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薛突然覺得后腰被輕輕戳了一下，抬頭一看，這是一個40歲左右的中年婦女，頭發(fā)被一絲不茍的梳在腦后，露出微黃的飽滿額頭和有些發(fā)福的鵝蛋臉，略長微細的眼睛有著淡淡的魚尾紋，鼻子旁邊的淺淺的法令紋下，一張不大不小的嘴，有種兩邊微微上翹的感覺，沒有化妝就讓人感覺這是個精細親切的人。
小薛起身從書桌后繞到前面，對她伸出手說：“你好，我是薛平笙，您是田馥霞廠長吧?！?p> 田馥霞抬起頭，望著這個高大帥氣的年輕人，他起身的一剎那，屋里的光線好像一暗，少見的身量，讓人覺得在他面前有種壓迫感，盡管他英俊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還很有禮節(jié)的和自己握手。這是一種上位者的氣度和放松姿態(tài)，出現(xiàn)這樣一個目測只有20出頭的人身上，讓出入過大禮堂的田馥霞也有著不太適應(yīng)的拘束感。
不過她還是握住了伸出的手，回應(yīng)道：“您好，我就是田馥霞?！?p> 輕輕搖了下田馥霞的手，小薛便松開，然后揮手讓她坐到靠墻的對坐沙發(fā)上，自己也順勢坐下，不過剛剛握手時，摸到的手掌間的薄繭，讓小薛對這位勞動者有了認識。
“田廠長還在一線工作嗎？”小薛接過林瞳遞過來的紙杯茶，放到田馥霞面前，然后把另一杯放到自己面前。
田馥霞微微躬了一下身，到了聲謝，然后開口道：“現(xiàn)在廠里沒什么一線不一線，大家都在趕工，我只是把自己編到下面的一個組。新從事這個工作，有很多原來不知道的問題，只有在實際工作中才能發(fā)現(xiàn)，找出問題原因，才能更好的解決的問題?！?p> “嗯，我看了你寫的報告，寫的非常扎實，非常好，讓我了解到一線的工作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怎么針對性的開展工作。對以后發(fā)展的具體措施寫的也很詳實，很有針對性。這是我急于想見到你的原因?！?p> “今天我們的電子廠會召開全廠的大會，分為職工大會和董事大會，我想讓你旁觀一下，會后我們在討論玩具廠的問題，你看可好？”小薛沒讓田馥霞多說話，而是先把讓她的目的說了一番。
田馥霞抬頭看一下這個年輕臉龐上露出的不相稱的成熟笑容，點了下頭，說了聲好。
小薛聽到便一拍沙發(fā)扶手說：“那就好，現(xiàn)在我們就去車間小組先聽下職工小組會，林秘書把茶杯蓋拿過來，我們一起去下面車間?！?p> 林瞳這才拿過來倆個帶吸管的塑料杯蓋，田馥霞才注意到這是個極其漂亮的女生，梳著和自己類似的頭發(fā)，但是青春氣息撲面而來。
“這是林瞳，林秘書，也是我的女朋友，還很年輕，以后會經(jīng)常見面，田廠長要多多教導(dǎo)她。”小薛接過林瞳手里的杯蓋，先給田馥霞的杯子蓋上，這就和昨天田馥霞買的奶茶杯很像了。
“今天我們可能要聽，要看一整天了，有杯茶比較好?！毙⊙Π巡璞f到田馥霞手里。
“嗯，”田馥霞不知道該說什么，但是心里還是有種異樣的感覺，這是個很會拿捏的人呀。然后就不自覺的起身，跟在小薛和林瞳倆人的身后，往樓下走去。
顯然，這兩人對這幢占地很大的樓宇很熟悉，而來往的人員除了偶爾看看下，也沒有多余的表示，都是個忙各的。田馥霞感覺這里和國營企業(yè)有著截然不同的氣氛。
這時迎面走來幾個同樣的服飾的人，就聽自己這邊的老板就喊了聲：“廖董事長?！?p> 那邊打頭的人就操著粵語說：“你們?nèi)ツ膫€車間？”
“二車間?！毙⊙πχf
“我們?nèi)ヒ卉囬g剛好同路?！绷沃ピ茡]了下手，示意后面的人跟上，不過后面的人還是先跟小薛握手招呼。然后才跟在后面走。
