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該去向哪里?
這是夏東陽皺眉思考的問題,看著躺在地上因為身體劇痛無法動彈的趙玉恒,夏東陽難得的嘆了口氣。
“好久不見了,夏東陽?!边@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思和夏東陽嘮嗑,“好久不見。”將趙玉恒平放在地面上,夏東陽垂眸看向他腹部的淤青,雖然沒有看到他被打的場景,但見那顏色之深便可知那女人力道之狠,他這人身上有沒有什么肥肉來緩沖傷害,想必內(nèi)臟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傷。
偏頭皺著眉看著變回原形窩在木槿懷中的陳白,夏東陽嘆了口氣,抬手拉住趙玉恒的手腕,側(cè)眸對陳玄奕說道:“我先將他送回去吧,我們治不了他?!?p> “嗯?!标愋赛c了點頭,同意夏東陽的說法,“你可一定要小心啊。”雖然他也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夏東陽變強了,但是他還是有些擔心。
“放心吧?!鞭D(zhuǎn)瞬間兩人便不見了蹤影,沒了頭發(fā)的陳玄奕總感覺自己的腦袋涼涼的,便將夏東陽沒有帶走的鴨舌帽戴在了頭上。
從地板上坐起,小心翼翼地向木槿靠近,查看她正在治療的陳白的情況。
他其實挺怕木槿的,畢竟在故鄉(xiāng)時東方的那位使者前去探訪他們的主神時,所有的鮫人都總會收到禁行令——禁止在規(guī)定的海中區(qū)域游弋,以免遇見東方的那位神明。
聽聞那位神明極度不喜鮫人,任職之初發(fā)布的第一道口諭便是凡見鮫人必誅之,雖后來這道命令被作廢,但是北海的大多數(shù)鮫人也從此再未踏上過東陸的土地。
幼年時的他也曾好奇過,那從傳聞中的東方使者當真如傳聞中那般厲色迫人?于是他便瞧瞧去看了,靜靜地躲在遠處,遠遠觀望者那東方使者的身影。結(jié)果看見的卻是那與他們的主神交談言笑的墨發(fā)女孩以及她身旁目不斜視不茍言笑的冰冷少女。
那是他見到木槿的第一面——僅是一眼便讓他覺得冰冷,無法靠近。他是真的沒想到,夏東陽喜歡的女孩是她。
心里雖是這樣想著,可是再細細向垂眸認真治療陳白的木槿看去,卻發(fā)現(xiàn)她與他記憶中的那個銀發(fā)冰冷的少女大相徑庭。
“陳白現(xiàn)在怎么樣?”陳玄奕皺著眉看著木槿懷里的小貓,在抬起頭看向木槿的臉龐,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上已經(jīng)蒼白無光。
這可將他嚇了一跳,雙手忽地撫上她隨時會倒下的肩,焦急地問道:“你沒事吧?”
木槿停下了手中的靈氣輸送,秀眉微蹙,抬手拭去額頭滲出的汗滴,“有事?!彼徚丝跉饫^續(xù)輸送自己的靈力,“但是現(xiàn)在不想辦法救他的話,他就沒救了。”
雖然陳玄奕沒有了靈力,但他還是看得出來,陳白的靈力彌散,很難再有聚攏的跡象,若他周身的靈氣全散了,那么他便連死亡也沒有,直接等同于魂飛魄散了。
“為什么會這樣?”他似乎是在問自己,為什么之前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陳白的異象卻沒有去細想,僅僅只是將它的異常歸入新生靈的靈氣不穩(wěn)的情況?
“這不怪你。”木槿看他皺起了眉頭,想來是他在責備自己了,便開口道:“他體內(nèi)所蘊含的原本就是其他人的靈氣,若你不知道這一點,便永遠也想不到他的靈氣不穩(wěn)是身體崩壞的預(yù)兆。”
“其他人的靈氣......”陳玄奕忽地呆了,他從來都不知道。他還以為陳白只是一只簡簡單單的初生靈,垂眸看向閉眼沉睡的貓兒,他正在努力理清思緒,“這么說陳白的靈氣是被別人強行灌進去的?!?p> 陳玄奕兀崩潰了。
強行灌注靈力無異于是對靈體的揠苗助長,靈體的容量原本只能承載一定體積的靈氣,卻因為外界的強力而過載不斷撐大體積,那么在靈體長期過載沒有人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等待陳白的結(jié)果只有——靈體崩漏,靈力彌散漏出,最終只剩下空蕩蕩的軀殼尚存人間。
“怎么會這樣......”陳玄奕說不出話來了,看著靈氣依舊在不斷彌散的陳白,他忽地明白了,木槿的救治也只是杯水車薪。
“你能救他嗎?”看著木槿略有點蒼白的臉龐,他一時間心緒復(fù)雜,卻還是想要聽見木槿對他說出“可以”的答案。
“我......”
