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 入宮伊始
秦頌恩從夜色中醒來,窗外已是寒蟬凄切,冷月如霜。
七月流火,不知不覺就已經(jīng)過去了一月有余。從夏末秋初時節(jié)入宮,如今也已經(jīng)過去了十來天。滿城是大鄴新定的國都,這處皇宮原先是州治舊址,圣駕駐蹕于此后才開始修建宮城禁苑,但奈何國力不盛,百廢待興,因此修修停停,如今也不過才有了原先北地皇宮三四分的規(guī)模。
不同于原先皇宮端正平整、四四方方的形制,鄴城的皇城倚著滿城鳳凰山東麓,依山而建地勢西高東低。鳳凰山勢自西北掀騰而來,分左右兩翼,皇宮大內(nèi)居山之中,后又有山包之,鳳凰山如同兩臂,環(huán)抱著中間的平坦區(qū)域便是南鄴禁宮了。
那日宮變后,丞相賀潮之便大權(quán)獨攬,在主戰(zhàn)派的操持之下,朝廷很快便與大宛使團簽訂了盟約,于是很快,第二只靴子終于落地,傳了許久的詔書頒下。大鄴對外征戰(zhàn)或許不行,但是對內(nèi)卻是一貫強勢,因此便是絡(luò)繹不絕的女孩們被送入了宮內(nèi),期間交由四方館派來的通譯做大宛語的培訓(xùn)。
公主們或者可以不學(xué),但作為公主的陪滕侍從卻不能不學(xué)。雖然此行一路上也會有四方館的通譯跟隨,但到底男女有別,因此需要在出發(fā)前教出幾個能懂大宛語的女孩,以便輔佐公主與大宛人交流。
四方館原稱四夷館,以接待東西南北四方外國使臣,隸屬兵部,掌提控諸路驛舍驛馬及陳設(shè)器皿等事,但自從鄴國連年敗于魏國,便有人上書要將四夷館改成四方館,交由禮部管轄,以恐“上國怪罪”。
此番,入宮應(yīng)召入宮的貴女有數(shù)百名之女,將這還未修正整齊的宮苑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滿城大小官吏家適齡的女孩幾乎被“洗劫一空”。好在圣上“仁慈”,下旨詔令每家每戶只需要出適齡女兒一名即可,如此一來送入宮中的女孩也都是良莠不齊,魚龍混雜。
既有小官小吏之女,出身貧寒,無力上下打點的,只能與家人骨肉分離;也有此次在黨爭之中失利,如今被得勢的對手特意添上名字送來的主和派高官之女;甚至還有像秦頌恩的父親秦濂這般,臨陣倒戈賀潮之,卻仍舊將嫡長女送去向新主子投誠,以表忠心,賣女求榮的。
正如秦濂算計的一般,此次宮變之后,主和派們紛紛倒下,朝中許多人受此牽,倒是果真連空出了許多職位,大約賀潮之也不愿平白添一個過河拆橋之名,寒了那些愿意投奔他的“有識之士”,因此秦濂也如約順順利利地升遷至禮部侍郎。
秦濂好名,征召貴女圣旨下頒之前,他還親自替女兒操刀寫了一篇愿與公主一道和親大宛的陳情上奏,一時秦頌恩被朝廷奉為盡忠愛國之表率。
賀潮之見秦濂如此知情識趣,也投桃報李,暗示了小皇帝將秦頌恩加封為淑慎鄉(xiāng)君,不過和真正的宗室貴女不同,秦頌恩這個鄉(xiāng)君只擔(dān)了虛名,并沒有自己實際的封地和俸祿。
善行著聞曰淑,安靜寡言曰慎,對于這個封號秦頌恩不置可否,但木樨和石榴二人卻高興了半天。
如今,秦頌恩做為新任禮部侍郎的嫡長女入宮后自然是面子里子皆有,即是宮中負責(zé)教導(dǎo)她們四方館眾人頂頭上司的嫡長女,又是圣上親封的淑慎鄉(xiāng)君,自然不會剛一入宮就受到什么刁難,反而處處用度皆是上等。
比如,她此刻居住的屋子,一般的平民女子是十人擠一間的大通鋪,低等官宦人家的姑娘是四人間的平房,朝廷五品以上要員家的小姐也不過是兩人一間,而她就能享受到宗室女一樣的待遇:一人獨享一個大屋子。
