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叢歡背對著陳放,眼睛望向窗外。
空氣里散發(fā)著歡愛過后的粘膩的濕潤,他們兩個人就這樣躺著,半裸著身子留在被子外,誰也沒說話。
黑夜最能讓人冷靜,也最會讓人發(fā)狂。
許久,叢歡才開口,聲音有氣無力:“你覺得我莫名其妙嗎?”
“嗯?”
陳放半坐起來,靠在床頭,點燃了一支煙。
“就像今天,我莫名其妙嗎?”
陳放猛吸了一口,緩緩?fù)鲁鰜怼熿F騰旋而上,模糊了陳放的眼睛,他轉(zhuǎn)頭看向她,她的發(fā)絲凌亂,擋住了她大半張臉,他看不清楚她。
陳放沒說話,又抽了一口。
她喝了酒,又剛云雨了一番,有好興致,便多說了些:“我今天回學(xué)校,辭職了,明天還要去江河的葬禮。”
她依舊那副樣子,眼睛空洞的望著窗外。
“我離開學(xué)校后去了江河的家,但我沒上去,我不敢。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不敢上去,在樓下腳底沉的一點也邁不動?!?p> “回家也喝了酒,想了很多事,好的不好的我都想了想。有些想明白了,有些想不明白,有些也不想想明白?!?p> 一根煙抽完,陳放靜閉著眼睛,聽她慢慢說。
“我知道你為什么生氣,其實我想挺多的。我不想去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自己。可我最后又妥協(xié)了,是因為你?!?p> 她說話的語氣太輕了,陳放掀開眼瞼,氣氛是壓抑的沉重。
整個屋子很黑,只有微弱光亮。
“會不會覺得我有些矯情,其實我之前不是這樣的,可能是最近癥狀嚴(yán)重了吧,搞得有些患得患失的?!?p> 她翻了身,白皙的肩頭裸露在外,抬眼看著他。
“我只在你面前這樣的,你知不知道?”
我只在你面前表現(xiàn)我的脆弱,你知不知道?
你是我無法言喻的唯一,你知不知道?
我認(rèn)定你了,你知不知道?
陳放沉重的看著她,嗓子干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久,他呼出一口氣,眼神落到她身上。
“叢歡,我想娶你?!?p> 他說,他想娶她,在這張床上。
叢歡眼睛顫了顫,她聽見他說他想娶她。
叢歡看著他,頓時心痛如絞一樣,她弓起身子,痛苦的表情全部呈現(xiàn)在臉上,被子被抓的褶皺不堪。
“叢歡?”
陳放看到她這個樣子,連忙坐起來,俯下身子去看她。
她突然“啊”了一聲,像是嘶吼,又像是痛苦的吶喊。身體蜷縮在一起,這種自衛(wèi)的方式深深刺痛了陳放的眼睛。
他把她抱在懷里,手在她的背上來回的順著,嘴里不停在說:“沒關(guān)系的,沒關(guān)系的?!?p> 叢歡在他的懷里逐漸冷靜下來,她整張臉都埋在他的胸口,她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這樣,在他的面前。
可能是他說的那句話吧,她聽完之后心里就開始疼了,疼到難以忍受,像一把刀子在心上千般萬般磨刻一樣。
這是她這輩子聽過最有安全感的話了。
“陳放,你知道我多疼嗎?”
“我知道?!?p> 他手還在她背上順著,似乎是想把這種悲傷順走一樣。
他輕聲對她說:“沒關(guān)系的,沒關(guān)系…”
他以為她哭了,其實她沒哭,她只是把自己封閉在了悲傷的空間里,被完全的窒息感所淹沒。
她被他抱在懷里,一動不動了,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陳放手機(jī)響了,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清脆。
他騰出一只手拿過手機(jī),放在耳邊,另一只手還抱著她。
三秒結(jié)束完整個通話。
他皺著眉頭,雙手放在叢歡的肩頭,將距離拉開:“對不起,要出任務(wù)。”
叢歡點了點頭。
陳放快速穿好衣服,走之前在她額前落下一吻,揉了揉她的頭:“等我回來?!?p> 叢歡生硬的擠出一個笑容給他看,讓他不要擔(dān)心自己,可這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他離開了,她自己坐在偌大的床上,思緒飄到很遠(yuǎn)。
她沒回答他。
她確實沒有回答他。
她的悲傷巨大,可在聽到他這句話時,就像是墻縫里的草突然窺見了天光一樣,在出現(xiàn)了希望的同時卻也有些不適應(yīng),因為從來沒有擁有過。
她下了床,干吃了兩片藥,低頭看著手里盒子上明顯的“氟哌噻噸美利曲辛片”大字,自嘲一聲。
……
陳放開車到消防局,快速換上消防服。
“怎么了?”
“說是藝真縣一個老商場起了大火,火勢大,不好控制,具體還不知道?!?p> 他聽到藝真縣的時候頓了會,但也只是一秒:“快走,你開車?!?p> 陳放帶著三隊的人直接上車,尖銳的笛聲劃破了夜的長寂,這是一個糟糕的晚上。
“現(xiàn)在是晚上9:53,也是商場人群密集的高峰期,記住,各自記住各自任務(wù),快速有效滅火,最大程度減少人員傷亡?!?p> “是!”
