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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巢

第二十六章 心知肚明

棄巢 王爺賣瓜 2552 2023-04-16 20:36:56

  花千樹難免激動,但他再急迫都動彈不了,以目竭力心思掙扎過后,他便蒼涼地冷靜了下來。看到楊恕被利刃穿心之時,揪心是下意識的,就如平白看到旁人乍然斷臂之時難免會些許肌緊,但給自己以片刻冷靜之后又會覺得浪費感情一樣。楊恕的所作所為,花千樹闔該恨他才是,只可惜以花千樹的性子,恨意不屑托付,唯有冷眼譏笑而已。

  楊青撐不住楊恕癱頹的沉軀,只能與他一齊跌倒。楊青喊不住抽刃扭頭就走的楊臻,眼睜睜地看著楊臻一躍上房,踏了兩步屋檐便不見了蹤影??藓盁o能,還要顧及心口噴血的楊恕。他鬼使神差地并未過分慌亂,反而是第一時間想起了方才他少爺塞給他的東西。他連忙從懷中掏出來那枚玉凈小瓶搓掉瓶塞看過嗅罷,他認得這是什么,這是他少爺常備的金瘡藥。他利索地把藥敷在楊恕的心口上,找來帕子壓住血口,緊著聲音不住地呼喚楊恕。

  花千樹哂笑而視楊青的徒勞,一刃穿心,什么大羅神仙在世都救不回來。

  一時間,院中除了楊青呼喚楊恕的聲音以外再無其他動靜,又片刻,堂中另一個被嚇傻的小廝緩過神來跑出去請大夫搬救兵,院中逐漸安靜下來。

  不知僵了多久,楊恕被抬走,而包括花千樹在內(nèi)的守衛(wèi)們也被一一救起,旁的難說,只是在待救之時,花千樹聽那些人議論楊恕似乎還沒死。真有意思,看來楊臻是不想殺掉楊恕的,不然那一下攮死兩個楊恕都綽綽有余。

  這一撥垮掉的守衛(wèi)被換下來之后,前來探望的人便陸陸續(xù)續(xù)地趕了過來。最先到的是領(lǐng)著兩個宦官的潘顯道,他們奉皇命而來,唯為探清實情。事實上他們只是確認早已入耳的消息而已,雖然監(jiān)衛(wèi)將軍府的人都倒下了,但個個神志清醒耳聰目明均能為當時之事見證。眾口一詞,也查無可查。

  潘顯道離開之后,聞南曜與聞南煜兄弟倆緊接著趕過探望。有官場之外的聞南煜在,他們此行便不是公干,不過兄弟倆完全沒有要避諱什么的意思。只是他們到時楊恕已然入昏睡,他們二人等了兩盞茶的工夫都不見楊恕轉(zhuǎn)醒,唯有悻悻離去。

  直到第二日,楊恕才猛然醒來。昨日應(yīng)潘顯道的要求一直避客不見,以小眠安神一說打發(fā)了好幾輪訪客。起先是裝睡,后來喝了藥實在疲乏竟不知不覺睡到此時?,F(xiàn)下方廷和來了,他更不必再裝了。

  他做了一個夢。很多年前,夢里混沌,他也不知是哪一年,那時是他亡妻的忌辰,他不愿面對滿心的愧疚,于是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酒醒之后睜開眼看到的是自己的幼子。那么小的一個小孩,守在他旁邊給他擦汗撫氣遞解酒湯,這副稚嫩的樣子,霎時給了他許多慰藉。攬著幼子哄他入睡之時,懷里的孩子忽閃著眼睛問他:“爹,婉兒是誰?”

  這一聲懵懂的童音把楊恕驚醒。他曾酒后混亂喊出過溫婉的名字,有此一遭,楊恕再未沾過一滴酒。

  隨方廷和來的還有宿離,那頭白發(fā)雖然顯眼,但打扮成侍讀書僮戴上頂大大的書生帽倒也合宜尋常。方廷和聽說此事后,來之前又與宿離仔細打聽了一番,來來回回都是如出一轍的答案。也是稀奇,少見這樣沒有出入的流言。宿離與方廷和再掛心,看到楊恕這副慘相也總得先慰問幾句。不過楊恕憋了一整日,根本沒有心緒說閑話,他攥著方廷和的廣袖把臉埋得嚴實,“先生……先生……是我不好,是我不對……”

