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仗書天涯論歸處
玉梅心中怕極,輕舔紅唇,強撐出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樣。
“王家你必須回去。這不僅是夫人的意思,亦也是吾的意思,若昭儀娘娘高枕無憂,我自當(dāng)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若有不從,本大人念及你我情誼,自然也會好好派人照顧你京郊的老母?!?p> 玉梅抬眸,瑟瑟道:“大人,奴自小父母雙亡,舉目無所托處,這才自賣進王家為奴,哪里來的老母?!?p> “哦,這般說來那幾個婦儒居然敢假冒姨娘至親,簡直是膽大包天!來人!去把那幾個流民就地?fù)魵?!?p> “不要!大人!”玉梅心驚厲叫。不著寸縷的下跪求饒,低眸垂淚的模樣真是我見尤憐。
“既然非是你生母,何以至此。”安仲牙不為所動,扯過床幔輕拭,披衣立于玉梅跟前,玉梅抬頭望見安仲牙稀疏的胡須,明明前一刻還與之枕畔廝磨,怎么此刻竟有云泥之別。
“安郎……”玉梅怯弱輕呼,卻不見安仲牙緩了臉色。
“你說,那幾個婦儒到底是不是你至親,若不是,我便派人即刻打殺了?!卑仓傺滥抗庥纳?,打在玉梅的背上只覺得陣陣發(fā)冷。是了,這個男人無情無義,她又不是第一天見識了,腦海中依稀還能記起小產(chǎn)失色的張小娘子,若不是她親妹妹張若穎偶爾的仁慈,只怕早已餓死在水榭閣中。如今這等慘劇亦輪到自己了嗎?
思及此處,玉梅自知避無可避,盈盈一拜道:“玉梅定不辱大人所托?!?p> “嗯,很好,這便乖了?!卑仓傺酪娔康倪_成,立馬換了張笑臉:“放心,你的至親,老夫定然會托人好好照管,絕不會缺衣少食的。”
“多謝大人關(guān)懷?!庇衩烦领o答道,再也不復(fù)從前的慌亂。
“不過,若你不能為老夫若用,或者辦事不利,下場你可以想見?!?p> “是。”
夜涼如水,涼不過人心。玉梅央安仲牙尋來一套婢女的服飾,一步一屈的往書局而去……
冬日里的清晨總是姍姍來遲,幸得筍哥兒有早起的習(xí)慣,又兼之今日回京,更是興奮難眠,早早便開門迎新,誰知石階上竟跪臥著一具“尸體”,筍哥兒心頭暗罵晦氣,一邊小心翼翼的將手探進尸體鼻息,長呼一氣:“還好,還活著。”
筍哥兒心下一寬,忙撥弄“尸體”:“姑娘?姑娘?快醒醒?怎在此處睡著?”
“嗯?怎會是你!”筍哥兒做慣粗活,手上有些力氣,不過輕輕搖晃兩下,“尸體”便一頭栽倒,露出了張慘白慘白的臉。
“喂!你快醒醒,別以為這樣就能訛上我們!”筍哥兒拿腳尖挑了挑,見玉梅并無反應(yīng),生怕真出了人命,只能道一聲晦氣,把人往屋里拖了。
碳火在灶里蓽撥做響,天還蒙蒙亮?xí)r,呂娘子便早起炊餅,閩洲離京甚遠(yuǎn),這一路的風(fēng)餐露宿,可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筍哥兒,這是什么情況!”正窩在碳火前打瞌睡的呂娘子,見筍哥兒拖著一具“姑娘”進屋,受驚不小,立馬迎上前來,探頭往外左右相看,見四周無人,小心翼翼的閉了廚門,擰眉問道:“筍哥兒,你一向是個有分寸的,眼看著進京在即,怎的……”
筍哥兒眼見著呂娘子誤會,趕緊擺手:“呂大娘,你想岔了!今晨起床開門,這玉梅已跪暈在門前,我怕真鬧出了人命,這才不得已搬進屋來,待會小姐醒了,還不定怎么生氣呢!”
“哦,原道是這樣?”呂娘子暗松一氣,隨即眉頭一擰:“小姐一向良善,怎會生氣呢?”
“呂大娘你有所不知,這玉梅原是我們老夫人的貼身侍女,后來大夫人亡故,便由老太太做主,指給了大老爺做妾室,雖不是正妻,但一應(yīng)用具,全比對著貴妾的規(guī)制發(fā)放,又因著老太太的緣故,自小同少爺小姐一同長大,這般深厚的情分,別說是我,即便是我爺也沒有這般深交。小姐一向?qū)λ磹塾屑?,人前人后給足了她臉面,怎料王家落難,老太太中道崩俎,這廝便變了神色,多番發(fā)難小姐不說,入了安府為婢,還他娘的不安分,不過三五日竟做了安府的小妾,這安老爺也還真是個葷素不忌的主,什么貨色都要?!?p> 筍哥兒越說越是氣憤,忍不住恨踢了玉梅一腳,許是廚內(nèi)碳火過旺,僵硬的“尸體”如冬眠的毒舌一般吃痛驚醒:“這是哪兒?。俊?p> “明知故問!”筍哥兒不屑答道。
“筍哥兒,小姐可是原諒我了?”玉梅打量身側(cè),見是伙房,柴灶里不知煨了何物,咕咚出陣陣甜蜜的綿香。玉梅暗吞了一口口水,整個人軟央央的趴在地上。
“你自己干的這些豬狗不如的事情,還妄圖讓小姐原諒,你可真是不要臉,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醒了,快些離去,免得一早破了小姐運勢?!?p> “我同小姐情同姐妹,她若見我,指不定要怎么心疼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筍哥兒似聽得什么天大的笑話,忍不住嘲諷起來:“昨日你上門,可是小姐發(fā)令趕你,你還是趁早走了,好歹給自己留點臉面?!?p> “喚小姐來,我要聽她親口說。”玉梅雙眸含淚,貝齒輕咬下唇,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若不是知她心如蛇蝎,還不定怎么可憐于她。
“你想見小姐,在這等到明年吧!”筍哥兒扔下賣慘裝哭的玉梅,獨自抽身離開,灶火跳躍,在墻上打出一片光幕,呂娘子不聞不視,拿著鐵鉗夾了些木屑,塞進灶內(nèi)撩撥火焰,不管玉梅如何搭話,俱不做理睬,玉梅含恨在心而不得發(fā)作,生生給自己憋得咳嗽不止,呂娘子好心,盛一碗白粥于她,也僅此而已罷了。
日頭初盛,將土地裹上一層金黃,江歌兒伸了個懶腰緩緩起身,院中早已堆滿了人,顏家兄妹輕裝簡行,一人一車仗書走天涯。丁禹兮亦是早早落于院中整裝待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