“我把人帶回來了?!毕臇|陽敲響了夏宅的門,銀發(fā)的少年迎著午后的光,臉上是略有些疲憊的模樣。遠遠地便看見在庭院中擦拭著長劍的夏銘辰,夏東陽淺淺笑道:“抱歉師父,今日不能和您切磋了?!?p> 剛收拾好行裝,準備再次出門尋找夏東陽的夏靜一行人愣在了原地,看見他支撐著的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趙玉恒,趕忙跑上前將他接過,末了夏東明還不忘悄悄對夏東陽豎了個大拇指,悄悄說道:“師兄,厲害。”
夏東陽無奈一笑,聳了聳肩,“不是我打的。”
“我那邊還有人需要治療,得先走了?!毕臇|明看著夏銘辰的方向微微彎了腰。
“人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見到了?!毕你懗絾柕氖悄鹃?。
“見到了?!鞭D(zhuǎn)過身的夏東陽仰頭輕笑,“但是師父,您知道嗎,人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便會想要更多了?!?p> “所以,請您來抓我吧?!彼麩o奈地笑著,“抓到我,我便逃不掉了。”
皺著眉的李青璇拔出了自己貼身的佩刀,劃破空氣的金屬鳴聲貼著夏東明的耳朵飛過,在少年消失前的一瞬間與他擦肩而過,直直定入門框中。
她的眼中帶著怒意,似乎在為黑衣少年的慘狀而生氣。
“我會來抓你的?!毕你懗綄㈤L劍收入鞘中,安排夏東陽打電話聯(lián)系林楚生,自己端著長劍出了門。
“我不知道?!蹦鹃鹊淖齑綕u漸干涸,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第一次覺得夏天如此炎熱。
忽地,一雙手按住了她。側(cè)眸看過去,是陳玄奕,她已經(jīng)快看不清他的樣子了,只聽見他說道:“停下吧?!?p> “可是......”
“我有辦法?!笨匆娗嗄陥远ǖ男θ荩鹃染従徥樟耸?,將懷里的小貓輕輕遞給他,不明他有什么方法。
看著他忽地平靜下來的臉,她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不安之感,她依稀記得鮫人一族確實是有一法寶,能媲美“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那是什么來著......
眼前的畫面晃了晃,陳玄奕的臉逐漸清晰,她聽見陳玄奕的聲音帶著嘆息對她說道:“我們鮫人一族最看中的便是信用,所以我得照顧好他。若是陳白醒了,請你代我告訴他,讓他跟著主神去北海吧?!?p> “什么?”木槿聽到“主神”二字,突然想起來了!
鮫人心!能夠向北方主神討要愿望的心臟——這也代表著,他的心臟不再屬于自己,性命與人生全都交予主神,毫無畏懼地走向死亡。
“讓他去找我的家人,他們會照顧好他的......”
“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嗎?”木槿瞪大了眼睛,此時她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
“自然是知道的。”陳玄奕聳起肩笑了笑,垂眸看著在他懷中蜷縮成小小一團的白貓,“今日他也是拼了性命來救我的,不是嗎?”
木槿說不出話了,只能垂下眸子,記下了要幫他轉(zhuǎn)達的話。
其實他們都一樣啊,那么她也沒有理由阻攔他了吧。
青年緩緩閉上了雙眼,跪坐著單手撫上左邊的胸膛,微微低頭開始吟唱——那是對他所信仰的神明做崇高的贊歌,來自深海的古老語言回響著崇高之感,透過天幕,穿越蒼穹,傳達至那極北端金碧輝煌的宮殿內(nèi)的主神耳畔。
閉眼休憩的神明緩緩睜開了眼,低眸翻閱公文的銀發(fā)使者偏頭看向站起身的女子,他也聽見了,那來自東方的呼喚。
“居然有人去了東陸?!庇駶煞畔率种械墓?,緩緩站起身,看向北方主神,“需要我陪您去嗎?”
“那便和我一同去吧。”主神輕笑道,向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跟上她的速度:“東方的使者也會到場,你剛上任,可以跟她熟絡(luò)熟絡(luò)?!?p> “好的?!?p> 銀光乍現(xiàn),僅是一瞬,大殿中的人便已至千里之外。
“是送生歌。”聽見鮫人吟唱的墨發(fā)女孩抬了頭,看向正擰濕帕子幫床上沉睡的男子擦拭臉龐的女孩。
“那新來東陸的鮫人是遇見什么麻煩了嗎?”樹梢搖曳的裙擺是火紅的顏色,小月仰頭看著頭頂繁茂的樹葉,心里帶著好奇,“是什么需要用性命換取的愿望呢?”
