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忙上前:“殿下怎的出來了,快進屋里去,等下公主又得擔心了?!?p> 見自家小主被凍得臉色發(fā)紫,小宮女有些擔心,忙將自己身上的棉褂子裹在他身上,可現(xiàn)在她必須要送客人出宮,一時也管不了小主,只能再說聲:“殿下快回去吧?!?p> 錦川點頭,抬步朝殿內(nèi)走去。
“那位可是三殿下?”查官問。
“是的。”小宮女點頭。
“倒是和傳聞中不一樣?!?p> 作為平望宮的宮女自然很了解外面的傳聞,更清楚公主在宮內(nèi)定的規(guī)矩,小宮女不敢多嘴,只微微應和著點頭。
查官對錦川興趣不減,忍不住再問:“平常時候三殿下都會做什么?”
“殿下體弱,平日里除了每天去學府念書,一般不會出宮,也不見有甚喜愛的興趣?!?p> 除了和公主在一起時話多些,小宮女記憶里的三殿下總是默然的,小宮女最開始被分配到平望宮時,剛來那會對這三殿下很是退避,但相處久了發(fā)現(xiàn)殿下是個很好的小主。
“這樣啊?!辈楣汆哉Z,心里斂了個最不突兀的措辭,又問起她:“前幾天晚上,大概十六日吧,你家殿下在宮里嗎?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
小宮女愣了一下,眼睛不時轉(zhuǎn)向別處,查官猜測這是對他那個突兀的問題驚慌失措的表現(xiàn)。
小宮女回答:“在宮里,沒什么不一樣的,那晚太后娘娘為照料生病的公主留宿在宮里,早早便睡了?!?p> 當年小宮女如是說。
多年后,宇文椽對這位平望宮的小宮女提了同樣的問題:“那一晚,三殿下和平時有什么不一樣?”
她仍回答:“沒什么不一樣,那幾日公主生病,平望宮的人都擔心公主,三殿下照常作息按時喝藥,食寢上學皆是尋常?!?p> “具體何時回宮?”
小宮女作回憶狀,想起當晚自己和蔻姐姐在門口等到很晚,特別留意了時辰:“應是亥時末,當時還下雪了,殿下回來時肩上頭上都覆了雪。”
幽暗的檔案室里塵埃紛飛,塵封許久的舊冊被人重新翻開,宇文椽獨坐案前,翻閱著當年留下來的資料,重新梳理太子一案的諸多線索。
想他宇文椽當年一個才十多歲的毛頭小子,徒然知道宮里發(fā)生了一堆亂事,竟是半點摻和不進去,那段時間他不得入宮,怎么也見不著月川,心里焦急怕她有事,托人傳幾次話都沒有音訊,好在,如今他可以切身了解所有真相。
在宇文椽看來,查出太子之死的真相其實不難。
關(guān)鍵是想要怎樣一種結(jié)果。
有人想借太子的命達到自己的目的,如今他宇文椽如法炮制,重新翻開錦嶸的案子,同樣是為了自己的目的。
當年太子錦嶸一死,朝野瞬時轟動,那些靠著幾位皇家兒女站位的勢力都暗流涌動起來。
劉家是朝中勢力最大的一家,是當今皇后的本家,太子便是劉家在朝堂中最大的籌碼,當時就有人猜測是劉家的對敵殺害的太子。
傅家算是與劉家合不來的一個,兩家從上輩就在各方面爭利,近年來,傅家漸漸不是劉家的對手,當年傅曄妃當不成皇后,國母之位給了劉家的女兒,再加上傅曄妃生了個不吉利的三皇子,至此后傅家就只能是“紙老虎”了,以傅家這樣的境地,冒風險害太子的可能性其實不大。
席幕家是將帥之家,旁人看在眼里都沒覺得席幕家主席幕鄖陽有什么明顯的立場,對于薦劉兩家從不偏向誰,聰明人細想一下就明白,這席幕家在皇家最袒護誰?自然是前朝容妃席幕容而生的平望公主,公主在皇家不受太子待見席幕家的人心里門清,更何況那公主另一半的血脈還來自薦家,說起來,席幕家派人殺太子也不是沒有動機。
至于燕家和宇文家,與各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作為旁觀者,都沒有刻意殺太子的可能。
宇文家是朝中自成一派的大家,不依屬于任何一方,可算得上是與各家都交好的中立方。
可是世界上沒有永遠的中立,更何況是在如今這個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的大狄朝廷。
宇文椽作為家里這一輩的獨一,必須為宇文家的長遠考慮。
剛?cè)コ脮r,他其實是有許多種選擇的,可以選擇站在劉相這方,這樣就必須同劉家勢均力敵的薦家作對,也可以選擇幫薦寄錫做事,這樣就是同劉家作對了,他還可以選擇直接與二皇子錦洛交好。
宇文椽能選的路每一條都可謂有挑戰(zhàn)性也可以說是穩(wěn)贏一半,照如今看來,他是當時年少不懂事,選了條最兇險的路,想到這他緩緩嘆出一口氣:“大概是前世造了孽吧?!?p> “跟你講個笑話?!庇钗拇?jīng)跟月川開玩笑,講了個她不甚喜歡的笑話,“所謂災星,人都說是個害人害族害人世的禍根,可世人常把迷信掛在嘴邊,又有幾人是真的相信這些說辭的?本公子和那些人就不一樣了,我不僅相信,還萬分希望世人所言能成真。”
月川最忌諱別人說災星一事,當下沒給他好臉色,語氣里是陰測測地怒:“宇文椽,你覺得這話很好笑?”
