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天的幻想曲 1

　　秋天幻象 1 不請自來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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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著舊相冊還在窗前神思過往的各種酸甜苦辣，喜怒哀樂，不斷翻炒出五味的棉花糖……慧玲每每遇到媽媽的傷痛就不免想繞過去，可那如梗在心的刺，拔與不拔都在那，如季節(jié)的更替，也沒人可以繞得過去，不管你喜不喜歡，你都得像織布機上的梭標，被時光拉著來回跑，不能停下腳步……

　　????四季中最好的季節(jié)又不請自來，不冷不熱中，從殘荷秋韻，倒影成詩，漣漪如歌，再到銀杏，梧桐枯葉蝶飛，落滿一地黃金甲，且行且醉中，每步走來，你的眼球盡可任意暢飲，想不醉還真有點難。

　　陽光站在彩虹橋上，將各色各樣的棉花糖撒下來，不由你，接不接招。

　　??????昨天還有熱辣的秋老虎賴在枕邊發(fā)威，一場雨落下，就刷新了季節(jié)的標簽，不等不盼，秋涼向你款款走來。

　　???????“姆媽！姆媽！”此起彼伏，不斷的纏繞于心頭，敲打著封閉的記憶之門。

　　??????“像這樣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出現(xiàn)類似失憶，也是正常的結(jié)果。有些是短暫的選擇性失憶，有些甚至是永久性失憶，因病情不同也因人而異。想要喚起她的記憶，可以盡量和她談談以前的人和事情，更多的陪伴，給予更多的關(guān)心等等，盡量用良性的刺激，讓她有意愿想起，慢慢喚醒她沉睡的記憶，這些具體的康復，只能靠家人，親人的共同努力啦。作為醫(yī)生我們就只能言盡于此。嗯，像她這樣在醫(yī)院再觀察一段時間，身體的其他指標基本恢復一些，沒什么大問題，也可以回家靜養(yǎng)。再則，因家里的環(huán)境，她比較熟悉，利于她想起以前的事，對她恢復記憶或許更快更好些。再有注意盡量給患者好的引導和影響?！蓖砩?，爸爸回到病房，聽慧玲說媽媽已經(jīng)不認得他們啦。于是就去專門咨詢了醫(yī)生，可醫(yī)生告知的結(jié)果，讓他實在感到為難。左思右想，他也只能又把這球踢給慧玲他們?nèi)胫麄兗热荒軉拘阉?，應該也能再讓她想起他們來吧。連奇跡都創(chuàng)造的小不點們，那還能有么不能攻堅克難滴事咧。

　　??????邊想邊走出了醫(yī)生辦公室的門，恰巧看到慧玲靠在門外，“咦，丫頭，正好，我還預備找你們幾個小滴，好好說哈，剛你都聽到了醫(yī)生的話沙，那這任務就交我屋里最最聰明能干的慧玲哈！你們一定不會讓爸爸失望滴，是噢？！”怎么著就不想想，他這當?shù)淖约焊傻暮檬?，卻總要孩子來善后，不曉得自己的良心可安生??？！

　　???????“喊姆媽！我們都喊了一個夏天，喊到喉嚨冒血，喊到心都裂開了，喊到夏天都怕了，喊到夏天也要投降開溜噠，還能么樣喊咧？”站在門外的慧玲聽著醫(yī)生這話，十分沮喪，再聽聽她那爹的一番高論，她這個當閨女滴又能說么事呢？只得很是無奈的低頭囈語埋怨著。

　　???????時間很快又過去將近一個月，一個星期天的午后，陽光把和風麗日的溫暖靜靜地傾撒在每家門口，每棵樹頂，慢慢烘培著依舊青綠的樹葉，只到它們漸漸金黃的寫滿一樹秋色，然后端出一攏攏金燦燦曲奇，那是掛滿一樹的暖色調(diào)的棉花'?。吭谠孪麻W著金光和銀光交錯的甜，隨著月光，隨著秋風輕輕飄灑，盡可讓你大飽眼福，看一看都會醉倒在這秋韻里，一樹一樹的棉花糖又會炮制，發(fā)酵了多少美酒佳釀呢。

　　?????午飯后，慧玲照常端上小板凳，挨著媽媽的躺椅，坐在后門口曬太陽，?輕輕倚靠在媽媽干瘦的胳膊邊，習慣性開口就唱起，“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她差不多每天像吃飯喝水一樣，一有時間就陪著媽媽，循環(huán)唱這首她最喜歡聽的歌。