“我去看看吧?!睍狼暗陌⒀耪酒鹆松?,舒展開自己的裙子,將她幻化成人世簡樸的樣子,“北方的主神應(yīng)該快到了,就交給我去接待吧。”
將手中的帕子放回水盆,東方站起了身,“那位使者想必也會來吧,不如我去?”
“哎呀,東方你就別一板一眼的啦。”小月?lián)u晃著雙腿笑嘻嘻地看著東方,“處理公文你比較在行,交給阿雅,你就放心吧。”
東方沉默了幾秒,思索著小月話語的可取性,覺得她說得有理,于是便走到書桌前坐下,對阿雅說:“那你去吧?!?p> 爭取到迎接權(quán)的阿雅開心地向小月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自己出門了,“那我便走啦?!?p> “等等。”猝不及防地被叫住,阿雅偏頭,一墨發(fā)青衫的男子從簾后走出,探頭看著準備離開的阿雅,好奇地問道:“下界去?”
“對呀?!卑⒀畔蛩c了點頭,繼而問道:“朱瑾,一起去嗎?”
這是東方神界的主神,扶桑本尊——朱瑾。
朱瑾還未回話,便被一旁的東方攔了下來,“不行?!?p> “嘖。”朱瑾委屈地嘖了嘖嘴,低頭想看東方的態(tài)度是否轉(zhuǎn)變,卻見女孩抬起頭望著他:“您的身體虛弱不宜下界?!彼哪抗鈭远ㄇ易屓藷o法拒絕。
眼神交流幾次無果,朱瑾只好擺了擺手,百無聊賴地轉(zhuǎn)身離開,“行吧行吧,我找黎語玩兒去。”
東方沉默不語,待朱瑾離開,東方抬眸看著阿雅道:“他們馬上就到了?!?p> “啊,好?!辈铧c忘了正事,阿雅迅速閃身離開。
夏東陽在回到出租屋時,已是在離開夏家半刻鐘后,為了甩掉自家?guī)煾?,他花了不少功夫。剛推開門,小小的出租屋內(nèi)霎時間銀光大作,轉(zhuǎn)瞬三位神靈出現(xiàn)在陳玄奕的面前,夏東陽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即便是再和藹可親的神明帶來的壓迫感都是令人窒息的。
夏東陽站在門前雙唇緊閉,似乎是感受到了來自北方的蓮花的香氣,三人紛紛偏了頭,看向門口站立的少年。夏東陽忽地頓了一頓,便忽地聽見陳玄奕說道:“信徒陳玄奕,為主神獻上心臟,以換取一個愿望。”
北方主神回了眸,走近陳玄奕身前緩緩蹲下,“你愿望我已經(jīng)聽見了。”垂眸看著他懷中的白貓,忽地感嘆道:“揠苗助長,魂飛魄散......有點晚了啊。”
陳玄奕的瞳孔一震,連主神也救不回?怎么可能!
“這孩子,是東方的魂啊?!眰?cè)眸看向身后的阿雅,阿雅便走上前查看起陳白的情況。
“扶桑葉舟還算穩(wěn)固,再次聚魂不是問題?!边@話是對陳玄奕說的。
光頭的青年在聽見這句話后微微松了神,便聽見這位東方使者繼續(xù)說道:“但是按照自然法則,他原本不應(yīng)該生長得如此之快。”
“所以......”陳玄奕輕輕問道。
“所以需要將它靈體內(nèi)冗余的靈氣剝除,這樣才能夠讓他適應(yīng)自身靈體繼續(xù)生長?!卑⒀乓贿呎f著,一邊將手撫上陳白的絨毛,手掌間的靈力在緩緩修補著靈體上的漏洞,陳玄奕肉眼可見地看到他的生命在漸漸恢復(fù)。
“但這就代表著再次醒來時,他只是一只普通的白貓?!迸⒌难劬粗M軌蛎靼走@個結(jié)果的必然性。
“那么,”陳玄奕垂下了眸,看著懷里的白貓,“能請主神幫我將他帶回北海交給我的家人嗎?”輕輕撫摸著懷中貓的軟毛,他自知是沒有再看見他睜眼的機會了。
變成普通的貓也好,至少活下來了,也不會像他的家人一樣,為他的離開傷心了吧。
“你還是自己帶回去吧?!敝魃褫p咳一聲,表示自己并未出力。
“這是......”陳玄奕有些呆,不明白其中含義。
“好好收著你的心臟吧,銀發(fā)鮫人?!卑⒀耪酒鹆松?,“他的命是我救的,與你們主神無關(guān)。”
“啊......”那這愿望,算是白嫖啦?
