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臻路過黃州之時仍忍不住又去了那片林子。
其實他并不愿意承認他始終幻想著能在這里遇到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的人,也是心力交瘁,時至今日他仍不愿接受早已發(fā)生的種種。
先前打斗的痕跡已經(jīng)被新生的草木略微掩蓋,不過楊臻走著走著仍能認出自己熟悉的地方,他就著一塊熟悉的地方坐下來埋頭沉悶。這些日子以來心亂事亂,從來都沒清凈過,如今反倒是這片林子能上他里外都安靜一些。
林風簌簌,讓人聽著頗為安逸。楊臻逐漸覺得有些昏沉,連日周折奔波,白葵籽油非用不可,可催命的事趕著他不得休息,眼下難得安靜,他真的有些熬不住了。
“深秋野風侵人,你倒不嫌棄?!?p> 昏昏沉沉之際,在楊臻未曾發(fā)覺間近前便站了個人。
楊臻乏力地抬頭看了一眼,竟是劉聶。他問:“你怎么在這兒?”劉聶不是隨花千樹去京城了么,怎么前幾日在京城未見到他,反倒在這里看到了他,莫不是周從燕讓他來的?可來回長途,劉聶腳程真有這么快嗎?
“這個地方,”劉聶仰面把周圍看過,“我比你熟?!?p> 楊臻眼中有些許困惑。
“沒算錯的話,今兒個應(yīng)該是劍魁的五七了吧?!眲⒙櫛П鄣皖^打量他,“你來一趟都不捎兩炷香火嗎?”
楊臻隱隱覺得不對勁,劉聶說這些話的語氣實在有些奇怪。劉聶跟他算是有過節(jié),可專程找到這里說這樣的話是圖什么?楊臻盯著他問:“你什么意思?”
劉聶低眼看他,臉上盡是譏笑。
楊臻欲起身追問,忽而發(fā)覺身后呼嘯,心中緊覺,拍地飛揚而起,險險地躲開了從身后攻來的戾氣。鋒芒畢露,兩棵樹直接被攔腰轟碎。楊臻翻身落地之際,一刃寒光冽冽的劍鋒氣勢逼人沖著他的腹肋挑刺過來。楊臻抽出藏鋒扣手勾住近旁的樹干縮身躲開,但那刃劍鋒又追過來,楊臻借著縮身之勢出腿踢偏劍鋒所指,偏向的劍鋒奔勁直沖楊臻攀著的樹干,其間所蘊含的磅礴內(nèi)力瞬間逼得那根樹干炸裂開來。楊臻云里后翻躲開四處崩裂的木屑,穩(wěn)健落地之時總算看清了來人是誰。
“錢津達?”楊臻凝眸而視。
“小梅兄,恭候多時了?!卞X津達振劍一笑。
楊臻的目光在他們二人流轉(zhuǎn)兩遍,心中已經(jīng)明白了個大概。他不會糾結(jié)為何劉聶也要害他,以他生平所見,害人未必需要理由,他更無閑心替他們找理由。
錢津達哼哼笑了兩聲:“其實錢某在黃州還有座宅子,我對這座宅子頗為滿意,請小梅兄也去瞧瞧如何?”
“我若是不去呢?”楊臻啟齒。
“專門為你準備的,你不去怎么合適?!卞X津達拎著劍往前踏步。
楊臻倒是不懼他,山海劍客榜上人的本事還是值得稱道的,只是如今他心力交瘁,強打起精神來與錢津達比試一場未必能占得多少便宜。
錢津達近至半途插劍半尺入土,吸力揚起之時掫起了大片地皮,被錢津達橫劍一趕盡數(shù)潑向楊臻。二十年前他靠一手斷水開浪的劍法闖出了不少名堂,只可惜自打聚劍山莊落成他也少再闖蕩江湖,這套劍法在小輩中也少有傳唱。
楊臻橫笛運起逆元氣前推轟散這些幌招,比著藏鋒墊在肩上扛下錢津達的劈劍,當下一試他便清楚了錢津達的功力深淺。輸贏好說,但贏多少能全身而退還得再盤算一下。
錢津達眼中頗為期待,渾身上下的躍躍欲試近乎噴薄。他持劍的手尚未松懈,欺著身施勁壓過去靠肘沖著楊臻的劍骨一頂,被楊臻窩手扣住。錢津達猛然緊張,立刻憤力轟氣震開楊臻,方才被楊臻扣住手肘的時候發(fā)覺楊臻的拇指要壓他的穴位,這可讓他警覺非常,生怕楊臻再使出什么怪招,索性將其震退避免與他在近處接觸。
