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臘月沒幾天,周從燕忙趕著安排好手底下人的后續(xù)伙計之后便跟著楊臻走了人。回藥師谷過年的規(guī)矩也就毀過去年那一次,早點回去也好多討點林神醫(yī)的歡喜。也是出了夔州之后,她才知道楊臻和嵬名峴還有別的打算。
“百花塢我知道,之前去離老哥那兒搗亂的就有她們,閻羅殿是怎么回事?”周從燕的腦袋夾在馬車后廂的兩片棉門簾縫間問。
“你忘了,那些到淮安殺梁源的人?!睏钫檎f。自從把人給了徐樞之后也沒問過,不知道那幾個仁兄還活著幾口。不過閻羅殿既然敢往外派人,就得受著會被興師問罪的代價。
周從燕吱吱哦哦地懷疑了自己許久,未必是她忘了,現(xiàn)在想來多半是當時忙大了壓根沒聽進去。
“溫州和豐都,兩個地方離得有點遠,得分頭行動,不然到家就晚了。”楊臻盤腿,“你先挑一個?!?p> 周從燕反應了一下他的意思,斜眼問:“你這是要跟我分頭行動?。俊?p> “出門辦事,不動點腦子怎么行,咱們一共三個人,你覺得能怎么分?”楊臻跟她講道理。
周從燕撇嘴,好像也只能是這個樣,楊臻的意思多半是要她跟嵬名峴一道,這樣才能保證每一路都有動腦的和動手的。百花塢嘛,她知道,一窩子女人的地方可不是開玩笑的。沒用多久腦海翻騰,她就打定了主意:“那就聽我的,我和他去百花塢,你自己去豐都吧!”
楊臻乖乖答應,并坐趕車的嵬名峴卻有些反應遲鈍,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周從燕是在跟他噶伙。他茫然地看向楊臻卻不見后者來認領自家媳婦,最后只能認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安排。
楊臻在夔州城外找了個馬攤買了匹好馬便與他倆指路分道。周從燕沒別的話說,她干勁十足,催著他別耽誤時間,辦完事趕緊回崇安跟她匯合。楊臻則只能去囑咐嵬名大爺兩句,無外乎是些處處留意、多長個心眼、照顧好大小姐之類的話。
嵬名峴眼看他說完就上馬要走,給他了句“注意安全”,楊臻蹦上馬飛揚一笑道:“你也是!”
周從燕之前從未到過溫州,雖然已經(jīng)當了幾個月的巫奚教主,但乍一來此地還是覺得新奇,尤其是那百花塢近海,所以他們倆一路奔著海走更是風物新鮮。周從燕觀光之余還不忘跟嵬名峴臨時盤一盤手上的事:“佟哥讓咱們來查什么呀?”
話一問出來,周從燕在嵬名峴看過來的臉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稀罕難得的波瀾,她看懂了,那應該是驚訝且無語。她也有些不愿接受:“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嵬名峴也問。
周從燕玩心全無笑意盡失,什么情況,他倆出門專程過來辦事卻都不知道要辦的是什么事?周從燕趕緊自我平復,她是負責動腦子的人,不能先自亂陣腳。她拉著嵬名峴往路旁的茶攤一坐搓手說:“咱們先捋一捋當時的情況啊。當時在竹林一共闖來四個人,死了一個,女的,是百花塢的。”
嵬名峴有些不踏實地點了點頭。
“你跟那些人打的時候,有沒有,”周從燕的食指在太陽穴外凌空畫圈,“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
“兩男兩女?!贬兔麔s說。
周從燕早就習慣了他這副半句不多的樣子,繼續(xù)道:“百花塢里確實沒有男人吧?”
“鴻踏雪說沒有?!贬兔麔s說。
“那另外一個女人也是百花塢的?”
嵬名峴點頭。
“男的呢?”
“那個傷了楊臻的人武功平平無奇,但另一個,”嵬名峴頓了頓,“跟楊臻有些像?!?p> “?。俊敝軓难嗖焕斫?。眼巴巴地等著他繼續(xù)說,可他卻又成了一副嘴笨的樣子,悶了許久都沒說話。她以為這位大爺是話說多了得緩緩,趕緊給他要茶幫他倒水:“那個矮子?你快說說怎么回事?”
