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獵戶其人為線索繼續(xù)細(xì)查的事由焦左戎他們和形影會辦,但鑒于獵戶背后可能有人操控,所以不管最后查出什么都要存三分懷疑,避免被人牽著走。把接下來的事情跟焦左戎說清楚很簡單,難的是讓連舟渡他們今日就放楊臻去荊州。其實楊臻也不是非要今日出發(fā)不可,到目前為止荊州都沒派人來催他,想來是錢津達(dá)的昆侖之行并不順利,眼下不需要他回去看笑話。楊臻自己也沒有什么事非去荊州不可,他只是純粹地想趕回去,或許是為了眼下能有事可忙,又或許是他確實應(yīng)該忙碌。
連舟渡按著楊臻的腦袋讓他老實躺著補(bǔ)半天覺,但結(jié)果也不過是干瞪了半天的眼。實在逼得沒辦法,連舟渡又動了直接點他睡穴的念頭,臨動手之際又聽楊臻突然開口:“要不我回崇安一趟吧?好久沒在老驢頭面前露過臉了,再拖久了他會生氣的?!?p> 連舟渡黔驢技窮地看著他問:“你不困吶?”
“好久沒上山了,我是不是該回山門一趟?蓬萊那邊也惹人惦記,自從季菱生了娃我還沒見過她呢,之前丫頭總惦記著抽空回家看看,前兩回我都沒陪著她……”
戛然而止,連舟渡沒等他說完就戳了他的睡穴,天可憐見的,打小就這樣,心里越是想著一件事,理智中越要讓自己忙活起來不去在乎那件事。來的路上聽焦左戎說楊臻可能會十分在意嵬名峴的死,他原本不明白,但類比到秋逸興和方通淮,大概也能想象,只是未曾料到會深刻至此。
連舟渡垂頭喪氣地闔上門,這種情況不是他能處理得了的,早知道當(dāng)時就該聽師長們的話讓三師兄他們一起來。方爾玉在門外守著,連舟渡朝他抱拳道:“麻煩你看著他了,他大概會睡三四個時辰,到時候你再點睡穴給他續(xù)上就成?!?p> 方爾玉有些笨拙地學(xué)著中原人的姿勢回了禮并目送他離去。焦左戎和陳默去形影會調(diào)查昨晚那個獵戶,他也得趕緊去幫忙。連舟渡想明白了,眼下唯一能讓楊臻輕松些的就是把這件事查清楚。
方爾玉悄么聲地探進(jìn)半邊身子看了看,榻上的人躺得老實睡得沉穩(wěn)。雖然清楚被點了睡穴的人難以輕易被吵醒,但方爾玉的一舉一動還是不禁躡手躡腳。
過于安靜之下,方爾玉自己也跟著犯迷糊,不知瞌睡了多久,恍惚時猛然幻感踩空瞬間驚醒,最先緊張的便是先看看榻上的人還在不在。人還在只不過姿勢變了,面向內(nèi)墻一側(cè)蜷縮成了一團(tuán),乍一看就像是窩在草垛里的貓一樣。方爾玉以為是他冷了,扯了條毯子要給他蓋上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他滿臉是汗,掏出帕子要給他擦臉的時候仔細(xì)一看才看清那是淚,可看他樣子明明仍在熟睡。
方爾玉手足無措,杵在原地傻了半天都不知道該干點什么。直到聽到外頭廊上有了熟人的動靜才倏然回神,才不至于在連舟渡和焦左戎進(jìn)來的時候顯得太過笨拙。
“怎么樣?”連舟渡小聲問。
“一直沒醒……”方爾玉費(fèi)勁琢磨了一下措辭說,“可他好像很難過……”
連舟渡輕手輕腳地坐到床邊看了看,抽走了方爾玉手上的帕子給楊臻仔細(xì)擦臉,嘆氣道:“我能讓他睡覺,可卻擋不住他做夢?!?p> 如此煎熬,直到次日晌前,連舟渡才許楊臻幽幽醒來。
連舟渡看著自己小師弟憔悴的臉和水泡似的眼實在是有勁沒處使,能做的只有耐著心性和焦左戎把查到的結(jié)果詳詳細(xì)細(xì)地告訴他。
“那兩個人已經(jīng)找到了,是形影會追出城外找到的,不過找到的時候人已經(jīng)死了,折頸而死,不留余地。我們順著那倆人的身份一查發(fā)現(xiàn)他們跟荊州有聯(lián)系,和汪平相識?!边B舟渡說。
“當(dāng)然,汪平已經(jīng)死了,不過小師叔您之前說過,汪平還有個叫汪安的兄弟,而這個人目前就跟在錢津達(dá)身邊?!苯棺笕盅a(bǔ)充道。