陳玄奕突然搞懂她們在說什么了,激動之余不忘感謝神明恩賜,留他性命。
“能夠為他獻出性命,足以看出你對于與他的契約的重視,好好珍惜這段緣分吧?!北狈街魃褫p輕一笑,為他送去祝福,“你們將會是旅途中彼此的最好同伴?!?p> 垂眸看著懷中漸漸蘇醒的白貓,陳玄奕舒心一笑,仰頭對主神回道:“好的。”
墨發(fā)的女孩見眼前的事情解決,猝不及防轉(zhuǎn)身,走近夏東陽面前,“你......還記得我嗎?”
“東方......使者?!毕臇|陽緩緩地說著,看著女孩的眼睛,只覺得她與他記憶中的那個使者很不一樣。
“那你記得,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嗎?”女孩追問著,想要從他的嘴中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答案。
“有一個任務(wù)?!毕臇|陽不確定地答著,夢里的記憶告訴他,他有一個任務(wù)需要完成。
“如果你不能獨立完成任務(wù),”女孩頓了頓似乎是在強調(diào)這句話的重要性,“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嗎?”
少年搖了搖頭,不確定地問道:“我會死嗎?”
只見眼前墨發(fā)的女孩搖了搖頭,芊芊玉手點上了他的額頭,“死的人不會是你哦?!?p> 腦中似乎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透過,夏東明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眼前恍惚,只聽見墨發(fā)的女孩的聲音還停留在耳邊,她說道:“快想起來吧東君,否則就來不及了。”
“喂?!标愋瘸臇|陽的臉拍了一巴掌,將他從恍惚中拉回了神,“東陽,你沒事吧?”
光頭青年的腦袋映入他的眼簾,他左右看了看,問道:“他們?nèi)四???p> “已經(jīng)走了?!标愋然卮?,轉(zhuǎn)身從冰箱里拿出了一盒牛奶,倒入碗中,端給了地上剛蘇醒的小白貓。
“那,阿槿呢?”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從他回來就沒看見過木槿。
“在房間里?!标愋戎噶酥杆姆块g,“她說她需要躲一下。”說著說著陳玄奕才發(fā)現(xiàn)不對,他們都走了呀,為什么木槿還不出來?
急忙打開門查看她的情況,才發(fā)現(xiàn)銀發(fā)的女孩早已昏迷在地,任憑他們?nèi)绾魏艉岸家凰黄稹?p> 夏銘辰追蹤夏東陽跟丟了人,郁悶地在街頭游蕩。
夏日總是毫不留情地釋放自己的熱量,就連早已習慣四處奔走的夏銘辰也有些耐不住熱。忽地抬頭看見一間小店,抬頭一看,名字叫做“安妮的小屋”。
他的心咯噔一下,升起了僥幸,萬一就是她呢——那個被他遺忘的人。
推開帶著鈴鐺的門,叮鈴的聲響叫來了這家店的主人。金色頭發(fā)的女孩從剛出爐的蛋糕間抬起了眸,見到是熟悉的來人,便繼續(xù)低下頭去,專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來了?!蹦钦Z氣就像是在叫他隨便坐。
是她吧。
陳玄奕不確定。
冰涼的薄荷茶被端至他的面前,她對他就像熟悉的老友一樣,一點都不客氣,“幫我嘗嘗這款茶怎么樣?”
端起茶便聞到一股薄荷的清香,他很懷念薄荷的香氣,就好像懷念那被抹去的多年的記憶。
輕輕一抿,清冽的茶香入喉,散去了大半的暑氣,腦中忽地想起那日木槿說過的話,沒由來地張口問道:“安妮,為什么要弒神?”
金發(fā)的女孩明顯頓了頓,不知他是從哪兒聽來的這話,只是輕輕皺眉詢問他:“你聽誰說的?”
“木槿?!?p> 安妮聞名,輕輕嘆了口氣,既然是木槿,那便沒什么好埋怨的了,她自有分寸。
盡管心中好奇為何木槿會將這種事告訴他,但她還是回答了他——將手中的茶碗輕輕放下,她坐在他的對面,側(cè)眸看著明朗的天空告訴他:“當然是為了自由啊?!?
明晷
鮫人心篇結(jié)束,最后一篇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