  年近花甲的人嗚嗚直哭的樣子實在令人唏噓動容,左右屏退,這場懺悔也只有他們二人外加一個楊青見證罷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廷和知道他無顏抬面,蓋著他的腦袋問。

  “我對不起他,對不起婉兒……”楊恕只顧痛苦。

  “楊將軍,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宿離牽掛得很,他想不通楊恕為何要這么做,更不信楊臻做的出捅自己親爹一劍的事,無比混沌的是他難以相信楊恕的那些話。他畢竟也曾看著楊臻長大到八歲,真有這種養(yǎng)父繼兒的事,早時他怎么沒發(fā)現(xiàn)過一絲端倪呢?

  方廷和沒有阻攔他的急切發(fā)問,共等片刻之后不得回答,方廷和才緩緩發(fā)問:“你這么做是為了擺脫干系保住將軍府?”

  楊恕把臉埋得更深:“是我對不起他……”

  方廷和幽長地嘆一口氣:“他倒真做得出來……”

  宿離困囿于他們二人之間淺嘗輒止不明就里的對話,總?cè)滩蛔∮謫枺骸翱杉热徽檎閯恿耸?,是不是因為那些都是真的?可他再生氣都不至于對楊將軍動手吧??p>  “不是的!”楊青雖知此處沒有他說話的份,但他卻仍一定要為他的少爺說一句,“少爺絕對不是有意要傷到老爺?shù)?!他先一步把這個金瘡藥偷偷塞給了我,少爺他一定是不想老爺有事的!”話是這么說,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少爺為何最后還是刺出了那一劍。

  宿離拿過那枚玉凈小瓶打開看了看,里面的藥粉已經(jīng)見底,不過仍足以辨識出是什么?!斑@是林神醫(yī)的金瘡藥,效用奇佳世所罕見?!彼o小瓶道,“早先聽聞楊將軍遭穿心之擊性命垂危,如今安然看來正是多虧了此物吧?”

  楊恕連連搖頭,微微抬面攀著方廷和的臂彎仍哭懺地說:“不,不止如此!”他捂著自己的胸口的傷,恨不得使勁捶自己兩拳:“他刺的是我的左膛!左膛……”

  “左膛怎么了?”宿離詫異,心口不正在那里么。

  方廷和還是嘆氣:“你天生偏心,倒也真是僥幸。”

  宿離與楊青皆是意外,心長偏了?這是真的稀奇。

  “不是僥幸!”楊恕捧著方廷和的手懺悔,“他是我養(yǎng)大的孩子,在我懷里長大,怎會不知我心向何處……他什么都知道,他明知我要激他利用他的打算還是動了手,他是在配合我,他把所有的罪名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我對不起他,對不起婉兒……”

  方廷和除了嘆氣也無能再做什么,搭手蓋在楊恕的后腦勺上按了按說:“你能替溫婉把孩子養(yǎng)大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睏钏赝竦陌V心,見識過的人都心知肚明,哪怕是要把自己親生的兒子送出去也要守著溫婉的孩子,這樣的事楊恕完全做得出來。

  楊恕痛哭半天累得汗泗難辨,睡了半夜好不容易養(yǎng)回來的一點精氣也被哭干,方廷和不愿看他凄慘悲苦,看他喝了藥便催他趕快安睡。

  宿離隨方廷和離開將軍府之時仍心有不甘,來一趟只聽楊恕懺悔了半天,卻絲毫不曾得知楊臻境況何如。他嘴皮磨破口水耗干求著方廷和讓他跟過來一趟為的不是別的,“到底為何會如此,先生您跟楊將軍說明了嗎?”他問。

  “楊恕擔不起撫養(yǎng)逆賊之子的罪名,想演一出苦肉計給圣上看,以求保住將軍府,結(jié)果臻臻看的明白,配合他把戲演成了全套。”方廷和抄手望天,“如今平右將軍之名得保,通逆的罪名也被翻案,天成地平?!?p>  宿離聽得心疼無比:“可臻臻怎么辦?”

  方廷和呼氣:“這便是代價了,由他一人承擔所有。”

  “憑什么?”宿離萬般不平。

  方廷和借著宿離的攙隨泄勁地靠了靠,他也是真的累了,心疼卻無能為力,太累了?!皯{什么,”他笑了一聲,“憑他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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