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章 蘇醒

　　秋主肅殺。

　　然而自從過了十一月，滿城也便漸漸入了冬。

　　秋殺冬藏，江南的寒冬卻總是陰沉沉的，既不見陽光，也不飄雪，就是亂云低薄暮，陰沉沉的叫人瞧著難受。

　　自從那一日查出掖庭令的房中藏有鬼筆鵝膏的粉末之后，宋押班便親自帶人去搜，之后又從曹蓉的梳妝臺子中翻出了一只金耳環(huán)，與當(dāng)日在太醫(yī)院爆炸現(xiàn)場撿到的那只恰好能湊成一對，端得是人贓并獲，鐵證如山。

　　寇淮是大呼冤枉，當(dāng)即與曹蓉撇清關(guān)系，可這哪里是那么容易撇得清的？

　　秦頌恩原本還想聽聽曹蓉的辯解，誰知曹家一干女子俱是節(jié)烈，竟然無一人茍活，大概是知道在宮中惹出那么大的禍?zhǔn)?，即便不吞藥自盡，反而要受零零碎碎的折磨，最后也難逃一死，不如自我了斷來得痛快，倒似乎早就料得有此一遭，無一例外地選擇咬舌自盡了，不過最終還是連累了看管女囚的內(nèi)侍和嬤嬤們，被裴如初一擼到底，去浣衣局里填補(bǔ)空缺去了。

　　與此案有關(guān)的嫌疑人死得如此干凈，秦頌恩雖然心中還有不少疑惑，但曹蓉已死，心底的那些疑竇便再也找不到能詢問的人了。

　　歲月最是無情，隨著時間的一點點過去，翠寒堂的日子也似乎逐漸回到了正軌，大家又重新回來上課，除了逝去的人一開始還有人悼念幾句，之后繁重的學(xué)習(xí)就將眾人逼得再也沒有空提起了。待得過了小雪節(jié)氣，秦頌恩總算聽到了一則好消息，原來是吳玉琢經(jīng)過翟東來的悉心照顧，終于蘇醒過來。

　　秦頌恩便想去太醫(yī)院看望。只不過此案告破之后，她們這群女子又再次被圈禁起來，宮中的嬤嬤們深怕再生出什么事端，管理更為嚴(yán)格，哪怕是秦頌恩也沒有了隨意在宮中走動的機(jī)會。她原本還想好好對宋押班致謝，找個機(jī)會將之前的殘局下完，誰知道被送回之后，連出瓊?cè)A園的機(jī)會都沒有，更遑論去深宮內(nèi)苑拜謝宋押班了。

　　而宋押班再那之后也似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再沒有來看過她或遞來什么消息，反倒是秦頌恩對于這個亦師亦友的宋押班念念不忘，一時聯(lián)系不上了有了些落寞。

　　她原本以為宋押班與自己一般，雖不至于肝膽相照，但兩人也算心意相通，此前葉處地不差，沒想到宋押班倒是如此冷心冷肺，自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就此丟開，連個陌生人都不如。

　　好在秦頌恩是個心大的，介意了幾天之后便也丟開。

　　只是如今知道了吳玉琢蘇醒的消息，她想出瓊?cè)A園的心思便又活泛了起來，只是沒想到遞了牌子出去卻是被翟東來婉拒了，只是命人回稟：“于禮不合”四字。

　　但好在吳玉琢并沒有叫秦頌恩掛心許久，幾天之后她便被人從太醫(yī)院送回瓊?cè)A園了。

　　秦頌恩自然不會叫她再去住那大通鋪，仍舊是叫人將她迎回自己的屋子。

　　那日，等她下了課，一進(jìn)房門就見到床鋪上半倚著個人影，隔著簾子只見到內(nèi)人影影綽綽間身形清減消瘦。

　　秦頌恩輕輕喚了聲：“吳姐姐？”

　　那簾子里的人影便笑了起來：“是我?！?p>　　秦頌恩忙走進(jìn)去，凈了手，方才掀開簾子，果然見著瘦成了只剩皮包骨的吳玉琢伶仃地依靠在軟墊上，卻是比往昔更顯得虛弱，想來是大病初愈，剛剛蘇醒過來的模樣，饒是秦頌恩也嚇了一跳，忍不住嘆道：“這毒藥真是厲害，只不過粘上了一點點就將姐姐害成這樣。”

　　吳玉琢醒來后已被人告知了事情經(jīng)過，聞言不由得唏噓道：“沒想到竟還是我這個病秧子僥幸活了下來?！?p>　　秦頌恩免不得安慰她：“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吳姐姐你放寬心，既然已經(jīng)醒過來，那就是連閻王爺也都是不收的，接下來好好調(diào)養(yǎng)必然是能恢復(fù)過來的?！?p>　　吳玉琢微微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好妹妹，你放心，我大概是命硬，全家滿門都去了，就獨留我自己一個人在這世上......“

　　秦頌恩沒想到會說到她的傷心事，趕緊岔開：“姐姐，你能再和我說說當(dāng)日中毒的經(jīng)過嗎，我總覺得這個案子似乎沒有那么簡單，光曹蓉一人哪里能尋來這西南邊陲的鬼筆鵝膏，又有炸藥炸了謝院判的屋子呢？”

　　吳玉琢聞言一時愣了下，沒想到秦頌恩竟然會說這個，但聽秦頌恩的話，她也忍不住心中起了些許疑慮。

　　“原先說是兇手是白家女，他們家勢大，或許仍舊能手眼通天用宮中原先留下的人手運(yùn)送炸藥進(jìn)宮，但曹家卻是倒得徹底，要說宮中沒有人相助，卻能布下那么大一個局，我是不相信的.....”

　　吳玉琢仔細(xì)回憶道：“其實當(dāng)日中毒的經(jīng)過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是渾渾噩噩的，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中了毒?！彼D了頓，看向秦頌恩：“不過我在太醫(yī)院里聽吳御醫(yī)轉(zhuǎn)述，裴少監(jiān)審問曹氏女，那個曹蓉似乎因為曹家滅門之仇便恨上了這天下所有人，因此不惜玉石俱焚，也要攪得朝中大亂?！?p>　　“殺王春娘與高盼盼，不過正好她與這二女相熟，在浣衣局就認(rèn)出了她們送來衣物上的記號，因此將鬼筆鵝膏的提純粉末烘至她們的貼身衣物內(nèi)。”

　　“曹蓉知道她們一死必定人心惶惶，再說王家與高家蛇鼠兩端，如墻頭草一般之前倒向曹家，一看曹大人失勢，馬上又投了賀家，她更是想叫這天下人看看做叛徒的下場?！?p>　　秦頌恩聞言忍不住打斷道：“如果這樣說來，那她最恨的應(yīng)該是我爹，要下手也應(yīng)該先向我開刀.....“說道這里，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怔怔地看向吳玉琢，“難道........“

　　吳玉琢卻寬慰似地對著她一笑：“唔....如今也不能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不過按照裴少監(jiān)他們的推斷，曹蓉確實是想將毒藥下到你身上，但你與她從前又不熟悉，衣物也沒有特定的標(biāo)記，一時也沒有那么長的手能伸到這里來，于是只能另辟蹊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