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川悠閑地過了幾天舒心日子,數(shù)日后逢上薦府薦將軍夫人的生辰,總算有點奔頭了,聽說薦府為夫人慶生請了皇城許多的貴家大族。
清晨天才微微亮,府里就已經熱鬧開了。
月川作為最尊貴的客人被邀請來,一大早薦府就特地派了上好的馬車來接人,駛車的夫子對她那是十分恭維,想來是聽了那邊上面人的吩咐,要好生招待這位小主。
月川最是不喜歡被人惦記的滋味,不僅是被薦家的人惦記,還被她那狗皮膏藥般的摯友惦記。
一大早來的不僅有接她的馬車,還有宇文椽。
“月川真是受歡迎啊,不像哥哥我,別說親自派人來接,就連薦家的請?zhí)紱]收到。”
月川絲毫不給面子地翻他白眼:“請你?宇文公子的臉可太大了?!?p> “哥哥我也想去薦家吃頓好的?!?p> 月川權當他胡扯,他這話說得好像自己在宇文家被虧待了一樣,別說宇文家里長輩們從小對他的溺愛,月川還聽說家里的老太太甚至在外面為他置辦了不少資產。
這宇文家比不得劉家有權,也比不得薦家有兵,但人家有錢,整個大狄除了皇家,宇文家可是最富的一家。
月川越這么想,轉頭看宇文椽越覺得這家伙是“富貴兒”,通體泛著珠光寶氣銅臭味。偏又找不著理由拒絕他,最后還是心軟,帶著這個富貴兒一同去了薦家。
在車上的時候二丫丫一直小聲地哼著小曲,想來是近日發(fā)生了什么讓人開心的事,月川便問起她來。
二丫丫嗖的躥到月川跟前,偏頭讓月川看自己頭上的小花,開心道:“昨天丫丫生日,公子送了我一個小花花,開心!”
月川抬手摸摸她頭頂軟發(fā),也替她開心:“開心就好,丫丫可要一直開心下去哦?!?p> 二丫丫用力點點頭:“嗯!”
月川目光轉到宇文椽那處,見那廝正好暇以整地打量車窗外的景致,心虛地回避她的眼神,于此月川眼神便更加犀利起來,道:“宇文公子真是大方,僅僅用這一陳年舊物就打發(fā)了自家的小丫頭,出了門對市井街坊里的姑娘倒是出手闊綽?!?p> 宇文椽嘴角僵硬地扯笑,訕訕道:“本想送點好的,偏這丫頭看上了我這近段時日一直隨身攜帶的發(fā)飾,其他的就都不喜歡了,只能送她這個了?!?p> “理由倒挺多。”
“……”宇文椽吃癟,咳咳兩聲后才道:“……我們月川的嘴真是越來越毒了?!?p> 他想著兩人這樣鬼扯還不如問問人二丫丫的意見,“丫丫喜歡我送的禮物嗎?”
“喜歡!”
得到肯定的答復,宇文椽占了正理,一臉得意地看月川等著她說點什么。
“無聊?!痹麓ㄣ?,心里暗罵他幼稚,然后從衣袖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遞給二丫丫,“這是我一直帶在身邊用來防身的小刀,作為送給丫丫的禮物確是有些倉促了,不知丫丫會不會喜歡?”
“當然喜歡了!”二丫丫興奮接過月川遞過來的禮物,細致地將匕首通體看了個遍,拿到嘴邊正準備舔舔,突然被旁邊宇文椽彈來的小石制止了。
宇文椽收手,淡然道:“這東西可舔不得。”
丫丫疑惑,問他:“為什么?”
