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大珠小珠落玉盤
“呦,真是難得,夫君竟不嫌我武將出生,言談粗鄙不及水榭閣的那位整日酸詩不離嘴,也不怕酸倒了牙?!卑卜蛉顺鲅员闶浅爸S,且又有外人在場,安仲牙自覺臉面掛落不住,一下子便耷拉下來:“這是王家家眷,前頭犯了事被流放至此地,祖上與我安家有大恩,老太太令我將其領(lǐng)至你這兒,你是當家主母,此事你自安排了去便是,吾尚有公事,便不久留了。”說完抬腿便走,扔下玉梅與江歌兒兩人手足無措的立在盛怒的安夫人當前。
安夫人果然氣急,拿過手邊的珍貴的福清窯黑釉盞便往地上擲去,只聽琳瑯幾聲脆響,便是滿地碎瓷片,玉梅跟在老太太身側(cè)多年,自是知這茶盞價錢幾何,不由暗自思量,沒成想這安府不顯山露水的,內(nèi)里竟也是如此富麗堂皇,更是鐵了心要爬上安仲牙的床鋪了。
安夫人見這兩個是在沒好氣,現(xiàn)讓荷香帶去先安置下,等明日再議,一邊氣惱的坐到妝臺前獨生悶氣。
一盞茶的功夫,荷香便匆匆趕回復命:“太太,我已將那二人置于西廂房住下,待明日太太做了決議再搬遷?!?p> “決議?有何好決議的?”安夫人自嘲的笑了笑:“那對母子可真真是屬狐貍的,竟把這里得罪人的事情丟給我。”
“不過是兩個落難的官眷罷了,夫人是當家主母,理應由夫人安排。”荷香畢恭畢敬道。
“你可知他王家可是隨先帝打天下的功勛人家,如今雖在御前失言被貶,流放之罪可是嚴懲,若不是一代鴻儒之學顏老大人以額擊柱保下,這王家上百條人命早已不復存在。如今流放此地,老爺早前便是知道的,只是拿捏不準官家心思,正想袖手旁觀當不知情處置,誰能想押送的鐵騎竟親自上門來告,老爺當不成縮頭烏龜才出面的,如今把人救下了,一股腦的扔我這里,若是我把他們往苦活臟活上扔,萬一官家只是一時激憤,心下后悔再感召她們回京,那豈不是苛待恩人的罪名要落我一人身上?若是安排個細軟的活計,一時半會還行,若是久召無望,豈不是又是我這主母用人不善,平白浪費公中粟米?那二房三房皆無正事可做,皆賴著老爺一人發(fā)達,全家升天的姿態(tài),偏老夫人寶貝的跟什么事的,竟真當公爵人家一般處著,說是公中粟米,還不是盡是我們大房一家所出,偏那幾個媳婦還這般看重算計,我若非嫁妝豐厚,早就死在這荒涼的閩州了,真真是好算計,只把我一人當傻子一般戲弄呢。”安夫人神情激憤,對安府上下失望至極,要不是膝下已有一兒一女,只怕自己早已絞了頭發(fā)做姑子去了。
“太太,那現(xiàn)下該如何處置呢,老爺如今把人領(lǐng)至我們閣間,便不好再往外推了。”
“這是自然,你剛瞧著二人品行如何?”安夫人發(fā)問。
“奴婢哪里懂得看人品性,只不過小的聽說這兩位女子,年紀小些的是王家嫡女,那年紀稍長的是王家的妾侍,若是太太拿捏不準主意,不如便厚待王家嫡女,將那侍妾隨意處置便是,若是將來王家起復,得知我們重待嫡女必也是感激涕零的,也不至于為一侍妾受苦而責備我們安家,如此也算兩全其美了。”
安夫人頗為滿意的看了眼荷香:“你倒是聰明,跟我想到一處去了,我是武將女兒出身,王家亦是功勛累累的將門,如今官家輕武重文,滿城朝臣竟無一人著裹甲緋色朝服,武將提頭在戰(zhàn)場廝殺護君主,數(shù)年苦寒守邊疆,竟抵不過京中會些幾篇酸腐文章的士子,若將來敵國來襲,莫不是派幾個秀才去陣前吟幾句酸詩便可退兵的。”
荷香惶恐跪下:“夫人慎言!”
“我不過是同你發(fā)頓牢騷罷了,出外自會小心。罷了罷了,便將那王家嫡女撥于我女兒玉柔當伴讀吧,一應吃穿用度比著府里的大丫鬟給就是了,至于......”安夫人沉吟數(shù)晌:“至于那王家侍妾,能予人做妾的,必不會是什么良家子,撥給張小娘使喚倒是得宜,同為小娘,指不定兩人會有說不盡的貼己話呢!”安夫人說道此處,心情極好,忙招呼荷香再去廚房叫些茶點來吃。
月色夜涼如水,府中燈火闌珊,江歌兒脫下白襪,腳板上水珠密布,舊珠已破新珠又冒,倒是頗如詩文所說的大珠小珠落玉盤落玉盤之景了。就著縹緲的燭火,想將水珠一一挑破,那玉梅冷著臉,將燭火奪走:“還當自己是什么千金貴體,竟連燭火也想獨占?”
自從王家敗落,玉梅與自己一道流放,話里話外的都是些身份體統(tǒng),真真是聒噪得很,要不是自己身無分文無資金起家,又怕被原身親近之人識破,打算先原著兩年在做打算,這玉梅還真當自己一輩子再無出息,碌碌無為的躲在別人府邸當個奴仆?
不過江歌兒性子一向寡淡,更不愿跟個古人浪費口舌爭長短,她要奪火便由著她,自己和衣睡下便是。
玉梅見江歌兒不敢跟自己爭執(zhí),洋洋自得的吹滅了掌中火,將燭臺擱置自己床頭上,美滋滋的想著,以后被安老爺納了,自己必然要將這塵姐兒要了去,給自己當粗鄙丫鬟使喚,想想此景,便覺得心頭快哉樂哉,一夜美夢睡過,天過大明,荷香便前來提人,見這二人還未清醒,不由的皺起眉頭,都已經(jīng)到這種地步,竟還改不了身上的主子氣,荷香提腳直接踹在了玉梅屁股當間,玉梅呼痛跳起,正想罵誰這般沒眼力勁兒,卻見一威風凜凜的丫鬟領(lǐng)著兩個婆子在側(cè),想是自己寄人籬下命運多舛,不敢照次,只委委屈屈的福了一福立在身前,江歌兒聽見響動,自是清醒,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下床問好:“荷香姐早,多謝姐姐昨日幫我準備這般柔軟的被褥,我許久沒有睡過這般舒服的床了,多謝姐姐厚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