田馥霞注意了一下，看出這些都是楚江本地人，卻是省會的口音，只是前面是領(lǐng)導(dǎo)，就沒好意思多問，只跟走，坐電梯到了一樓，兩隊人才分開。這時林瞳才介紹說，剛才那是即將收購的省城的電子廠的職工代表，也是來旁聽電子廠的職工董事大會的。田馥霞臉上沒露出什么表情，但是心里驚訝極了，國家居然允許私營企業(yè)兼并國有企業(yè)嗎？她滿腦子都是問號的跟著前面的人走著，對于路徑什么的完全沒有任何影響，甚至在踏過二車間的門時，身子還一個栽楞，幸好被林瞳扶住，不然就是一個跟頭栽到老板身上，這是她才回過神。
二車間有十個班組，100余人，現(xiàn)場都是分班組聚集在一塊白板下來由班組長來主持會議。小薛只是領(lǐng)著幾人隨便找了一個班組坐到后面來旁聽。很明顯這些工人由于生產(chǎn)需要專注和細致的特性，大部分都是女工，所以小薛的到來還是得到了班組內(nèi)部的頻頻回頭和竊竊私語。不過，組長還是很給力，她抑制住了多看幾眼的沖動，用力拍拍了墻上的白板，制止了喧嘩，繼續(xù)手里稿件的講述。
首先她宣讀了對兩名女工認真工作，良品率和高產(chǎn)出量的表彰和物資獎勵，然后告知兩人將會有機會購入加入企業(yè)工會，加入企業(yè)工會后不但會有原來的五險一金，還有住房條件，進階學(xué)習(xí)，職務(wù)優(yōu)先調(diào)整等一系列的福利待遇，但是加入企業(yè)工會還要求要幫助至少兩名其他組員達到廠里規(guī)定的良品率，還有對工作提出改善意見，被企業(yè)認可后，才能加入。
然后組長就請這兩位發(fā)言，講述自己在生產(chǎn)中的勞動經(jīng)驗和技術(shù)要點。這個兩個的年紀都偏大，小薛一眼就看出她們是原來電元件二廠的職工，包括剛才的組長也是，但下面聽講的女工就年輕的多，但是年輕女工們就在沒有交頭接耳，反而拿起筆記本，認真的聽，仔細的記，還隨著那兩人的講述動作，自己比劃。而在兩人講完之后就會選出自己愿意幫扶的對象，大家都踴躍的舉手參與。
田馥霞驚異的聽著看著，她剛剛?cè)霃S的時候，工廠里也是這樣，但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這樣的氛圍就消失了，大家都變成了只管好自己的一攤，再到得過且過了。大家也不再相互稱呼同志，而改成了一把手，二把手，老板等等，只有求幫助的才叫某某師傅。
但這不是結(jié)束，這些小組會再選出一個小組代表和組長以及那兩個優(yōu)秀職工一起參加企業(yè)工會大會的旁聽。而企業(yè)工會大會在一間大的會議室里召開，這里按車間排列分位，由車間領(lǐng)導(dǎo)組織帶隊。會議上，先是由執(zhí)行董事匯報廠里的運行狀態(tài)，各項工作安排，生產(chǎn)計劃，闡述各車間和辦公單位的存在的問題。然后是各車間的領(lǐng)導(dǎo)和優(yōu)秀工會成員的發(fā)言，主要說明問題的存在的原因，解決方案，各種制度建議，工藝改進提議等等，然后就是討論表決通過這些提案。
這給田馥霞的感覺好像進入某次大會堂開會的恍惚感。這明明只是一個職工大會而已呀！
當然這以后的董事大會她是沒有資格旁聽了，因為里面會涉及企業(yè)機密。所以她閑下來可以和這里的員工溝通一番，詳細了解了企業(yè)制度，這些都是石叢云沒有告訴她的，盡管在辦公室里有企業(yè)遠景規(guī)劃方案。但是她作為廠長是辦了停薪留職后才提拔上來的，原來只是車間主任，所以她一直憑借原來棉紡廠的經(jīng)驗在管理。并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套企業(yè)制度，怪不得電子廠能發(fā)展的這么快，還能兼并國企。她的腦子里終于有了玩具廠要兼并棉紡廠的想法，這應(yīng)該是老板找她的最終原因。如果是向電子廠這樣，她對這個事情是一百個贊成，她期望棉紡廠能獲得新生，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