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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流連

第五十七章 正面交鋒(七)

人間流連 雪人谷 5221 2020-10-04 12:02:15

  澤爾隨羅茗一道回了家,路琪正坐在廳中等著,見他們回來趕緊起身,微笑道:“羅軍長,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澤爾上前一步:“跟我說吧,他幫不幫決定權在我?!?p>  路琪繼續(xù)微笑,不卑不亢:“我想去獄中看看景子哥。”

  “你看他干什么?”羅茗看著她,一股震懾感直逼過去。

  “總之不是去殺人滅口,我知道你對李少爺心存芥蒂,我是她安排的人,你自然諸多不信任,”路琪說道,“看得出他們不是壞人,我利用了他們,始終心有愧疚。”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好,明天你隨我去?!绷_茗一口應承下來。

  路琪點點頭返回房間。

  “真帶她去?不怕她另有所圖么?”澤爾頗有疑慮。

  “我會盯著的。”

  “你還是少跟李家同接觸,你們倆不是一路人,牽扯太多不好。”澤爾一想到倆人互換的身世就感覺心驚肉跳,她要提前阻止一切不必要的麻煩。

  羅茗捧起她的臉:“怎么?男人你也吃醋啊!行,我答應你不和他過從甚密,哈哈……現(xiàn)在說正事兒?!?p>  “什么正事兒?”澤爾滿腹擔心,勉強扯出一絲笑容。

  “你想睡哪兒?我那邊還有一個書房……”

  “我跟你睡。”澤爾毫不猶豫。

  羅茗豎起大拇指,無比欣賞地說:“痛快,不愧是女中豪杰?!币话牙∷块g走去,“來吧格格,小的伺候您就寢。”

  澤爾嘻笑著隨他進屋。

  轉天,當路琪出現(xiàn)在獄中時,景子著實嚇了一跳。

  她慢慢踱著步,圍著陰暗潮濕霉臭味兒的牢房走了一圈,嘴唇翕動仿佛說著什么。

  “你怎么來了?”景子率先出了聲。

  路琪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問羅茗:“我可不可以單獨和他說說話?”

  羅茗思索片刻,將吳束帶了出去,兩人暫且站在通道中,讓出一些時間給他們單獨交談。

  “你還好么?”路琪問道。

  “你說呢?”景子低頭看看自己帶血的衣衫,“若是來道歉就不必了?!?p>  路琪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面不改色道:“我沒想道歉,大家各為其主,不存在對錯,立場不同罷了。若我失了手也會身陷囹圄,甚至更慘。如今你困在這兒,是運氣命數(shù)不好,與我何干?”

  “那你是來幸災樂禍的?還是為了特意強調(diào)我運氣命數(shù)不好?”景子冷笑一聲。

  “你們本來不在我計劃之中,要不是你拿錢袋時露出了禿鷹寨標記,我根本不知道你們是誰,也就不會有后來的事了?!?p>  “那你就可以隨便利用我們?”

  “所有能加快尤炳道滅亡的籌碼我都要一試?!?p>  “你真是惡毒??!”

  “我的命也攥在別人手里,”路琪眼圈微紅,“你別怪我。”

  “我不怪你,可你看看吳束,他還是個孩子?!本白訂≈ぷ拥秃?。

  “我正是為這事兒來的,”路琪恢復冷靜,把手搭在景子手上,“景子哥,你出去的希望非常渺茫,現(xiàn)在唯有你咬緊尤炳道將他定了罪,吳束才有一線希望。”

  “你是怕我堅持不住反口令你功虧一簣?”

  “你幫我定死尤炳道的罪,我?guī)湍憔瘸鰠鞘!?p>  “憑你?”

  路琪收回手站起身來:“憑我自然做不到,但李家同可以,我會盡全力讓他出面救人?!?p>  景子一顆心左搖右擺難以安定,半晌不做應答,對于自己所剩無幾的時日心知肚明,但人就是這樣,一刻沒到結局就會心懷希望,期盼出現(xiàn)奇跡。現(xiàn)在他可以確定,奇跡不可能出現(xiàn)了。

  路琪轉過身:“你好好想想,改變主意就讓羅軍長找我。”

  “等等,”景子雙眼閃出悲光,“把你頭上的發(fā)釵留給我。”

  路琪心中一凜,當然明白其中意味,緩緩摘下發(fā)釵,蹲下身送到他手里,然后緊緊攥著他的手,眼含熱淚。

  “你走吧,我會如你所愿?!本白訉l(fā)釵揣進懷里,閉緊雙目。

  路琪扭頭離開,出門一霎那滾下兩滴淚來。

  羅茗半夜收到通知趕往獄中時,景子全身都已冰涼僵硬,尸體癱坐著靠在墻邊,發(fā)釵插在脖子上,吳束守在旁邊泣不成聲。

  羅茗手掌攥成拳頭搗在墻上,怒吼著:“都是蠢貨,讓你們盯著人,犯人自殺都沒發(fā)現(xiàn),吃干飯的嗎?”