　　???????可剛唱了兩句，好像剛剛還在閉目養(yǎng)神滴媽媽，突然睜眼，少許急切的開口道，“慧玲呀——怎么大鵬，還有小輝呢，都去哪里了？”

　　??????媽媽摸著慧玲馬尾辮上的頭珠，冷不丁，這么突然冒出的問話，打斷了慧玲幽幽的歌聲。起先慧玲是吃驚的一怔，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么？姆媽！——您是要找大鵬和小輝嗎？哦——我這就去喊他們過來??！”

　　??????說著她先朝前屋喊正在做作業(yè)的大鵬，“大鵬——哥，姆媽喊你在，她要找你過來！快點哈！”

　　?????接著她再跑去后屋外頭，“小輝，小輝，趕快回來啊，姆媽，她記起來了，找你回來噢！”

　　???聽到喊聲，這哥倆一前一后的趕過來，流露出一臉驚喜的問道，“真滴嘛？姆媽記起來了！”一左一右趴在媽媽膝蓋邊，像羊羔終于盼回了走失的母羊般。

　　??????小輝喜不自禁的抱著媽媽的小腿廝磨著，好像踏破鐵鞋總算是找到了失而復得的寶貝一樣，趕緊揣到懷里，生怕又弄丟了。

　　???????大鵬輕輕拽著媽媽的衣袖，睜大發(fā)亮的眼睛，淚光閃動著溢出眼眶，臉上寫著難掩的喜悅，抬頭望著媽媽，似乎又不太相信這是真的，“姆媽！姆媽！”輕喚了兩聲，話外音好像在說，真是不容易啊，真的想起來了嘛？謝謝老天爺哈！您老總算是開眼啦！把媽媽的魂給找回了。這兩聲姆媽也不記得是幾天沒開口的大鵬發(fā)出的聲音，而那喜極而泣的淚中笑意，更是數(shù)月都冇有見到滴稀罕事。

　　???????媽媽似乎已經(jīng)復活過來的母性，輕輕摸著大鵬的頭，替他擦擦眼角滾落的淚水，“么瘦了啊？乖乖呀！都快現(xiàn)皮包骨頭咧，要好好吃飯，呀喔！”

　　?????然后轉(zhuǎn)向小輝，“再看看我們家老么，我屋里滴小心肝哈，把頭抬起來，哎喲，乖乖個隆里??！這，你這鼻梁么回事??？”

　　???????“我——那——”

　　????????“他——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砍到鼻梁，就——變這樣了！”慧玲趕緊搶話過來。因為她也有聽到醫(yī)生提醒爸爸，之前不好的事情，有關(guān)讓她受傷的事情，就暫時盡量回避不提，以后慢慢恢復得差不多再說。她這種特別善于察言觀色，見風轉(zhuǎn)舵的那份靈氣，還真就只能讓這哥倆望其項背啦。

　　?????“笑個么事笑沙，歪到個嘴，么以為自己笑得幾好看勒！”爸爸可能也是聽到慧玲的大呼小叫，懶散的他，正躺在床上看報紙的人，也不曉得么時候跟著跑出來，想看個究竟?？墒牵侨俗炖?，怎么聽，都不像人說滴話咧！

　　??????幾個小的聞聽此言，也立馬收起了笑臉，大鵬更是嚇得趕緊起身，低頭靠在邊上，像罰站的學生一樣，不停的揉搓著自己的衣角，衣襟也跟著他嚇得只打哆嗦。

　　?????原本正難得這樣開懷一笑的媽媽，像是飛進一只綠頭蒼蠅到口里似的，只感到一陣的惡心涌上來，她慘白的臉一下變得更無血色了，可她這會已經(jīng)沒有一點動怒的力氣，所以，她只能睜著空洞無神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這個人，也像是完全不認識眼前這么個男人一樣，更不明白他為什么會說出這么莫名其妙的話來！只因為他有一張黑的臉，所以一顆心也是黑的，說話也是黑的嘛！媽媽無語的想著這個人到底是誰呢？怎么找，腦袋都是一片空白，一片暗黑，一點也找不出有這么一個人的影子呢？

　　??????眼看著不到三米的空氣，又苦又澀之中，有種熟悉變質(zhì)的棉花糖在其間發(fā)酵，彌漫開來。轉(zhuǎn)瞬間，又有一種冷到凝滯，潛在的危險，制造出緊張的窒息感，向在場的每個人撲面襲來。

