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璉在房孟鑫的千萬期盼中終于款款而來。
“又病了？”
房孟鑫吩咐人給穆璉上茶水卸風塵，又悄悄地觀察穆璉的臉色，多日以來依他見聞所想，鎮(zhèn)原侯應該十分重視那個殘廢，不過此刻看侯爺?shù)姆磻?，似乎不耐煩更多一些，反而沒有多少關(guān)心。
“淳兒在他那？”穆璉又問。
“是?！惫磁逯回撠熖婺麓緛硗ㄖ颅I一聲，他多少知道穆淳不樂意見穆璉找過去煩他們，但穆璉真要去的話他也攔不住。
果不其然，穆璉起身前赴，勾佩不動，自有房孟鑫給他帶路，臨到門前卻與穆淳撞了個迎面。穆璉許是有疑心，片刻進屋看一眼，但屋中有的不過是一個昏迷不醒的人、一只窩在枕側(cè)的花貓和兩個守在床邊的女人罷了。
穆璉悻悻中看穆淳把門關(guān)緊，隨穆淳往院中挪了幾步問：“怎么回事？從黃州走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鴻踏雪窩在檐廊拐角處，前頭還有方爾玉和張白鷺擋著他才敢說兩句心里話：“開玩笑，老楊什么時候好過?！备艺f但不敢大聲，現(xiàn)在想來，他突然覺得自己前幾年從鎮(zhèn)原侯府掙來的銀子成了不義之財。
穆淳懶得跟他細講，招手讓勾佩呈上了尤不諼的供狀，穆璉過手掃了幾眼之后道：“他這副樣子要耗到何時才能把事辦了？”
“這個時節(jié)，”穆淳頗為厭惱，“你敢翻山涉川？”
“他可不是你我——”穆璉還有話要辯，但看盡穆淳的臉色后也收了情緒，“罷了罷了，這么些日子都耗沒了，也不差再拖幾日。”
屋中除了林半夏以外還有黃拂衣，她還在抹淚，既為楊臻又為周從燕，這一對苦命人真是讓她看得肝腸寸斷。
她與張白鷺來得比穆璉稍微早一些。先前他們隨著周從文扶靈歸故里，直至周從燕安頓好后好幾日都沒能反應過來。人這一生難免遇到恍恍惚惚好似做夢的時候，他們也都暗自盼著這真的是一場夢魘，只等哪天有人來把他們叫醒便好，一切便都會一如既往地好下去。
黃拂衣想替周從燕、替周家父子來看看楊臻，張白鷺來找楊臻的想法與她不同，他只想來罵楊臻一頓，條件允許的話他甚至不吝力氣把人打一頓，打不打得過那是后話，他只想發(fā)泄一通。
天大的怨念，止于見到楊臻之后。
他們兄妹倆先前都聽周從燕說過楊臻有心痹之癥，只是兩人都未曾把那當過事。張白鷺認識楊臻是在楊臻最意氣風發(fā)之時，黃拂衣所見識的楊臻也是世上最明媚的樣子，以他們所想，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事能挫敗他，何況是那等矯揉造作的小?。?p> 屋外的張白鷺到時也看過尤不諼的供狀，可其中卻未說明到底是何人害死了周從燕?！皠⒙欉€沒找到嗎？”他問。楊臻始終未醒他盤問不了，但鴻踏雪卻可以為他解惑，的確，目前看來基本可以確定是劉聶所為，若是被他逮住，他不介意破戒把劉聶碎尸萬段。
“哪兒有那么容易?！兵櫶ぱ┱f，“天下這么大，隨便找個山溝一藏就夠難為人了，再說他要是逃到北疆東瀛之類的天涯海角去，更別想抓了?！闭摱愣悴夭?，他是行家里手，更明白其中深淺。
“可若真如錢津達的姘頭所說，劉聶要是真那么恨楊臻，會就此逃到天涯海角嗎？”張白鷺斜眼問。如果劉聶只是因為恨楊臻就把周從燕殺了——周從燕可是他的教主，那家伙到底怎么想的？
“噯？”鴻踏雪來了精神，“老鄧大哥也這么說?！?p> 鄧子高的聰明張白鷺聽家里的老爹說過多次，雖然武功堪稱逆元之恥，但那人的腦袋瓜子卻好使得很。有鄧子高跟他所見略同，他自然底氣倍增?！班嚽拜吽麄?nèi)四兀俊彼麊?。與其在此與鴻踏雪和一個啞巴耽誤工夫，不如直接與鄧子高等人切磋謀算。