  一個手下低著頭囁嚅著:“我們也不能一刻不歇不錯眼珠的盯著啊,那小子都沒發(fā)現(xiàn)呢?!彼钢竻鞘?p>  有力的一腳踹在身上,那人退后幾步跌倒在地。

  羅茗掏出槍指向他說道:“再廢話我一槍斃了你。”

  “軍長冷靜?!蓖醯纶s緊上去阻攔。

  那人窩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抬眼。

  吳束突然止住哭聲,拔下發(fā)釵將尖頭對著自己閉上雙眼徑直插向咽喉,羅茗跳撲過去撞倒他,死死將他壓在身下奪下發(fā)釵扔給王德,然后站起身一腳腳踹向蜷縮在地的吳束,邊踹邊罵:“媽的,你就這點兒出息?枉你還是吳拘的弟弟,要死死遠點兒,別給你哥丟臉?!?p>  王德抱住羅茗的腰,使著全力把他拉遠,累得滿頭大汗:“別打了,再打就該打死了?!彼钇AΡM,很久沒見過軍長如此暴躁了。

  吳束一動不動,躺在地上嗚咽。

  “帶上兩個兄弟把景子好好葬了,盯住這小子,他再有什么閃失你們誰都別活!”羅茗頂著憤怒沖吳束說道,“該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站起來也是漢子別竟學些女人的把戲?!?p>  從王德手中接過發(fā)釵直奔家里,推門沖進路琪房間,狠狠把東西丟到她面前:“真行啊你,以為你心有愧疚去看看他,沒想到憋著勸他自殺,呵呵,不愧是李家同的人。”

  澤爾沖進來:“怎么了?誰自殺了?”

  路琪坐在椅子上沒有抬頭,均勻地呼吸著,看不出一點震驚和波動,淡然道:“他是死得其所。”

  “你說什么!”羅茗非常激動,拽著手腕將她拎到一邊,“我們正在想辦法救他出來?!?p>  “你們?你、林老板還是李家同?”路琪輕蔑道,“別說我不提醒你,救人等于不打自招,走到這一步弄死尤炳道才是正事?!?p>  “那你親自去殺他啊,搭上別人性命算什么?”

  “不必憤憤不平,如果需要我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顧,”路琪柔美的眼睛中沒有半分感情。

  澤爾站在旁邊聽個大概,走過去攔住羅茗:“算了,跟她說再多也沒用,還是想想怎么救吳束吧?!?p>  畫室前的空地上,李家同左手托著調(diào)色板,右手持畫筆懸在半空,凝視前方神情專注,江邊景色他已畫過多次,春夏秋冬四季之貌皆已刻在腦中,閉眼都能畫得出,可每每望過去,還是會滿目雋美忍不住贊嘆。

  “你還有心情作畫?”劉百盈余怒未消。

  “誰惹到劉軍長了?”李家同笑著問道。

  “羅茗和林亦森到底在搞什么鬼?你也參與了對不對?你最好一次給我說清楚?!?p>  “不用擔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無非是想挖個坑給尤炳道埋了,和您無關。您對準的是羅茗,應該集中火力往那方面下功夫?!?p>  “呵呵,”劉百盈撇起嘴角,“我就知道軍火被劫沒那么簡單,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利用司令?!?p>  李家同開始往畫布上涂色:“您不是不知道司令向著羅茗,這事兒是個絕佳契機,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如靜觀其變借著扳倒尤炳道的東風握住羅茗把柄,讓他在司令面前失了勢,您拿下剿匪功勞?!?p>  劉百盈聽罷沉默下來,思索良久,說道:“理是不錯,可現(xiàn)在那個叫景子的死了,尤縣長罪名多半坐實,結果不外如此,還能有什么變故?”

  “叫吳束的孩子呢?”

