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都說西方側使是個愛記仇的人。
“他今日在宴會上被拂了面子,定會想辦法討回來的。”木槿如是提醒道,可身旁的少年人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反而哼著小曲一蹦一跳地走在她的身側,也不知將她剛才說的話聽進去了多少。
“你在聽我說話嗎?”木槿微微皺了眉,停下腳步側眸看向身旁的東君。
只見他傻乎乎地笑著,黑色的眼睛里帶著光,目光始終停留在她的衣裙上,在瞧見女孩嗔怒的模樣后才趕忙回答道:“自然是聽見了?!?p> “我還擔心他不來找我麻煩呢?!睎|君這般說著,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在思考究竟該如何教訓那個不知好歹的家伙了。
“別小看他?!蹦鹃绒D過身提醒著他,“還有,打人別被東方發(fā)現(xiàn)了?!狈駝t會受處罰的。
她了解他的脾性,若是真被默克那家伙下絆子了,東君定不會吃悶虧的。
“了解!”東君笑嘻嘻地回答著,緩緩湊近女孩的脖頸,她的后頸光滑白皙,像是一塊上好的暖玉,他惡作劇般向她的頸后輕吹了一口氣,他湊近她的耳朵說道:“我親愛的姑娘?!?p> 女孩忽地縮了脖子,轉過身去看著他。
這一轉頭他們離得極近,少年垂著眸,視線剛好與她對上,木槿似乎聽見了心跳的聲音。
她往后退了兩步,快速拉開距離,回轉了眸,向他言道:“別離我這么近?!?p> 看著女孩突然低下的頭,東君似乎明白了什么——原來這姑娘不是不喜歡他,只是不開竅而已。
“遵命?!鄙倌赀肿煨α似饋?,眼底是溢滿的歡喜,右手放在左心口向女孩微微彎腰,這是他對上神的敬禮。
“知道便好?!蹦鹃群龅赜X得自己口不擇言了起來,看著少年的笑顏連想囑咐他的話都盡數(shù)拋卻腦后,無法想起。她不明白這是為何,只能去向使者尋求答案,“我還有事需要與使者商議,便不同你一起了?!?p> “好?!彼€在笑著,看著女孩離開的背影嘴角不自覺上揚著,知道她不見蹤影。
行至半路,木槿忽地想起來了,她想提醒東君的——那默克最擅長幻術操控,必須小心。
正垂眸想著為他傳個音,抬頭便看見少年的身影。
還是那身明黃色的衣著,她還記得她曾問他為何穿這身,他說“手腳方便好打人。”腦子還在想著為什么這人走得比她還快,身體卻不自覺地跟了上去。
跟著少年穿過重重的密林,最終見那人停在了明鏡的湖邊。這是東方神界密林中的一片小湖,若她沒記錯的話,這里應該有一位浣衣女神居住。
薄衫彩衣,腳踝上的鈴鐺輕搖,墨發(fā)的女子腳步輕盈行至湖邊,與少年相視一笑,緩緩向對方走近。
東君還認識這里的人?
木槿從未從他的嘴里聽到過關于這位女神的事情。
既然他不說她便不必問罷,她無心過問,東君有自己的自由,就像她也有關于“使者其實有三個”的這種秘密沒有告訴東君。
她應該走了,她是這么想的,可她卻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相互靠近。
以前和海棠去扶桑宮時她曾看過人間的節(jié)日,甜蜜的伴侶們在煙火下互相擁抱,互訴衷腸,隱去身影的木槿呆呆地站在一對情侶面前,不明白他們親密的行為,偏頭看著海棠,如求學般的學生問道:“海棠,他們?yōu)槭裁醋鞂ψ彀???p> 突然被問住的海棠也趕緊湊了過來,如看煙火般看著眼前的兩人,考究般地搖了搖頭,“不知道。”繼續(xù)思索幾秒,她忽然閃光般地想到了答案,一拍手激動地對木槿說道:“他們一定是很想很想對方,就連擁抱也解決不了的想念!所以需要再離對方更近一點!”
