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艷芳走在康縣的街道上，雖然艷陽高懸，卻覺四周影影幢幢，周身寒僵麻木。自從丈夫死后，兩個兒子就是她的一切，大兒子是她的頂梁柱，小兒子是她的心頭肉，小兒子進去了幾次了，她都是只是心疼，可是大兒子進去了，感覺就像晴天霹靂，紫金梁倒。
昨天同廠的人告訴她，兒子的臺球室被警察抄了，她先是不信，然后就是推門狂奔，可是等她到了那里，已是鐵門緊閉，封條斜貼，什么也看不見了。旁邊的人告訴她，是武警抓走了他兒子，說是私下開設了賭場。
她聽得一耳回響不絕的被抓了，卻不知該往哪里去尋。生性倔強的她，沒有倒地痛哭，只是淚眼婆娑的搖搖晃晃回到家，任憑桌上的熱菜一點一點放涼，只是枯坐不動。不知過了多久，她懵的聽見敲門聲，以為是孩子們回來了，急急起身去開門，卻見到個的文質彬彬的男孩站在門外，自稱是街道辦事處的小李，是自己大兒子的朋友，這個人她見過，兒子也說起過。
曲艷芳連忙把他請進屋。小李坐定后說，他和鄭強是好朋友，新開的茶社就是他們合伙的，生意本來做的好好的，沒想卻出了這檔子事。這次她兒子犯得事大發(fā)了，武警抓得人，一時半會肯定是放不了，只能等檢察院起訴的時候，他才能通過關系，上下打點，即使這樣也要有一個兒子頂罪，領了所有的過錯，才有機會放另一個兒子出來，保誰讓她自個拿主意。一番話聽得曲艷芳心如刀絞，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怎么選，可是別人還就等著她回話，說是晚了，兩個人誰也保不住，都得蹲大牢。
最后她還是選了大兒子，畢竟禍是小兒子闖出來的，大兒子在自己還有指望，小兒子讓他受點教訓，長點記性也好。
可是人家也沒走，只是把皮包放在桌子上，她一看就知道，這是在要錢。急急忙忙出臥室衣柜角里拿出一個紅布包裹，顫顫的拿出一半，想了想，又拿出一部分，數了起來，這是她十來年辛辛苦苦攢下的工資和她老公的撫恤金，就才一萬五千元，轉眼就要拿出一萬塊。
“這是一萬，你先拿著用，只要能出來一切都好說?！鼻G芳把錢放到桌子上，推個小李。
小李看了看桌子上的錢，從包里拿出一張報紙，把錢裹好，放進包里，然后說：“明天他們可能被送到縣里的勞改所，你明天下午去，應該可以見到，就是別亂說話。就叫你小兒子把事都認了，這邊才好辦，要是有什么問題就到茶社來找我，我這邊馬上就去聯(lián)系檢察院的人，看誰負責?！闭f著就站起身來。
“謝謝你啦?！鼻G芳也忙站起身，把小李送出門外，小李揮揮手，讓她進去，轉身就立刻了。
第二天下午，一夜沒睡的她，就坐車來到了縣里。在離主路不遠的地方找了勞改所。兩個兒子都被剃了光頭，臉色有些蒼白，大兒子還好，說只讓她安心，有朋友會照顧她和家里，自己過陣就會出來，她沒說什么，就讓兒子好好待著。只是在見到小兒子時，她說了，犯了什么錯就都認了，等你哥出來也好幫你去給人家賠禮。
小兒子像不認識她一樣，瞪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歪著頭又想了半天，直到獄警提醒，才擰著脖子說知道了。
出了勞改所，時間還早，就在街上沒有目的的亂走。
廠里去年還紅火的擠破頭想進來，現在已經不行了，只有別人包的一個車間每天開工，其他的就是要死不活。她也不知道下個月工資什么時候發(fā)，原以為有兒子的店，怎么也要衣食無憂的，可是現在怎么辦？
很久沒來縣里了，現在看起來除了房子破舊一點，街道好像都修整一遍，比以前好走多了，街面上多數都穿著廠服。走著走著，就看到會出現不時的真味食品廠和日升電子廠的招工啟事。站著看了一會，電子廠最低學歷也要高中，只有食品廠的只要上過初中就可以了，有個產品入庫員的職位挺合適自己，就想去看看。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國道上，企業(yè)園已經肉眼可見，再走一段就到了。
園區(qū)修了一個曲線造型的大門，“工業(yè)園區(qū)”四個金色的大字立在門頭上。這與小薛上次來看已經截然不同，進門繞過一個巨大的圓形花壇后，黑色的柏油馬路和水泥磚的人行道筆直向前，路邊立著小樹苗和高高的路燈，灰色的高墻跟隨著馬路似乎沒有盡頭。
曲艷芳看著這一切，感到有些猶豫，不知是不是應該去看看，這時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就從身邊開過。
車上坐的正是小薛，今天電子廠的王工給他打電話，說是那兩個鬼佬整出了幾臺游戲機樣品想找老板看一下。小薛想了一下，還是請了假，來看看到底是什么成果。
新蓋的廠房終于有圍墻，分了廠區(qū)，地面也做了硬化處理，不再有風吹土揚的場面。這里的電子車間其實是幢樓，里面的地面噴涂了無塵漆，進出口都設置了無塵凈化區(qū)，小薛進入也要換裝。
套上干凈的防靜電鞋套，吹了一陣風后，小薛進入了車間，這與后世的電子車間幾乎沒什么區(qū)別，只是目前人很少很空曠，只有50六十個在聯(lián)排的操作臺上焊接元器件，焊好的板子就會放入流水線去檢視。王工解釋說，這已經是他盡最大力量招進來的工人，他把幾乎原廠的幾十個工人都帶來了，對新招募的工人進行一對一的技能傳授，目前所有人都能合格的完成焊接，每天產量有七八十塊板子了，預計下周培訓完畢，一天就能生產一百多塊了。
小薛對此進度已經很滿意了，畢竟現在這個時間有點晚，在這個康城地區(qū)能招收的合格高中生和技校生都很少，很大一部分被沿海的廠子招走了，只有面向全省的技校招工才行，這不但需要發(fā)通告，還要派人派車去接，才能搞到幾百人來填滿整個車間。
“走吧，去看看那兩個香港人搞出來的東西?！毙⊙D了一圈沒看到什么明顯紕漏后就說。
于是幾人就來到三樓的實驗室，這里有道門禁，需要刷卡才能進入，進去以后才發(fā)現，都是玻璃隔間，有個隔間有六七個人正面對操作臺圍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