  “一個半大小子,整天哭哭啼啼沒什么用處,回來放了也就算了?!?p>  “萬萬不可,”調(diào)色板掉在地上,李家同湊近說道,“那可是最大的籌碼,他是禿鷹寨當家吳拘的親弟弟,押在手里既可以引出吳拘一舉殲滅土匪窩立下大功,又可以牽制住林亦森和羅茗,他倆為了救出吳束恐怕任何條件都會答應?!?p>  “為了小土匪?”劉百盈無法相信。

  “林亦森和吳拘關系匪淺,不可按常理解釋。”

  劉百盈挑起一邊眉毛,看戲一般問道:“說起來林亦森也是因為蔣堯才與禿鷹寨攀上關系的,我聽說那女子是你芙蓉苑的,怎么倒讓給林亦森了呢?你倒大度。”

  “我跟她非常純潔,沒有別的關系?!崩罴彝忉尩?。

  “不管怎么說我就是看他不順眼,誰讓他在江城處處支持羅茗和他稱兄道弟如此親近,正因如此羅茗才有底氣一直在司令面前壓著我,我不會讓他們好過的?!眲儆抗鈩C凜,“既然是林亦森的軟肋,蔣堯如果出事了林亦森定沒有心力再幫羅茗出頭了。”

  李家同手上一顫,顏料弄花了畫布,轉頭嚴肅道:“你別動她,”聲音強勁有力甚至帶著幾分命令和威脅。

  劉百盈頓了頓:“你這話…是幾個意思?”

  “男人的事不要牽扯女人,你若看著不爽,我有辦法讓蔣堯離開他,總之讓他不好過不就得了?!?p>  劉百盈喘上一口大氣,拍拍他的肩:“看你的了。”然后邁著悠閑的步伐離開江邊。

  李家同壓下不忿,顏料在筆下暈開一片,抬腳踹倒畫架,他也搞不清是出于什么心態(tài)如此維護蔣堯,自己根本不愛她,于男女之情上說不過去?;蛟S讓林亦森傷心難過一蹶不振才是他的終極目的,希望只是這樣。

  劉百盈回到軍部直奔司令辦公室,進門不禁慶幸自己來得及時,因為羅茗正在桌前勸說司令放了吳束,看司令表情應該即將被說動了。

  羅茗見他進門一副大事不好的慌張樣子,這讓他更加篤定了李家同建議的正確性。

  “絕對不能放人?!眲儆Z氣堅定。

  司令抽起煙:“說說你的看法,說點兒正經(jīng)的,別讓我覺得又是你倆的內(nèi)訌?!?p>  “我和羅軍長再有嫌隙也絕不在大事上玩笑,吳束不能放,絕對不能?!?p>  羅茗攥起拳頭抵在桌上說道:“你又想使什么花招對付我?別把司令的事兒當兒戲?!?p>  “羅軍長息怒,”劉百盈兩手抓著他雙臂,語重心長道,“我也是為了大家,我與手下核實過也承認吳束的確沒參與劫貨,我絕不濫殺無辜,之所以不能放是因為用他可以引出大當家吳拘,那可是實實在在帶頭搶了軍火的罪魁禍首,”他轉頭沖著司令,“您不想抓到他嗎?等他束手就擒后我定會放了吳束那小子?!?p>  “言之有理,”司令被劉百盈懇切真誠的態(tài)度打動,連連點頭,他指指羅茗,“你先出去忙,我和百盈談談。”

  羅茗說不出的憤恨,自從他來了一件事都沒順利過,現(xiàn)在連司令都開始心存芥蒂不信任自己了,長此以往他便危險了。

  “你怎么看?”司令又點上一支煙。

  “看什么?”

  “羅茗在此事中參與了多少?”

  “您說笑了,羅軍長哪里會做出勾結土匪背叛您的事兒。”

  “少跟我打哈哈,”司令彈了彈煙灰,咳嗽一聲,“你不就是想跟我說他勾結吳拘幫忙劫走軍火陷害尤炳道現(xiàn)在又想蒙騙我放了小土匪嘛!”

  “司令英明,原來您一直都明白?!眲儆豢创┮磺校瓜骂^去。

  “那小子把我當傻子哄著實可惡,”司令拍著桌子,“你暗地里做了什么想的什么我也一清二楚,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司令我……”劉百盈嚇得不輕,急于解釋。

  司令一擺手:“仗著你倆都沒有過害我之心,忠臣還是奸佞我看得出來,以后不要自作聰明,出去!”