嵬名峴確實在想怎么說才能讓眼前這人理解,反倒是有人忙著給他端茶倒水讓他有些不自在。他說:“很厲害,不過又跟楊臻不一樣。”
周從燕窮盡所知也不過是模糊得稍微想到了一點,要是單說內力雄厚的話,完全可以用他自己、七師兄或者他師父那種更厲害的人作比。能讓嵬名峴說出來跟楊臻比,必然不是尋常情況。而說到楊臻,不尋常的地方數(shù)不勝數(shù),對于習武之人來說,最不尋常的自然是那個非人之處了。
“那家伙……”周從燕好一番組織,“你的意思是,他,不只有一種真氣?”她也是模棱兩可地猜,畢竟嵬名峴說得就很矛盾。
嵬名峴搖頭:“是一種,沒有逆元和沖經(jīng)的痕跡。”
此招猜錯,周從燕一時也沒有其他方向,可她卻也覺得他這話還沒說完:“所以……到底是什么情況?”
“那個人,楊臻和我聊過,”嵬名峴皺眉,“確實只有一種真氣,但卻氣質不一,應該不是一個人的真氣?!?p> “什么意思?”周從燕倆大眼睛越掙越大,話有些驚悚,但不知為何卻有一點莫名其妙的熟悉……
嵬名峴的冷臉上更加嚴峻,搖頭道:“楊臻也想不通,畢竟他當時沒能跟那人對試過真氣,光憑表象來看是不可能的事,一個人氣海不可能養(yǎng)得出兩種氣質的同類真氣?!?p> 周從燕尚且無暇在意他這罕見的一大段話,因為她真的覺得那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莫名其妙。她拽出自己的小包袱卷,從里頭抽出了一卷書貼臉翻了半天才攤到嵬名峴面前說:“你看看這段話?!?p> 嵬名峴潦草兩眼后表示一臉始料未及:“這是什么?”不是他不認字,只是理解能力有限,周從燕指給他的那段話于他而言就如神言古語一般深奧難解。
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氣同則質終一,質同則氣不異。百代千方,異氣同質難修,同氣異質難存,移花接木,繡經(jīng)之道。道可道,非正道。寸而外行,勾而內斂,以氣筑海,無別內外。然異氣同質在于質,古今無一,同氣異質雖精以入神更難長存,逆而不可為也……無喪無得,無平不陂,無往不復……乾乾終日,夕惕不休,無咎、無救……
周從燕做賊般地左右留意了一番后小聲說:“繡經(jīng)全圖呀,聽說過沒有?”
嵬名峴緩緩點頭,這等聲名遠比劍影訣更震天下的絕學秘籍誰不知道?即便是江湖之外的人恐怕也是有所耳聞的。只其中幾頁組成的《修經(jīng)簡書》就已經(jīng)是遍播江湖的奇技了,更何況是傳說中的全圖。
周從燕沒有驕傲的跡象,反而是很犯愁的模樣?!澳憧吹枚畣幔俊彼娝麚u頭后繼續(xù)自怨自艾,“我也不懂,就是隱約覺得跟你說的有點像。這上面的字我基本都認識,可就是讀不懂,總感覺斷斷續(xù)續(xù)的,一句明白兩句糊涂,全看下來就更懵了。我到那里這么些日子,一本都沒看完?!?p> “楊臻應該可以?!贬兔麔s喝茶道。
周從燕連連點頭,一聲長嘆道:“我也這么想,只是先前那段日子我忙得找不著北,沒空練功,更忘了讓佟哥幫我參謀參謀?!?p> “去百花塢之時要不要查此事?”嵬名峴問。
“當然!”周從燕說,“得知道她們?yōu)槭裁匆敲醋觯莾蓚€男人有什么關系,還有,那個傷了佟哥的人手里還有五毒宗的毒。千足同行,我問過我娘,蜈蚣老妖人雖然不知道在哪兒,卻不是個把不住門的家伙,能弄到他的毒,肯定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