“更近一點啊。”木槿若有所思,看著少年與那女神擁抱,他們撫摸著對方的眉眼,看著少年與她親吻,他們與對方緊緊相依,“是很好的朋友嗎?”
她覺得好像不是這樣——東方和南宮公子從來沒有過這樣。
他們撫摸著對方的身體,似乎是在想對方索求著什么,如紗般的薄衫被撕落,木槿從未見過東君如此粗暴的樣子。全身的血似乎漸漸冷了下來,她聽見了那人的嬌嗔與喉間發(fā)出的聲音。
“朋友之間是不會做這種事的吧?!边@話是對她自己說的。
“我的姻緣......不是你嗎?”少年的話在她的腦中回響,她確確實實將這句話記在了心上。
她忽地覺得有點惱了,雖然不明白他們在做些什么,但是這樣過分的親密,已經(jīng)是在聯(lián)姻范疇內才會做的事了吧!
“停下?!彼櫰鹆嗣?,從樹影間走出,她的眉間帶著惱意,“默克,你不能這么侮辱東君?!?p> 正在親吻那女神的人手上的動作忽地一頓,將手中嬌軟的人兒放開,她便化為云霧消散而去。緩緩向木槿走近的少年面龐驟變,顯現(xiàn)出他原本的模樣,讓木槿心中莫名泛出一陣惡心。
“不愧是側使,”默克拍了拍手向她走近,“眼力真好?!?p> 木槿不想回話,只是轉身離開。對于這人,她沒有一絲想要與他交流的想法。
可他偏不讓她如意,瞬移至她的面前,緩緩湊近她,低聲說道:“只要您愿意與我聯(lián)姻,我們也可以做那些事情......”
惡寒!
木槿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惡寒!
“請您自重?!泵偷睾笸伺c他拉開一大截距離,她感覺到了危險,手上緩緩蓄力。
“自重?”默克低低的笑聲如同劃過玻璃的響聲,傳進耳朵時讓人后頸發(fā)麻,“您在宴會上與太陽神拉拉扯扯時知道自重這個詞嗎!”
木槿皺起了眉——這人說得什么話?她想拉誰何時需要他的同意了?
“太陽神不是不想讓婚約成嗎?”他的笑聲帶著透骨的寒意,“若我非要呢?”說到這里他的臉上透出了興奮的笑容,“那一定會氣死他吧......”
......
今日宴會,東君休息,由他的后輩東曦護送金烏去往若木。這是他難得的休閑時光,若是可以的話,他真想和阿槿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去看那片開得茂盛的向日葵花田,去神界極南處的高山上眺望人間,或者去冥河邊巡查渡河情況,再或者哪兒也不去,就在扶桑頂端聽風看鳥安靜地呆上一天......
只要是和阿槿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可是阿槿害羞啊,這可讓少年神明難辦了,借著找東方的理由便逃跑了。
東君思索著,明天得和使者說道說道,讓阿槿多陪陪他。
這么想著,他忽地覺得就算被使者罵不務正業(yè)也值了!
少年哼著曲在林中閑逛,稀稀疏疏的光透過密林間的葉縫落在他的眼中,他忽地惆悵了起來——那些被他燒毀的神木,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長出新芽了吧。
要不,去看看吧。
頭腦這么想著,身體便動了起來,向南方而去。耳邊忽地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讓他突然頓住——阿槿?
那是她在嗚咽的聲音。
停下前往南方的腳步,他猛地轉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
那是一條蜿蜒的小路,沿途是數(shù)不清的雜草與灌木,突然在低矮的灌木間看見一枚向日葵發(fā)簪,這讓少年心中猛頓——他的心臟狂跳了起來,眼前逐漸放大的向日葵讓他失了神,他記得這是阿槿頭上的小花,他今早剛為她別上的。
“滾?!笔前㈤鹊穆曇簦?p> 攥緊手中的簪子他慌忙向前方瞬移而去,沿路破碎的明黃色衣裙敲打著他的心臟,落在地面木質發(fā)簪掉落在地面,昭示著她的主人已凌亂不堪。
快點!