　　??????“——咳——噢——嗯，爸爸，你那天跟我們講的那啥故事，好像還冇講完咧，正好，現(xiàn)在接到講沙！”慧玲見勢不妙，連忙邊說邊走過去，死勁拖著爸爸回房里去。

　　這一劑不是滅火器，勝是滅火器的話，才算是勉強打破了僵局，阻止了事態(tài)的進一步變質(zhì)惡化。

　　?????看著爸爸進屋，大鵬和小輝也跟著松了口氣。慧玲又扭頭朝兄弟倆使了個眼色，“今天一上午，這大半天都是我陪到姆媽滴哈，大鵬哥，小輝現(xiàn)在該換你們了，再好好陪哈姆媽噢！”

　　????過了一小會，慧玲又從屋里出來，“姆媽，我克找燕子姐玩一哈，好?。⌒U長時間都冇找她玩了。”

　　????“你個野丫頭噢，又想到外頭野噶，哪個燕子姐哈？——”媽媽好像這會就記得他們?nèi)渌挠洃浰坪踹€丟在路上，沒來得及一一撿起來似的。

　　????????“就是我們前屋那個崔家的燕子姐沙，她是那個愛畫畫的振華大哥的妹妹呀！記得么？”慧玲趕緊解釋道。邊說邊急不可待的跑向前屋的燕子家去。

　　?????快到燕子家，還沒進門的她，就拉高了嗓門的叫起來，“燕子姐，燕子姐！我來啦——”

　　?????聽到喊聲，正在做作業(yè)的燕子跑出來，一看是慧玲，迎上前去，攤開兩手，更像是要堵住她進家門的樣子，“小聲點，聽到冇哈，慧玲，你有么事嘎，就這里說撒。我媽在屋里睡午覺，哥在二樓畫畫在?！?p>　　?????????“噢，也冇得么事滴，就是想找你玩哈子，再跟你報個大好消息沙，就是——我媽終于記起來了。剛還在屋里后門陪她曬太陽，跟她唱歌來著，她怎么就突然滴想起來了，開口就要找大鵬和小輝他們兩個，我一哈子還真有點發(fā)懵，不敢相信滴，人一哈子都苕了！大鵬也有些不信，但，是真滴，真滴我媽她想起來了……”

　　???????興奮不已的慧玲，跳起腳，正眉飛色舞的傳遞她自認為的特大喜訊。燕子卻好像全然不覺，對她來說，這也確實跟她，跟她們家都沒什么關(guān)系，她表情淡然，面無喜色，完全冇得之前的熱情好客，那一大姐大的作風了。不等慧玲說完，她就直接掐斷慧玲炒蠶豆般，一時停不下來的舌頭，“噢——我這里，還有個事要跟你說哈，這段時間你媽媽一直在住院，也看不到你的人。我媽她早就曉得那天，你屋里出事以前，我們在江邊玩，你掉到水里克了，是我哥救了你。再就，哎——主要是，斌斌他們多嘴跟我媽傳滴，我是一個字都冇敢說滴噶。他們都跟我媽說，么事我哥嘴對嘴親你喲，當?shù)叫U多人勒，還親了老半天啊——反正哈，她曉得這事后，蠻生氣滴，叫我，還有我哥都不要再跟你屋里哪一個扯上關(guān)系。不然滴話，她就翻臉不認我們了——唉，冇得辦法哈！胳膊拗不過大腿沙?；哿幔儆?，我先告訴你哈，我哥已經(jīng)報名參軍了，只等上頭通知下來，可能快滴話，中秋節(jié)后就要走滴！曉不曉得噶，好像聽到這，也是我媽跟我哥下滴硬指示，不由他克不克。就是為了跟你屋里滴人，都徹底斷了心思，斷了聯(lián)系，也好堵住街坊滴一些流言蜚語。就是為按住這些亂七八糟滴窩心事，所以我媽才非逼著我哥去當兵滴，懂不懂嘎！唉！還有噢，你真是冇有聽到哦，最近街坊們底下，吃了飯，冇得事，就圍到一起道論你們屋里滴那些吵吵鬧鬧滴事，我媽還有別個蠻多人，都也蠻可憐你姆媽滴，當然也同情你們?nèi)齻€小滴，就只能嘴上說哈子，冇得用，也不能幫么事忙沙——所以，你以后就再莫來我屋里喊我玩了，免得惹我媽不高興，曉不曉得噶！看在我媽之前，也幫了你們家滴，還救過你媽媽的份上，好不好咧！”邊說邊在慧玲肩頭用力捏了一把，然后，她也不等慧玲答話，就決絕的轉(zhuǎn)身回去了。