宇文椽了然盯著月川,回答:“咋們公主殿下的東西,可沒一樣不是帶毒的,你要是敢舔就得小心爛舌頭?!?p> 一番話嚇得二丫丫捂住了嘴,一想到自己差點被毒死就后怕,轉眼可憐兮兮地看著月川。
月川解釋道:“防身之物沾點毒確保萬無一失,自己防身帶著只要不被它割傷就不會有什么問題,況且,我這小玩意兒可是世間獨一份的,獨家淬毒技術,保證一扎進去神仙難救。”
“好厲害!”二丫丫瞬間星星眼,眼神里是對月川的萬分敬仰,低頭又手里的匕首,才珍惜地將它放到自己的袖袋里。
到薦府正大門口時,管事的見月川像看著自家祖宗一樣,直盯得她渾身難受。
隨即管事就小跑著往這邊來了,下一刻看見跟在月川身后下車的宇文椽和二丫丫兩位,管事腳步一頓險些摔了。
好家伙,月川心里直呼,這家人巴不得她一直就留在薦家不回皇宮了,虧的是今天帶著個宇文椽來了,不然今天她肯定被薦家的人粘糊得煩死。
“公主殿下,里邊請?!惫苁碌饺嗣媲皩χ麓ㄗ髁藗€禮,然后領著他們進門。
原先熱情的勁稍有收斂,于此月川就自在多了。
薦家府邸布局甚大,一行人從正門口到宴席處還要走好一段路程,一路上認識的人倒不少,都是和宇文椽相熟的。
“明明是本公主帶你進來的,怎的現(xiàn)在搞得你是主人似的?”月川喃喃。
宇文椽瀟灑地一撩耳邊碎發(fā),得意道:“沒辦法,誰讓本公子人緣好呢?!?p> “呃!”月川朝他作一個鬼臉。
將軍夫人生辰日,宮中皇上太后皇后都不用親自來,都是直接頒旨賞物,月川會被請來,完全是因為她和這家關系特殊。
越往里走,遇到的人就越是“自家”的人。
一路上遇到的這些人,見到她都像迎金佛一樣迎她,行的都是最嚴謹?shù)膶m禮,走到哪里都是層層通報,弄得她渾身不自在,心里連連暗道不至于。
一路都是高調過場,意料之中的,在路上還是遇到了那個人
薦家的大公子就屹然站在前方石路旁,看他衣衫不甚齊整,連額上的幾縷碎發(fā)都沒有順垂下來,頗有種風塵仆仆的意味,他應該是特地趕過來的。
管事的看見自家大公子忙上前去行禮打招呼:“大公子?!?p> 薦息對管事點點頭,隨后目光便移到了這邊看向幾人,特別是在看到月川時他眉眼一顫,隨后便抬步往這方來了。
月川掩在裙下的腳稍稍后撤了小半步,頓時心生起想撒腿就跑的沖動,隨即她便鎮(zhèn)定下來,面上氣不喘眼不眨,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明面上能做到這么泰然自若,端的就是“客氣”。
薦息漸漸走近,對月川這樣的身份來說,他是臣子,遇上皇家的公主,他自然是位置低的那位,于是便先向月川行禮,話里也是客氣:“公主殿下到訪,有失遠迎,望殿下恕罪?!?p> 月川盡量保持著“尊貴”身姿,微微點頭,語氣更是比他還客氣:“無妨?!?p> 旁邊忽然傳來刷的一聲把月川嚇一跳,她轉頭,宇文椽那廝已經將自己隨身的折扇打開放在胸前扇風,旁觀她怎樣應對薦息,一副旁觀者看好戲的作派。
這廝就這樣明目張膽地站旁邊看戲,這無所事事的姿態(tài)看得月川直想丟了風度,然后扯哭他的笑臉,朝他拋去一個“還不快幫本公主解圍”的眼神。
宇文椽微微聳了聳肩,那樣子就像在回應她“管我什么事?”
月川:“......”
“母親聽說公主要來,早早就起來為迎接公主做準備,現(xiàn)在母親那邊知道你來,定是等不及了?!?p> 薦息一番話拉回月川的注意力,回他:“那我這就過去。”
“公主請隨我來。”薦息盡地主之誼,熱心地打算帶路,說著便抬步走出一段距離。
“……不用了?!痹麓ń┰谠?,猶豫著開口,見薦息停下腳步回身看她,忙解釋道,“今日是薦大人母親生辰,想必府里客人不少,大人定是有很多客人需接待,我們這有管家招待著,大人不用操心,還是去忙你自己的事吧?!?p> 月川一說完就心生悔意,想著自己這話把排斥之意表現(xiàn)得不要太明顯,看看看,人大公子此刻分明是心傷的表情。
她正想著該如何圓場,虧得是她今日走運,不遠處薦夫人被一群人簇擁著往這邊來,那陣仗,直接把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全忘了方才尷尬。
“恭迎平望公主!”