再快點!
女孩哭泣的聲音已經(jīng)依稀可見,他感覺自己快死了——入目的是女孩凌亂的銀發(fā),破碎衣裙下的身體是淤青的顏色。被狠狠抵在樹上的女孩眼神渙散,一雙天藍色的瞳失去了光彩,映入少年的眼中成為了壓斷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的重量。
“啊——”狂怒變成吼聲攜著火焰向樹邊的男人撲去,少年紅著眼睛摟住倒地的女孩,用僅有的外衫將她層層裹住,他的眼里帶著恨意死死地盯著眼前整理著裝的小胡子男人。
小心翼翼地將女孩平放在地,少年站起了身,向男人緩緩靠近。
默克似乎笑得很開心,他舔了舔舔嘴角似乎還在回味女孩身上的余香,單手理了理嘴邊的胡子,前傾開口,緩緩說道:“味道很好?!?p> “錚——”是利劍出鞘的聲音,男人的嘴角驟然開裂至耳根,在為他骯臟的嘴巴付出代價。
“去死。”他從齒縫間擠出狠厲的字眼,他的眼中燃燒著暴怒的火焰,四周驟然騰升的大火將男人圍繞,狂舞的火舌伴隨的飄蕩的灰塵在他的身上陣陣爆響,炸開血肉,利劍破開血霧,飛濺的血在火焰中燃燒。
還不夠,還不夠!
伴隨著凄慘的叫聲,男人的血肉被一刀一刀剃下,在落地前的瞬間被燃燒殆盡化為塵埃散去。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阿槿——是他的太陽啊。
于黑暗中執(zhí)起他的手,將他從悲傷中拉出,于沉淪中點醒他的方向,讓他看見前路,她是光啊,是他前進的光??!
在他孤身一人的時候,刺破黑暗抓起他的手告訴他“沒事了”的人,只有她啊......
他怎么敢......玷污光!
少年眼中的理智早已被怒火焚燒殆盡,他的眼前只有紅色的火焰,黑色的灰塵遮住了他的眼睛,一如那個布滿血污的黑色夜晚,讓他看不見光明——這次真的看不見了。
剃去血肉看見森森白骨的瞬間,他的眼中散出了奇異的光彩,少年的嘴角揚起了森然的弧度,利劍化為匕首,直直對準男人的胸膛——他能看見,那顆跳動的心臟。
搗碎他吧——有一個聲音對他說。
搗碎他吧——為阿槿報仇。
“哈哈哈——”少年的笑聲中帶著癲狂,他搖著頭,匕首漸漸靠近男人的頸部——怎么能這么便宜他呢?
至少,應該先割斷他的氣管啊。
男人那雙驚恐的眼中帶著驚懼的色彩是他最想看見的模樣——讓他也感受一下吧,阿槿的痛苦。
刀鋒落下,卻沒有割開皮肉的觸感,少年的手頓在半空中,被一只白皙的手穩(wěn)穩(wěn)接住。
“東君,停下?!?p> 眼前模糊的黑霧漸漸散了,他看見女孩帶著塵土的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那明黃的衣裙沾上了黑色的塵,但依舊完整。
她沒事......
手中的匕首忽地失去了被握住的意義,少年丟下利刃,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肩低頭查看她的傷勢——沒事!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是在剛結束戰(zhàn)斗后匆匆趕來的樣子。
沒事!
少年緊緊抱住了她。
沒事......
“太好了......”他的聲音帶著顫抖,那是劫后余生的慶幸與恐懼,“太好了......”他一直重復著這三個字,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少年的唇輕輕落在她的額頭,轉而緊緊將她抱住。
他在為她的安全而慶祝。
她是一件失而復得的寶物。
地上的男人氣息奄奄地躺著,森森的白骨漸漸被愈合的血肉遮蓋,看著燃燒的巨木與地面消散的女子,偏頭看向眾神趕來的方向,饜足地閉上了眼睛——太陽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