沖劍不中挑空再起,錢津達的招招式式頗為花哨,大有故弄玄虛之勢,不過真正讓楊臻提防的是他雄渾的內(nèi)力。錢津達接連幾劍刺得極為迅疾,但楊臻眼中并不算什么,最后一刺被楊臻凌目捕捉以劍指鉗住。同樣的劍,灌滿內(nèi)力的劍身格外剛勁。楊臻調(diào)著勁仍無法擰動劍刃,倒是錢津達得以趁此機會揮動長劍,把楊臻整個掫起來甩著飛旋幾圈。
楊臻不敢輕易撒手,兩指間感受得到擰花的趨勢,乍然撒手躲避不及沒準會被削去兩節(jié)指頭,索性在飛旋之時踏中一棵樹勾著腳背攀住樹干,暫且掣住錢津達的動作,趁此機會把藏鋒當長鏢朝錢津達釘過去。錢津達也是眼疾手快,一手緊攥著劍另一只手隨意一撇就抓住了藏鋒。
拿住了對手的兵刃,他剛想笑話一句,卻見楊臻跺了樹干一腳朝他沖了過來。因著自己的劍一頭尚被楊臻箍著,他只能暫且用另一只手中的藏鋒作伐。一笛子揮出去之后他恍然意識到了什么——似乎是一件他未曾見識過但聽人夸張?zhí)崞疬^的事。值此之時,楊臻開掌接住藏鋒的另一端以一種詭異別扭地姿勢擰身后翻,鞭腿甩在了錢津達的耳邊被豎臂擋住。而錢津達抽手自保之時并未松掉藏鋒,兩相拉扯之下,他便間接助楊臻抽出了藏在笛身之內(nèi)的寒光。
鞭腿被擋,楊臻的一套動作尚未完成,在后翻的路徑中他反手下砍藏鋒的同時松開劍指,砸沉錢津達的劍后完成云里后空翻時還不忘再帶一記勾踢。錢津達警惕地又攥著半截藏鋒去格擋,不料楊臻的勾踢沖著的并不是他的哪處要害,而是必然會擋過來的拿著藏鋒的手。
梆的一下,半截藏鋒被踢飛。錢津達尚有再搶一搶的想法,不過楊臻的每一步都比他快半分,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楊臻翻空之后踏樹追上半空飛旋的笛鞘。楊臻再下來與他過招之時一分為二的藏鋒已然被楊臻當成了子母劍來用。他看著眼饞心熱,但接手片刻之后便有些力不從心。他的招式不算拖泥帶水,可其中總有試探之意,楊臻比他更利索,甚至不給他試探的機會。
錢津達躲閃之下正身撩劍出刺,被楊臻迎面砍壓下去,他不罷休,奮力上挑與楊臻較勁,楊臻不與他拖延,另一只手的副刃跟上來與藏鋒交叉一挫之間鉗住了錢津達的劍。錢津達欲抽劍脫身,楊臻反而拽著他往反方向去。錢津達被他挾制了兩步,提前發(fā)覺動向及時手縮空臂擋住了他的膝擊。楊臻仍不給他試探的余地,一擊不成收招墊步換邊再追上兩段踢擊。
楊臻一眼就發(fā)覺了錢津達招招抵力地試探,看得清他在垂涎什么,自然不會給他機會,何況自己的狀況也不適合跟他糾纏。若是錢津達果斷承認嵬名峴和蘇緯確是為他所害,楊臻會直接放開了殺掉他。
錢津達倉忙抵擋楊臻的追擊,暫且斂劍與楊臻過掉十數(shù)招,已然明白了自己這套劍法真的贏不了楊臻。不過他卻并不退縮畏懼,他已經(jīng)足夠清楚,要想制服楊臻,除非拿出高于百里啟的本事,否則全都是無用功。
他收肘調(diào)動真氣,幾招后猛地彈出執(zhí)劍之手,劍鋒未至劍氣已至,磅礴浩蕩之勢看上去十分驚人。
楊臻從師兄們那里見識過太多出類拔萃,所以錢津達哪怕飛上天去他都不會驚訝。他笛鞘一劃劈開劍氣,側(cè)身躲開殘余劍氣的同時藏鋒在手中調(diào)成反手壓臂奮力一砍直接斬斷了錢津達灌滿真氣的勁劍。
劍氣斷層噴薄,瞬間使前半截斷劍放肆飛旋竄遠,險些劃斷遠處旁觀的劉聶的頸子,硬是給劉聶嚇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