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趕了好幾個日夜好不容易找著他,卻又生出了些許猶豫。
阿奚甩開了那么多沈家人獨自離開,我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想看見我。
他站在船尾望夕陽映在水中的倒影。
我緩了緩,走過去吹了聲口哨,沒個正型的湊到他旁邊笑道:“小公子一個人是要去哪兒?。拷U惡,不如同小生搭個伴吧?!?p> 他轉過頭來看我,瞳仁有些紅,過了一會兒一本正經(jīng)說:“江湖的確險惡,閣下莫要輕易與人搭伙,省的白白被騙去了性命。”
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道:“行了趙小奚,裝什么大尾巴狼呢?咱都認識多久了?別說你不會要我性命,就算是要,我也認了。我跑了一千里路可不是來聽你拒絕的……你無論是去哪,我都跟定了?!?p> 他悶悶“嗯”了聲,說:“好?!?p> 我悄悄松了口氣,高興起來,叉腰對著夕陽道:“是兄弟就要一起踏天涯、行海角,往人之不敢往,窮難之無所窮!”
他被我逗笑了,半彎著眼睛又應了一聲“好”。
我計劃先乘這艘船去海邊看海,再走陸路去黃山看日出云海,之后去陽朔看水……我拿筆將地圖上的城市一個個圈出來,將我想象中的好風景講給他聽。
他半垂著眼簾盯著我手中的地圖,瞳孔里的紅色逐漸褪去一些,臉色也沒那么白了。
我提起來的那口氣總算徹底松下來了,將他爹給的那一大堆禮品堆在他面前,哄他拿著。
誰都會有活不下去的時候,報了仇后會驟然失去方向,沒有人喜愛和關注會覺得難捱,陡然知道難以接受的真相會感到厭倦。
我不知道他是以上哪種原因,還是都不是,但是他為什么活不下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終能夠活下去。
我們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看一看,可以重新熱愛生活,或許目光放的長遠一些,就不會那么傷心了。
我陪著他。
…
南國的海很漂亮,貝殼尤其漂亮!
卯時,我正撅著屁股在沙灘上費勁挖蟶王時,他走過來拉了我一把,說:“日出了。”
我抬眼,見著太陽從海水中露出點金邊來,將蒙蒙亮的天色暈紅暈橙,不過片刻,便將世界籠罩成了白天。
我瞇眼敷衍看完,繼續(xù)吭哧吭哧挖那只蟶王。
那只蟶王滋了我一臉水,我必殺它祭天!
…
我們在海邊住了幾天,最后離開的時候他做了二十串漂亮的貝殼串,我搶了他十串。
嘿嘿嘿。
…
我們玩到陽朔時,已是盛夏。
劃船那老頭劃的賊拉慢,劃到半道還下雨了,我實在不耐煩了,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船槳,擠開他自己劃,結果船……船被我劃的掉了個頭。
我不信邪,拄著船桿子又劃了兩道,船緩緩向一岸的石壁上撞去。
我不服,又劃,然后……
然后船就真撞上了石頭了。
幸好最后關頭阿奚施了個法術撐了一下,不然我們要掉到河里喂魚了。
那個老頭回去的一路上都在罵我,說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么嘮叨的老頭呢!可惡!我要把他記在小本本上!
…
我們在武昌吃魚的時候,阿奚的肩上飛落了一只白鴿。
他打開那只白鴿的腹部,從里面取出一張信來讀完,站了起來。
我吃魚吃的正歡,突然聽他說“阿辭,你可以先回家嗎,我有些事要去做?!?p> 我“啊?”一聲,說:“你去做什么?我可以等你?!?p> 他說,“云淮城昨夜驟遭五萬楚軍襲擊,城要守不住了,而調(diào)兵支援最早也要三天后才能到。我要去守城?!?p> 云淮離我們所在的地方很近,騎馬三個時辰便能到。
我擱下筷子也站起來,說:“那我跟你一道去。”
他不同意。
我就要去。
他邊招來小二買客棧里的馬,邊淡淡說:“阿辭,楚囯攻打南國,你既是楚國人也是南國人,何必執(zhí)坳于幫助哪一方呢?”
“我不是楚國人也不是南國人?!蔽艺f:“我就是我自己,我知道草原上的人是什么德性——他們?nèi)羰枪コ浅晒?,必將屠城。而此次他們又是突襲,百姓來不及轉移,如果城守不住,被屠殺的百姓何止千千萬萬。未禮先兵視為不義,牽及百姓視為不仁,我既然有能力,何不去幫一把呢?”
阿奚說:“在戰(zhàn)場上,人命是很廉價的東西,為了那么點仁義道德,不值得送命?!?p> 我反問:“那你為什么去?”
“這是我的國家,我的子民?!?p> 他跨上了馬。
我感覺我要是跟上去,他沒準會生氣。
但是我要是不跟上去,他沒準會沒氣。
我扔給小二一錠金子,牽了個馬追上去。
是兄弟就要一起踏天涯、行海角,往人之不敢往,窮難之無所窮。
我總是玩世不恭吊兒郎當?shù)模沁@句話,我沒給他開玩笑。
…
他傳令云淮城內(nèi)所有人封閉聽覺后,獨自坐在城墻上撫琴。
我曾聽說過,修為高深的音修可以靠音樂殺人,但我此前都是當神話故事聽的。
直到看到方圓千米內(nèi)的楚軍紛紛七竅流血而亡。
楚軍陣形驟亂,士兵們慌亂勒馬逃跑。
阿奚緩慢抽出一只手來,戴上青面獠牙的面具后又打了個手勢,無數(shù)箭矢便向楚軍射去。
我混在射箭的云淮軍里,搭箭,對準對面的軍旗松手。
篁澤
“我要踏天涯,行海角,往人之不敢往,窮難之無所窮?!币米宰碛趾畏恋囊黄诺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