“另外,我們在調(diào)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似乎跟汪平汪安這兩兄弟是結(jié)拜兄弟,他們都有義父,只是不確定是不是同一人。再細(xì)究的話,他們似乎跟崇安害蘇緯的人也有關(guān)聯(lián)?!边B舟渡說到最后時刻都在留意楊臻的神態(tài)變化,小心措辭,生怕話說狠了又疼到楊臻。
“所以就目前所能查到的線索來看,劍魁和蘇緯的事都與汪平汪安兄弟兩人有關(guān),他們二人的義父恐怕無外乎胡威長與錢津達(dá)二者之一?!苯棺笕终f。
話的意思已經(jīng)說得很明顯,雖然楊臻提前囑咐過要存三分懷疑,但從現(xiàn)有的線索看,結(jié)果已經(jīng)非常明顯。
沉寂片刻,連舟渡和焦左戎都在等楊臻的回答,他那副無精打采但盡力聚精會神的樣子看上去實在疲憊。
“誰說的他們跟胡威長和汪平有關(guān)系?”楊臻總算開了口。
連舟渡和焦左戎交換過眼色,焦左戎道:“我們找到了那兩個假獵戶的家眷,他們說起曾聽他們提起過金蘭兄弟去崇安辦事,細(xì)問之后時間路線與之前查到的胡威長一行人頗為附和。”
“他們主動說起這件事?”楊臻又問。
焦左戎微怔片刻后立刻明白了楊臻想的是什么,搖頭道:“不,是我主動問了一句,他們從前是否還有過長久離家與人謀事的作為,結(jié)果他們拉拉雜雜地陳述之時流露出了一些痕跡,我們順藤摸瓜問出來的?!?p> “如果你不問他們會不會不經(jīng)意間提起呢?”楊臻仍不放棄。
“小師叔……”焦左戎有些無措,“我是不是做多了?”他已經(jīng)竭力在辦事了,當(dāng)時多了一份心眼替楊臻查了查蘇緯的事,但這卻并不楊臻所期望的嗎?
楊臻扶額搖頭:“我早知錢津達(dá)聰明不足,但卻不曾當(dāng)他是個愚蠢之人。如今大業(yè)未成他就做這些,實在不像他平時行事瞻前顧后的做派。”
焦左戎被楊臻帶到如此情境之中不禁更深晦地考量道:“這樣說的話,難道……就不可能是他料到小師叔你會有這樣的顧慮所以反常情而為之嗎?”話說完之后,他便接到了一個至此楊臻與他最深刻的對視。
楊臻不是未曾想到過這一層,憑錢津達(dá)恐怕沒有這樣的心思,但若是加上錢津達(dá)身旁的那個尤不諼就難說了??扇绻媸沁@樣,心理上的博弈推杯換盞多少輪都會持疑不定,他并不傾向于錢津達(dá)真的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連舟渡腦子里有些群蜂亂舞,他覺得焦左戎的猜測太過擾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以后碰上事得額外廢多少心眼子?
焦左戎自己也覺得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但又不大相信自己的想法真能難住楊臻,加之方才與他過分深刻的對視,究底之心更重,忍不住開口問:“小師叔,這件事……”
楊臻吊了吊嘴角,隱約是個未成形的譏笑。他在笑話自己,此前明明對錢津達(dá)成見極大,對他有百般懷疑,而今線索都擺到了自己眼前,自己卻有心思想東想西瞻前顧后了。
焦左戎看不明白楊臻在想什么,但他那個半成的笑實在沒什么美好意味,生怕楊臻是在笑他,又小聲試問:“小師叔?”
楊臻沉默許久之后的第一動作是拍膝蓋,一下接一下,一下重過一下,直到周圍的人聽著看著都替他疼想攔住他的時候,他先停了手說:“不能在等他露破綻了?!?p> “???”一圈人困惑不已。
“我該回荊州了?!睏钫楸澈貌劁h和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