出站口。
冷云兮本不想讓他們接的,但錦兒擔心冷云兮會一個人胡思亂想,執(zhí)意要來。她也想著冷云兮肯定有不少行李,需要搬運,開車更方便些。
確實,盡管冷云兮已經丟了很多東西,但還是有兩拉杠箱和兩手提袋。婚后為了積錢買房,她習慣了節(jié)儉,何況她現(xiàn)在已經沒工作了,還不知道前途在哪呢……快三十歲了,都說三十而立,而她卻一無所有,一切要從頭開始。
下高鐵后,冷云兮取了個推車把兩個拉杠箱疊放在推車上,推車上面放了兩個手提袋,冷云兮推著車往前走,快到出口的時候,只見錦兒站在那揮手:“云兮,歡迎回家!”
何俊銘邊取下冷云兮拉杠箱和手提袋邊說:“哥請你吃飯,想吃什么盡管和哥說?”
何俊銘的話讓冷云兮想到了以前讀書的時候走,不由地鼻子一酸,看著兩個親切的人,孤獨感驅散了一半。
冷云兮一手拉起一個拉杠箱,一手挽著錦兒說:“我聽錦兒的”
何俊銘開車來到了一家布置溫馨有情調的新開的小餐館,餐館里有坐在高腳凳上彈吉他的人,每張桌子都鋪有不同的花色,如春天的樣子,每張桌子中間擺了不同的花簇,頭頂上的燈光是橘紅色的,每個隔間的木板上爬滿了花草還有閃爍的霓虹燈。是冷云兮喜歡的清雅的調調。
一份三杯鴨,一盤咸蛋黃脆皮,可樂雞翅,椒鹽皮皮蝦、粉絲蒸扇貝、姜蔥炒花甲、清炒時蔬,美味的海鮮湯,還有田園沙拉,冰淇凌面包都是冷云兮愛吃的菜和甜品,很久沒吃到正宗的家鄉(xiāng)口味的菜了。
美食具有治愈性,冷云兮終于有食欲好好地吃一頓。
冷云兮能感受到,他們倆說話時的小心翼翼,盡量不用敏感的詞刺激冷云兮,只說了一些家里這些年的變化,以前的同學朋友,近期新上映的電影,讀到的一本好書。
錦兒詢問冷云兮有沒有興致一起去逛街或看場電影。她說:“云兮,今天新上映了一場電影,要不要晚上別回去,我們一起去看,你哥晚上要加班,可陪不了我。”
冷云兮想了想,自己這樣的狀態(tài)回去,父母肯定會心疼的,還不如在外面多待幾天,調整好心情,但又怕太打擾他們倆。
“錦兒,你明天還要上班,不要為陪我而影響自己休息?!崩湓瀑庹f。
錦兒說:“那部電影我很想去看,是你陪我呢,但如果是你沒興趣咱們也可以不去?!?p> 冷云兮答應了,此時她很怕一個人呆在一起胡思亂想,與錦兒在一起能讓她放松下來。
冷云兮在錦兒家呆了三天,蹭吃蹭喝,還陪逛街,陪聊天,陪看書。錦兒一早會點一檀香,播放古典輕音樂,在陽臺看書,閑時還會彈古箏練書法,生活有規(guī)律又充滿書香氣。冷云兮覺得這才是生活的模樣,自己這么多年,匆忙行走,忘了停下來學會獨處,學會滋養(yǎng)自己。
從錦兒家離開時,何俊銘開車把冷云兮送回了家,回家的路上,何俊銘說:“云兮,遇到困難了盡管開口找哥,我和錦兒一直都在?!崩湓瀑恻c點頭,眼淚不禁要掉下來。愛與溫暖讓她頹廢的心多了一束光芒。
回到家后,冷云兮白天還能和爸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晚上就翻來覆去失眠,冷云兮不敢出門,街坊鄰居愛說閑話,家長里短,何況對于村里的人來說,離婚是很不光彩的事,她不愿去受那刺激,其實她自己倒還好,呆不了多久就會走,但她的父母長年累月在那,她不想父母被他人說三道四,云兮只好把自己反鎖在家里,打算好好思考接下來自己該做些什么,她看看書,刷刷視頻,聽聽音樂,更多的是突然襲來的痛苦感,讓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做,每天早上醒來,盡管冷云兮表現(xiàn)的像沒事人一樣,但紅腫的眼睛出賣了她,冷云兮的爸媽每天都擔心受怕,怕她想不開。