宇文椽與月川相識多年,心里自是清楚她的逆鱗,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步步成營,為的不過是自己和在乎之人能有所歸,活在這樣一個世事無常的地方,不允許她永遠是那個單純的小孩。
“月川和我有很多地方是一樣的”宇文椽深以為然,“我曾經(jīng)做了一個選擇,以性命作為代價,而這個選擇卻只有一個飄渺的前提?!?p> 月川笑他:“那你也太不看重自己的命了,不知是什么樣的前提?”
“那就是災星之說必須成真,若不能,到時候只有請月川幫哥哥我收尸了?!?p> “荒唐,這么說你可就必死無疑了?!?p> “那哥哥我就先把請求放在這兒,月川可記清了?!?p> 宇文椽想到這不禁自嘲一笑,在桌案上單手撐著頭思尋,另一手執(zhí)筆在黑硯上打旋,許久,硯中墨汁已稠,筆上沾些墨汁在紙上洋洋灑灑寫了個薦字,看著這個字,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考量中——
薦家敢對太子下手,未免太過顯眼。
旁人稍微有些腦子的都會懷疑是薦家的人,以薦家的能力,能殺太子的方式有很多,薦家與劉家多年來勢如水火,殺劉家所依托的太子有充分的動機,而且對太子死后需要應對的事能做好萬全的準備。
怎樣才是萬全的準備?
宇文椽蹙眉,腦內(nèi)飛速運轉(zhuǎn),如果硬要找一個最完滿的準備,就從皇上入手。
顯然當年他們是成功的,調(diào)查的最后,宗府的主事陶大人和惠天都離奇被人殺害,皇上親自下令此后禁止再查太子案,甚至連主查的燕遂都被降職外調(diào)。
那次的調(diào)查究竟觸及了皇家的什么秘密?
而且在調(diào)查初期皇上的安排就讓人不解,按理說,當時皇上應該第一時間讓劉相所管的監(jiān)御司來查案,畢竟作為外公、作為劉家家主,應該比誰都對太子一事上心,可皇上偏讓宗府院來查太子的事。
皇上命宗府院全力徹查此案,那段時日宗府院的事務忽然就異常繁忙起來,有人以傳說中神兵的身份傳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信中提起了一位二十幾年前出現(xiàn)在東宮的神秘身影,還有宮外鬧得沸沸揚揚的造謠案,都壓在宗府院職官身上,種種原因,安排宗府院來查太子一案不是最佳選擇。
好像有人想讓宗府院故意忙起來一樣,興許是來自于內(nèi)部的人......宇文椽心里漸漸有了幾個名字。
第一時間查出太子死于一種毒草,便以此為線索查了大狄唯二有此毒的太醫(yī)院和平望宮。
后來宇文椽也聽月川細致地講過當時調(diào)查平望宮的經(jīng)過,他聽完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畢竟月川說的話都是在心里仔細衡量過才出口的,他宇文椽能聽到的,都是他可以聽到的。
當時平望宮是最先被排除嫌疑的,因為太子死的當晚太后在宮里照顧正在生病的月川,于此太后便是月川最權(quán)威的證人。
后來隨著案件的深入,牽連出各種背后的糾葛,薦劉兩黨背后牽牽繞繞,都是大狄朝堂內(nèi)部不能忽視亦不能明說的,皇上太后對這些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