  劉百盈被轟了出來,喪眉耷眼對上等在門外氣勢洶洶的羅茗。

  羅茗拽住他衣領,怒罵道:“卑鄙小人!你又如何蠱惑司令了?”

  劉百盈推開他的手,喘著氣回道:“我說他剛才把我留下罵了一頓你信嗎?你以為司令什么都不知道?咱倆還是夾著尾巴好好辦事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在他手下自處吧!”

  羅茗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自己暴露了,司令什么都知道。

  他開車直奔林榭閣。

  走進后廳站到林亦森面前,對視良久說不出話。

  “怎么了?來這兒為了看我?”林亦森盯著他疑惑不已。

  “你倆為什么每次都跟情侶久別重逢脈脈含情似的?”蔣堯從后面走出來坐在椅子上托著下巴犯愁。

  林亦森笑起來:“別誤會,我倆沒這癖好,不信你問她?”抬起下巴指著一旁的澤爾。

  “對對,我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蔣堯八卦起來,“說說吧羅茗,你倆在一起是怎么住的?澤爾可都交代了,你自己說,別讓我動手??!”

  “就是睡一起了怎么樣,我高興,”澤爾大大咧咧,“別跟我說你和林老板沒有,誰知道掉江里那段時間發(fā)生過什么。”

  蔣堯才不輸陣,站起來大聲說道:“就是睡一起了怎么樣?我高興!”

  林亦森皺起眉頭拽過她來:“什么都說?!?p>  “咱不能輸?!笔Y堯擼起袖子。

  “我還有內(nèi)容可說?!睗蔂栯p手叉腰。

  “你說我就說,誰怕誰?!笔Y堯上前一步端起架勢。

  林亦森癟著嘴無計可施:“這有什么好攀比的,女孩兒婚前那個什么多光榮么?”

  “小姑奶奶們別比了,吳束放不出來了,我失敗了?!绷_茗如泄了氣的皮球坐到椅子上。

  林亦森抖了抖睫毛:“為何?不是說沒問題么?你也勸不住司令?”

  “眼看就要說動了,被該死的劉百盈跳出來攪了,他堅決不讓司令放了吳束,說要拿他引吳拘出來,剿滅禿鷹寨,司令同意了。”

  蔣堯抓住林亦森胳膊,焦急萬分:“那怎么辦?咱們說定能救出吳束吳大哥才沒妄動,他若知道失敗了肯定會不顧一切前來搭救的,來了就是送死,怎么辦呀?”

  林亦森摟住蔣堯安撫著她,同時沖羅茗問道:“真沒別的辦法了?”

  羅茗搖搖頭。

  “找唐朝陽吧,不能再等了,吳大哥絕對不能來?!绷忠嗌瓐远ǖ恼f。

  “誰去找?”澤爾面有難色。

  “家同?!笔Y堯給出答案。

  “不行,”林亦森一票否決,轉而對蔣堯說,“你去閑庭找阿翹,讓她出面去和唐朝陽說,拜托他暗中悄悄放了吳束,做成逃獄的假象,只要吳束跑了一切就不成問題了。”

  “阿翹去找唐朝陽?行么?”蔣堯猶豫不決。

  “唐朝陽為了阿翹什么都肯做,他定會同意。”

  “這樣做不是讓阿翹利用唐朝陽對她的感情嘛,而且阿翹喜歡的明明是你……”蔣堯諾諾的說,越到后面聲音越低。

  “我并非想利用她,只是人命關天,實在沒有辦法??!”林亦森握緊蔣堯雙手。

  蔣堯看看羅茗和澤爾,又望回面前的林亦森,心中略有不安,不知何故怔怔問出一句:“若哪日又性命攸關,你會不會也同樣利用我?”

  林亦森頓覺驚懼,加大了握著她手的力度,說道:“怎么會!我就算犧牲自己也不會傷害你??!”

  蔣堯躊躇片刻,抽回手,轉身出門去往閑庭。

  林亦森盯著她離開的背影呆呆站立,說不出的感覺在心里穿行,仿佛被個大嘴尖牙的小怪物一點點啃食內(nèi)臟,啃得整個胸腔空空蕩蕩。

  羅茗走上前來低聲安慰:“女人嘛,多愁善感?!?p>  林亦森輕喃:“但愿一切順利,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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