比起初入京城時人人瞧不起的鄉(xiāng)野鄙女,如今她的身份早已天差地別。
不過,自入宮來,哪怕是皇親國戚也不能帶婢女進宮服侍;秦頌恩想著此去自己是再無機會回去秦府的,因此將木樨、石榴并老李的身契盡數(shù)都還給了他們,欲放他們自由,可沒想到三人都不愿離去。
自古宰相門前七品官,秦濂升遷之后,已經(jīng)半只腳踏入了中樞,老李作為他外院的聽差,雖是奴仆之身,可是衣食無憂,甚至還有前來拜會的小官上下打點,已經(jīng)好過如今大多數(shù)的平民百姓。
木樨與石榴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木樨父母雙亡,唯一的親人遠在揚州不提,且那位親哥哥又好賭,如果自己拿了身契投奔他,估計也逃不了被他再賣一回的下場;如果不投奔哥哥,她一介女流,孤苦無依,出了秦府無處可去,還容易受人欺負;石榴倒是雙親俱在,可是他們在揚州知府家中世代為奴,自己若是拿了身契回去,恐怕還是逃不過被爹娘送入府中做妾的命運;原來見識少,還不覺得什么,如今見識了知府太太的手段,又親眼看到了秦府后宅的爭斗,石榴表示只怕她回去之后,那邊的太太和老太太拿著她斗法,恐怕皆不會輕易放過她。
老李身份未曾暴露,秦頌恩想著他愿意留下就留下吧;但對于石榴和木樨二人,秦頌恩倒是有些顧慮。
秦家如今哪怕去了曹氏和秦頌慧,但秦老太太和秦濂都是刻薄寡恩之人,原先以為周姨娘是個好的,但如今看來腦袋也不是很清楚;而且曹氏被軟禁,生死未卜,周姨娘和方姨娘兩人為了后宅的話語權(quán),未來必有一戰(zhàn),甚至以秦濂利欲熏心的性子,他只怕稍等過些日子,就會讓曹氏也跟著暴病,隨女兒一道去了,然后再續(xù)娶一個得力的岳家,繼續(xù)他的齊人之福。
所以秦頌恩并不放心木樨和石榴繼續(xù)留在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于是又想辦法為二女另尋了出路。
秦頌慧去了,曹家倒了,曹氏又被軟禁,因此曹觀音帶來的那些豐厚嫁妝皆數(shù)落到了秦濂手中,理論上秦頌恩、秦頌梧和頌慈都是她的孩子,有權(quán)分得一羹。
秦濂對于用得上的人還十分肯下功夫,不然自己的娘和曹氏也不會接連折在他手里。如今他留著秦頌恩還有用,便擺出十分的慈父心腸,對她關(guān)懷備至。
因此當(dāng)秦頌恩提出想要給自己的兩個丫鬟另尋一個生計時,秦濂雖然生氣,但看在秦頌恩還有用的份上,且這個女兒十分不好糊弄時,便答應(yīng)將曹觀音的一間位于洛水邊上的胭脂鋪子拿出來作為秦頌恩的嫁妝。
她遠去大宛和親,自然用不著這個鋪子,秦頌恩轉(zhuǎn)手便將這鋪子贈予了木樨和石榴二人。又怕她們兩個單身女子恐受人欺負,便提出再將三分利給老李,托他幫忙照看,也不枉他同二女一起跟了自己一場。
交代好這一切,秦頌恩身無長物,也沒有什么要帶的,輕車簡從入了皇宮。
原先她還有想要回甘水村的執(zhí)念,可如今既然爺爺已死,那么烏龜山上的家便只是一個房子,而不是家了,與其回去看著空空的房屋傷感,不如北上散心,順便見一見靡星也好。
秦頌恩想得簡單,卻不知道那日宮變的余波并未停歇,在有心人算計之下波譎云詭的陰謀正緩緩拉開序幕.....
謝清音
秦濂和秦頌恩親娘的故事來不及寫了,下面穿插到秦頌恩的回憶中慢慢講,爭取下章就寫到。 這一章因為查了太多資料耽誤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