大約一周后,終于有一天,冷云兮的媽媽敲了敲冷云兮的門,說要和她談談,冷云兮條件反射般關門拒絕,“媽,沒什么好說的,我沒事,你就別瞎操心?!?p> “云兮,你別騙媽,媽知道你心里難過,你從小那么乖巧懂事,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和媽說說?!眿寢屨驹诰o閉的門口說。
冷云兮被說道痛處,忽然大吼道:“不要說了,煩死了。”她一點也不想說以前。而媽媽非要逼她面對。簡直太殘忍。
“云兮啊,你不說出來,遲早會悶出病的,我和爸爸都擔心你。遇到任何問題,爸媽都永遠支持你?!眿寢屵€起站在門口,想敲門又不敢敲。
冷云兮趴在床上,捂住耳朵,淚如雨下??蘖艘粫?,冷云兮聽到外面沒有聲音了。她松開捂耳朵的手,仔細地聽,好像聽見媽媽低低地抽泣聲。
冷云兮不禁愕然,她只顧著自己傷心,沒曾想過,父母也在日夜為自己擔心。
有時候,人們總習慣性把最壞的一面給最愛自己的人,也往往忽略了他們的感受。
想到這,冷云兮輕輕地走到門口叫了聲:“媽”
媽媽用沙啞的聲音應了應,然后自言自語地說:“我家云云從小那么懂事,你讀小學三年級時,你爸爸外出打工,家里的農活都是我干,你看到我勞累,主動承擔起做家務的重任,別的孩子一放學就出去玩,而你一放學就挑水洗衣做飯,放牛割草喂豬,還要照顧年幼的弟弟。學習上也從不讓我操心,年年獲得“三好學生”,后來你爸回來了,你也讀初中了,開始住校,每周回來一次,吃的是腌菜,給你十元一周的生活費,你硬是一分也沒用,有時候用了一兩元也是買些新奇的東西給弟弟。讀高中時十分刻苦,你的勤奮我們看在眼里,讀大學后兩年不僅不要我們的生活費,還把錢寄回了家,給我們買了禮物。云云啊,你從小就一心為他人著想,你一直是我的驕傲??!”
冷云兮媽媽很少當面夸她,她一直想努力證明自己,想得到他們的肯定,她總覺得媽媽不了解她,習慣報喜不報憂,反而最親的人因不明原因而更加擔憂。
其實媽媽做的是對的,時間也許能讓人淡忘過去的傷痕,但如果不直面?zhèn)?,讓自己看見且接納它,它就會一直留在潛意識里,某天會以某一種方式一次次再次給你傷害。
停了停,媽媽似乎從回憶中緩過神來,繼續(xù)說:“云云,無論如何請記住,一定不要懷疑自己,你沒有錯,你那么好,是他們家沒福氣。寶貝女兒,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和你爸都會站在你身邊。你一定不要做傻事啊,爸媽一直擔心……”
冷云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此刻覺得那些人是多么的不值一提,沒必要為那些傷害自己的人費心傷神,她還有那么多愛自己的人,特別是父母,她要振作起來,努力過好。
想到這,冷云兮打開了門,一下?lián)涞箣寢寫牙锎罂蘖艘粓?,就像小時候受了委屈躲進媽媽懷里一樣。
很多年以后,當冷云兮再次想起那個場景,她覺得自己被重新養(yǎng)育了一遍。她不再因尋求他人的肯定而一味地付出,不再總是因自責而自我內耗,她開始從精神依賴走向真正的獨立。
冷云兮開始大大方方出門,她知道在父母心里她的快樂是最主要的。她去哪都要和父母匯報一聲,她的心也開始逐漸平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