“在衙門口看那群軍爺審問之前抓住的那幾個錢津達的干兒子呢?！兵櫶ぱ┱ι啵霸瓉硭麄冊谇f子西邊開過一場，那動靜聽著太瘆人，鎮(zhèn)原侯世子就把他們攆到衙門里了。”
張白鷺皺眉，他沒有那么硬的心腸去旁觀審訊?！皠⒙櫤蜅钫橹g是怎么回事？”張白鷺雖然與楊臻沒有太多接觸，但也自認為是了解楊臻的。以楊臻的為人，世上見他眼熱心有嫉妒的人必然不少，但卻難找出幾個恨他的人。何況從前聽周從燕和黃拂衣聊閑，他甚至知道楊臻與劉聶互有襄助，照理來說劉聶與楊臻的關(guān)系應該較張白鷺這些僅限于認識的人更近一些才對。
“老楊沒說過，別人也無從知曉?！兵櫶ぱ┩鶋Ω峡s了縮小聲道，“不過我猜著應該跟劉聶那個傻妹妹有關(guān)系，聽說幾年前他妹妹被哪兒的地頭蛇擄去困了好多天，是老楊在找大小姐的時候順便救了她，后來他們又在神女峰上遇到了，結(jié)果他妹妹就纏上了老楊，老楊不答應他們兄妹倆又去找大小姐求情，鬧得可難看了?！?p> 張白鷺記起了這茬，當時黃拂衣跟他學過舌，有個女人追求楊臻不成竟然去求周從燕收留她，連那女人的家里人都求到了周從燕面前，原來是這么回事。他問：“后來呢？”僅是這樣便讓劉聶心生怨恨，甚至要殺了周從燕？
“后來，在試武大會的時候，他妹妹不知為什么死了，好像是尋短見，當時劉聶還找老楊去救人呢，只可惜沒救過來。”鴻踏雪說。
“所以他是恨楊臻沒救他妹妹？”張白鷺氣得天靈蓋里嗡嗡響。
“不曉得?！兵櫶ぱ┢沧欤趺粗劣谶@樣呢？他不理解。
張白鷺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吸氣道：“楊臻是神醫(yī)又不是神仙，真能救的話怎么可能不救，他就因為楊臻沒救活他妹妹便殺了從燕？”
“咱們都是局外人，真搞不清楚。他妹妹當時是割了腕子失血過多，可老楊當初能救得活他，”鴻踏雪說著指了指旁邊的方爾玉，“卻救不了劉聶他妹妹，其實我也懷疑過老楊是不是怕那個女人繼續(xù)纏著他所以才袖手旁觀的，可姑姑卻說他們的情況不一樣……”
“什么情況？”張白鷺看向方爾玉。
“先生絕不是那樣的人?！狈綘栍窈V定。
“我當然知道老楊不會干那樣的破事，我只是好奇——”鴻踏雪突然勒住了聲音。
張白鷺自然明白楊臻不會這么做，但他想知道的方爾玉那邊發(fā)生過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我曾差點被人放干血力，是先生把自己的血過給我才保住了我的命?！狈綘栍裨掚m簡單，但意思卻很明白。
張白鷺五竅大開：“當真？”
“藥師谷自有其法，況且我族一直保有不外傳的存續(xù)之功。”方爾玉說。
張白鷺多少明白了一些，如此說來情況真是不一樣。他轉(zhuǎn)而去看鴻踏雪，卻見其面色僵硬形容怪異。“你怎么了？”他問。
“完蛋……”鴻踏雪坐在了地上，“他奶奶的……不會是因為……”
“你說什么呢？”張白鷺越看越奇怪。
“我跟姑姑聊這個的時候被劉聶撞見過，他——不會是聽到之后誤會老楊了吧？”鴻踏雪的聲音越來越低，但吸引過來的目光卻越來越多。
張白鷺甚覺無語，怎么會有這樣的事？造化弄人吶……
莊子西邊跑來一個兵卒急慌慌地與房孟鑫耳語了一句，房孟鑫轉(zhuǎn)而向穆璉父子稟報道：“侯爺，世子，那個女人……尤不諼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