薦府比不上在平望宮的自在,規(guī)矩太多,一群人就這樣在月川面前烏泱泱跪了一地,直逼得她想即刻轉身回宮。
“你們……都起來吧?!?p> “謝公主?!?p> 月川趕緊借著這絕好的機會給自己解圍,對薦息說道:“這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接迎,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么我便跟著大家進去了,大人還是去忙別的事吧?!?p> “……那好?!彼]息遲疑地看了看她,終是點頭,依她的話離開了,走之前還不忘說一句,“公主有什么事隨時可以來找我?!?p> “好?!?p> 宇文椽一直沒搭腔,見薦息離開了才說話,在月川聽來卻不像是好話:“你倆可真是客氣,剛才那一面,倒像是從不認識的人一樣?!?p> 月川嫌他多管閑事,攤手道:“本就不怎么熟?!?p> 宇文椽淡笑著無奈搖頭,一副不信她的樣,復又開始用扇子往臉上扇風,月川看著礙眼:“這天氣還扇?宇文公子不冷嗎?”
宇文椽嘿嘿笑,應她:“這不燥得慌嘛?!?p> 月川一行人到的時候已經是午時飯點,一來沒什么事什么人需要應酬,找到席位就直接落座了。
“話說你帶的那丫頭跑哪去了?一進府就不見她人?!痹麓ㄟ呎f著邊四處張望。
從他們踏進薦府大門開始二丫丫就好奇地東張西望,這瞧瞧那摸摸,不一會兒就沒了人影,在這府里宇文椽不怕她人丟走,任由她去,不知她跑哪去玩了,直到這會兒還不見人。
宇文椽此時也有些擔心,便拉了個路過身邊的仆人,托他找人:“我家丫頭丟了,能幫我找一下嗎?”
這句話在如今的情景下宇文椽倒沒生出什么悵然傷懷,偏偏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以后很長的一段歲月里,他竟對此念念不忘。
客人的要求主人家的下人自是要安排妥當?shù)?,那人答應去找了?p> 等著二丫丫回來的時候宇文椽不客氣地自己倒酒喝,兩人在邊上的位置,一眼就看見人群中的薦息在各種應酬。
薦息入仕多年,對待客人他總是有最適宜的笑顏,最舒心的話語,最體貼的動作,月川看著卻覺得陌生,甚至礙眼,帶了面具活著的人無論是誰,她都覺得礙眼。
宇文椽舉著酒杯將杯沿抵在唇上,看著薦息若有所思:“官場險惡,薦息大公子仗著有個厲害的老爹做靠山,做事未免有些輕率,做人,又有些輕敵?!?p> “倒不像你說的那樣不會為人處世,看那些客人的樣子,不是都歡心得很?”
宇文椽將酒一飲而盡,道:“世間杯酒應酬多是虛情假意,那些人現(xiàn)在看著情深義重,若是他死了,想必也不會有半分傷感?!?p> 月川心如明鏡,自然是知道他話里有話,“你想動薦息?”
原以為宇文椽會稍有掩飾,沒想到他說話比月川更坦率:“畢竟是他姓薦,算是跟你有血緣的哥哥,怎么?你舍不得了?”
月川翻翻白眼,冷然道:“沒你想得那么親,只是怕到時候薦寄錫不放過你?!?p> “薦寄錫確實是個難對付的人物?!?p> 月川喃喃:“我倒覺得沒什么難對付的?!?p> “那是因為是你,要是外人,誰敢說薦寄錫好應對……”宇文椽說得煞有介事,忽然想到一出,問起她,“你知道他那個從不離身的瓶子里裝的是什么嗎?”
月川從來不怎么跟薦寄錫打交道,只知道薦寄錫十年如一日的捧著個小瓷瓶,至于里面裝的是什么,她沒有半點興趣去打聽,只道:“那么小的瓶子能裝什么?應該只是想把玩瓶子吧?!?p> 宇文椽湊近她耳邊,陰惻惻地說:“里面裝的,是骨灰?!?p> 月川微驚:“誰的?”
“你不會想知道那是誰的?!?p> “總不會是我的,也不會是你的,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這下宇文椽倒閉嘴了。
他宇文椽在月川面前最欠揍的一點,就是總吊人胃口,直氣得月川想伸腳踹他——“你要是再這樣吊人胃口,小心我把你踹廢!”
“你......已經踹了?!庇钗拇酝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