三隊的人齊齊回答。
消防車到達(dá)的時候,火勢已經(jīng)蔓延到商場四層,呈發(fā)展趨勢,滾滾濃煙冒出,現(xiàn)場局勢混亂。
這場火災(zāi)確實是個問題。
“快,撤離,快快!”
“警戒線!護(hù)好人群!”
所有消防隊員開啟了與時間和生命爭分奪秒的準(zhǔn)備。
“水槍,快!”“水盤呢!繼續(xù)!”
三隊的人員從不同的方向?qū)饒鲞M(jìn)行撲滅,為了控制住火的蔓延趨勢并將火控制在最小范圍內(nèi),陳放扛起了水槍前往商場內(nèi)去,同時加強(qiáng)水壓控制火的蔓延。
“救,救我,咳咳—”
商場內(nèi)部幾乎到處存在著這樣的聲音,陳放進(jìn)去了,聽不得這樣的聲音,控制住這邊的火勢后,扛著水槍,跑出來,并把水槍扔到離他最近的隊員身上。
“你,替我?!彼艿募鼻姓f話也迅速,“肖堯!還有你,和你,跟我去救人!”
“陳隊,現(xiàn)在…”
“廢什么話!走!”
無數(shù)個來回,濃煙早已充斥了里面的每一寸地方,可他們硬生生地就這樣多個來回的救出了很多人。
一刻也沒停歇。
“陳隊,商場存在爆炸風(fēng)險。”
聲音大的像是要叫破喉嚨。
“幾層?”
“一層?!?p> “在這守著,我進(jìn)去?!?p> 陳放什么也沒問了直接又沖了進(jìn)去,這場火災(zāi)撲救已經(jīng)持續(xù)了將近兩個小時,火勢基本控制住。
陳放冒著滾滾濃黑的煙,迅速跑了進(jìn)去,極力在一層搜尋,各處還有稀碎的小火在燃著,陳放顧不得管這些,身上攜帶的氧氣已經(jīng)所剩無幾,時間緊,任務(wù)重,陳放忍不住低聲咒罵。
肖堯營救任務(wù)做完,急忙的找尋陳放,“陳隊呢?”
“又進(jìn)去了。”
“什么?!”
“一層一些貨架上的貨物因高溫高壓而變形,隨時有爆炸的可能,陳隊進(jìn)去了?!?p> “操!”
肖堯剛打算協(xié)助陳放,還沒跑到進(jìn)口,“嘭”的一下爆炸聲襲來,巨大的沖擊力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零散的各種東西散落,被炸到各個地方。
“陳隊還在里面!”
“陳隊!陳隊!”
肖堯顧不上其他,從地上爬起來,快速沖進(jìn)去,其他人也沖進(jìn)去。
三個小時,這場拯救行動結(jié)束。
陳放被送入醫(yī)院,多名消防員受傷,商場不復(fù)存在。
這就是這場火災(zāi)的結(jié)果。
……
叢歡從噩夢中醒來,心臟狂跳,額頭上都是細(xì)密的薄汗。
陳放離開后,她吃了藥,困意來襲,就睡了,不過沒睡多久就被噩夢驚醒。
她下床,頓時聽見門口響動,皺了皺眉,走出臥室后發(fā)現(xiàn)是范百麗。
“你怎么來了?”
大半夜的,范百麗匆忙來到她家,她剛做了噩夢,她就來了。
范百麗白了她一眼:“您那男朋友讓我來陪你?!?p> “陳放?”
她眉頭皺的更深了。
“那不然呢?你以為誰?”
叢歡想了想陳放之前離開的樣子,嘴唇不自覺的勾了起來,卻突然意識到什么似的,問她:“你認(rèn)識陳放?”
上次醫(yī)院和陳放的談話她沒告訴叢歡,范百麗尷尬的笑了兩聲:“別誤會,我們不認(rèn)識?!?p> 叢歡挑了眉,不愿意再問她了,也沒什么好問的。
言歸正傳,范百麗坐到沙發(fā)上,“你倆又咋了?”
叢歡點了一根煙,范百麗擰起眉:“你能不能少抽點煙?”
她瞥她一眼,“你管得著嗎?”
范百麗白她一眼:“是是是,我管不著,你男朋友管你?!?p> 叢歡頓住,想到陳放之前對她求婚,手指夾著的煙火星閃爍。
她會為了陳放改變自己嗎?
范百麗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她回神,“想什么呢你?”
“沒什么?!?p> “你們沒事吧?”
范百麗說這話時聲音小心翼翼的,生怕觸及到叢歡。
“能有什么事?”她抽了口煙,語氣漫不經(jīng)心,“我們就是剛剛做了愛?!?p> 范百麗突然想抽死她面前的這個女人。
“你是不是有???”
叢歡笑了一聲,“百麗,我真的沒事?!?p> 她又被范百麗白了一眼,又輕笑一聲。
“月色撩人,我繼續(xù)睡了。”她伸展了一下胳膊,站起來轉(zhuǎn)而對范百麗說,“奧對了,沙發(fā)客臥廁所,你愿意睡哪個就睡哪個?!?p> “你他媽是真有病?!?p> 夜的味道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