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章 白無瑕
這一代的承恩公是孝章皇后的幼弟。
孝章皇后是白家長女,她出生后五年之后母親才生了這個弟弟白無瑕。都說長姐如母,孝章皇后入宮前雖不至于真做母親般教養(yǎng),可他也得長姐親手照料管教數(shù)年,兩人相依相伴,一直到孝章皇后及笄后遴選入宮。
孝章皇后并非出身高門,他們的父親初滄州主簿,孝章皇后入宮后就在憲圣太后宮中做了侍女,之后又與當(dāng)時還只是皇子的先帝相識,先帝繼位登基之后,即立白氏為后,盛寵無雙。
因為孝章皇后與先帝恩愛,先帝便格外厚待外戚,除了封白氏之父為承恩公后,對白家也常常恩遇逾制,之后又欲為小舅子白無瑕加授了金紫光祿大夫的散官,以及正二品平原郡公的爵位。
孝章皇后知道后,便極力勸阻,先帝不允,她便招自己的母親承恩公夫人入宮,最終勸服家人將先帝所賜恩典盡數(shù)捐獻,又讓幼弟主動推辭加官進爵,遠離朝堂,一直到孝章皇后因病去世,臨終前還留下遺言“妾之本宗,慎勿處之權(quán)要,但以外戚奉朝請,則為幸矣”。
先帝此后更是悲痛欲絕,不立繼后,不納妃嬪,親自教養(yǎng)孝章皇后留下的一對兒女。
也正因為孝章皇后諸如此類的種種言行,讓她賢名遠揚,甚至先帝在后宮中獨寵她一人,外界也從來不敢以媚主惑上之類的原因加以指摘。
而在孝章皇后去世之后,承恩公府非但沒有失寵,反而更進一步。先帝每逢思念孝章皇后,便加恩于承恩公府,而皇后去世之后再無人阻攔,于是在朝中顯赫一時,教許多肱骨大臣敢怒不敢言。
及至先帝駕崩,太子登基,承恩公上一代中與宮中關(guān)系親密之人也都逐漸去世,到了這一代繼承爵位的承恩公雖然也是皇親國戚,貴為幼帝的嫡親舅舅,但比起親自撫養(yǎng)過幼帝與長公主上一代承恩公夫人,在情分上到底差了許多。
白無瑕身為男子,自然不能像之前的上一代承恩公夫人一樣經(jīng)常出入宮中。長公主身處深宮之中也只聽說過有這樣一個舅舅,更是從未見過面;至于幼帝如今還未親政,對于這個一年也就見過一兩面的舅舅,懵懵懂懂也談不上什么感情了。
白無瑕的妻子,這一代的承恩公夫人是前吏部尚書之女。二人結(jié)親時,承恩公府正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圣寵正濃;前吏部尚書當(dāng)年新官上任,根基不穩(wěn),也正是靠著這層姻親坐穩(wěn)了這個位置,但如今他的這位清貴的岳父早已告老還鄉(xiāng),從前白無瑕自滿于取了一位名門貴女,可如今缺點也顯現(xiàn)出來。
他的妻子畢竟與宮中沒有什么聯(lián)系,又自矜倨傲,做不出巧言諂媚的言行,進了宮中對上長公主也不過是干巴巴的請安問好,有時對于長公主一些出格的舉動看不過去還會直言不諱地加以勸住。
長樂長公主從小由先帝教養(yǎng),作為宮中唯一的小公主,先帝和承恩公夫人皆憐她年幼失恃,就差將星星月亮摘下來送到她手中,還恐星星扎手,月亮太涼,傷了小公主;先帝駕崩前,圣人對著公主也只有千依百順,更遑論還是小奶娃的太子對于長姐也是百般依賴,幾乎都能稱得上言聽計從了。
與從小拿著規(guī)矩教出來的吏部尚書之女相比,長樂長公主也可以說是大鄴貴女中的異類了,畢竟從小由皇帝親自撫養(yǎng)的公主在歷朝歷代中都是屈指可數(shù),于是長樂長公主與這個處處講究規(guī)矩體統(tǒng)的舅母互相看不順眼也毫不意外了。
先承恩公夫人還在時,幼帝與長樂長公主和承恩公府的關(guān)系尚好,并沒有因為孝章皇后去世而減弱,及至先承恩公和夫人兩位長輩去世,白無瑕成為新一任承恩公后,承恩公府與宮中的關(guān)系便大不如前了。
因此當(dāng)白無瑕接到裴如初遞來的手書,言明長樂長公主欲要派人來探望時,白無瑕別說不敢拿喬,反而誠惶誠恐,一大早就凈掃街道,帶領(lǐng)全家翹首以盼。
如今鄴國朝廷內(nèi)憂外患,承恩公府的日子也不如之前好過了,想要重新恢復(fù)往日的榮光,和宮中重新搭上線就至關(guān)重要,因此白無瑕也顧不上妻子的抱怨,依舊兢兢戰(zhàn)戰(zhàn)地在正堂恭候。
————————————————————
秦頌恩坐在馬車里,晃晃悠悠地出了和寧門。
她原本以為,入了宮再出宮時就是往北邊去了,誰知道還能有機會再入市井煙火之中。這一次跟著宋押班出來,自己也被打扮成了一個內(nèi)侍黃門,好在她身材高挑,長相英氣,又沒有纏足,稍稍打扮一下就是一個清雋的少年太監(jiān)。
據(jù)說還未發(fā)育時就被凈身的太監(jiān)是不會長出喉結(jié)的,秦頌恩生得年輕,如此一來倒也能圓上。不過叫秦頌恩自己說,按照這個世界的眼光,她已經(jīng)夠膽大包天的了,沒想到宋押班比她還離經(jīng)叛道,竟然想一出是一出,讓她扮成他手下的內(nèi)侍和他一同出宮。
秦頌恩原本對宋押班的身份已經(jīng)起了懷疑,當(dāng)宋押班提出要她假扮內(nèi)侍出宮時,秦頌恩略一思忖就答應(yīng)時,秦頌恩便覺察出宋押班對自己竟然流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不由得對于這個宋押班的身份更加懷疑了幾分。
不過如今不是糾結(jié)宋押班身份時候,秦頌恩只是將疑問按在心中,依舊如常地對待宋押班。此時她和宋押班在馬車中面對面地對著,聽宋押班介紹承恩公府的情況。
他說完,便對秦頌恩道:“等待會兒入了承恩公府后,有什么問題你來問?!?p> “我?”秦頌恩吃了一驚,自己對宮中舊事知曉的不多,不過是這幾日靠著宋押班和玉娥一頓狂補,勉強有所了解而已。一路走來,皆是懵懵懂懂,說是追兇,其實差不多是被世事裹挾著前進而已,腳踩西瓜皮線索將她引到哪里就查到哪里,幾乎毫無章法。
如今冒然叫她要去跟國舅爺不動聲色的打探消息,秦頌恩不得不有些遲疑,叫她直接動手還行,干就行了,要跟人去斗心勾角.....秦頌恩怕自己一個不慎,打草驚蛇,驚動了幕后之人就不好了。
秦頌恩將自己的顧慮與宋押班說了,誰知宋押班毫不在意,篤定道:“無妨?!?p> 秦頌恩眨了眨眼,也不曉得宋押班哪來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