　　????????聽著燕子傳達她媽媽的這道最高指示，更像是最后通碟。如同一盆涼水迎面潑來，把她從頭到腳，渾身澆了個透心涼。翩然飛來時，是半天云中的喜鵲，正當飛到最高處的當口，卻突然中彈折翼，從那云上就重重跌落下來，連呼叫都來不及。

　　??????慧玲張大嘴巴，睜大眼睛，完全沒搞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傻傻的站在燕子家的門口，像被無情扔掉的垃圾，任由冷風虐成齏粉?？粗莻€昨天還親密的可以同穿一件衣服的姐姐，為什么這么快，就翻臉不認人啦！自己心在滴血，她卻用冷漠的背影回答no——

　　??????聽到這番話，特別是說到，關(guān)于振華哥要去當兵了。那以后，再也看不到他的振華哥，他那深邃的眼睛，還有那沉醉于畫畫的身影，有關(guān)他的一切的一切，也只能留在夢里了。想到這，她的心好像被重重擊了一拳，有血在往外涌，空蕩蕩滴心，像是系在枯枝上的一片秋葉，隨時會飄落，跌入塵土。

　　?????就這么杵在自己的影子里，心好似被一團黑色的棉花糖越纏越緊，麻木到?jīng)]有疼痛感。這樣呆呆立在涼風中，也不知站了多久，挪一挪早已麻木的腿，又不知該去往哪里呢？

　　?????走著走著，不覺她又到了江邊，風更大更涼了，她抱著胳膊，沿著大堤，迎著江風，漫無目的走著，走著……

　　前面，放眼望去，一片看不到邊的蘆葦起伏搖曳著，漸漸開始泛白的蘆花，與江濤高低呼應，不斷在白浪里翻炒，把秋風炒熱，唇邊有越來越多棉花糖的甜蜜，在流淌。似在昨天，就在這里，對，沒錯……她仿佛看到自己落水，被振華哥救起的一幕幕，像電影的慢鏡頭，又歷歷重現(xiàn)眼前啦。

　　下意識舔舔唇邊，依然似有余香殘留，繾綣的余溫還

　　環(huán)繞在心頭，久久不散。

　　可是，抬眼望去，只有零星幾個散落的釣魚人，在靜靜垂釣。卻找不到振華哥的影子，她只能在心里千萬遍的呼喊著那個名字，“振華哥！振華哥！——你在哪里呀？你聽到?jīng)]有??！——”

　　是啊，誰也不是誰的青梅，誰也不是誰的竹馬。沒有開始，又哪來的結(jié)束。

　　十五未到，月亮怎圓，海棠花又如何自己能開呢？

　　音頻的單曲又循環(huán)著熱歌榜上的“飛鳥和蟬”，把慧玲從照片的棉花糖中，再次拉出來，又推進去。

　　思緒再次隨歌中的旋律起伏不斷，歌詞把很多棉花糖炒熱后，久久圍繞在心間。

　　你說青澀最搭初戀

　　如小雪落下海岸線

　　第五個季節(jié)某一天上演

　　我們有相遇的時間

　　你說空瓶適合許愿

　　在風暖月光的地點

　　第十三月你就如期出現(xiàn)

　　海之角也不再遙遠

　　你驕傲的飛遠我棲息的夏天

　　聽不見的宣言重復過很多年

　　北緯線的思念被季風吹遠

　　吹遠默念的側(cè)臉

　　吹遠鳴唱的詩篇

　　你驕傲的飛遠我棲息的葉片

　　去不同的世界卻從不曾告別

　　滄海月的想念羽化我昨天

　　在我成熟的笑臉

　　你卻未看過一眼

　　……

　　……

　　請問空瓶可以許愿嗎？去不同的世界為什么連告別都省略？問振華哥，問自己——只有一層層白浪，卷起千堆的棉花糖，唯有齒頰留香還在。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西方有個郝思嘉，東方難道沒有嗎？南方又難道沒有嗎！

　　蕭瑟的秋風在翻炒，蘆花在翻炒，白浪還在不斷的翻炒著……是不是棉花糖，苦甜自知——

　　看這不請自來的季節(jié)，還會告訴你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