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救他?”月川聽到這話時心里一顫,心里不是滋味,沒了最后一點耐心——
“可笑,你們能救他,那為什么當(dāng)年他出生時不救?為什么他年少失蹤時不救?為什么以前他孤立無援時不救?”
救他,這件事她費心費力了這么多年,明明是她的特權(quán),憑什么成了別人的!
“你!”傅老夫人急火攻心,一時間大喘氣起來,旁邊侍女急忙為她撫背順氣。
月川心里也氣憤,憤然道:“你們以前沒能力,現(xiàn)在就不要跟本公主搶人!否則休怪本公主不客氣!”
老夫人聞言險些又昏死過去,旁邊人趕緊掐了她人中才讓她稍微清醒過來,老夫人強作鎮(zhèn)定,正要再與月川爭,卻被符香止住。
“夫人,讓我來說。”符香走到人群最前面,對月川道,“公主機敏,對傅家的方法不言自明,應(yīng)該早就知道了?!?p> 月川見狀眉尾一挑:“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我勸你們最好先回去,否則等下叫宮里人來趕人,于誰臉面上都不好過?!闭f著就抬手準備叫人來趕人。
符香毅然立在人群最前面,以柔弱之身護住身后所有人,決然道:“符香這次來,就沒打算回去?!?p> 月川默然,放下舉起的手,聽她說下去。
“符香一直在服用和錦川一樣的藥,周身之血能救錦川,只要用我的血換他的,就能救活他?!?p> 月川對此話并不意外,只冷笑道:“所以說,傅家的法子,當(dāng)真惡心人!”
什么侍讀,什么玩伴,傅家人面上說得漂亮,其實只是在錦川身邊養(yǎng)了個藥引子。
她當(dāng)然是知道這些的,只是看著符香這樣堅定地準備為錦川犧牲的樣子,老實說,她很嫉妒。
“可是你要清楚,救了他,你活不了?!?p> “符香自到傅家那一天起,就是為了這一天,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真會搶話,把我的話都說完了。”月川目光轉(zhuǎn)向符香身后的人,“既然符香這么說,那好,我答應(yīng)你們,用你們傅家的方法......以符香之命換錦川之命,那么你們可以滾了?!?p> 傅家人對月川此言很是不滿,可眼下救錦川要緊,只得忍了這口氣,留下符香一人,其余人都離開了。
“符香謝公主!”等那些人都走完,符香答謝。
月川看著她這般高興的樣子卻是笑不出來,甚至覺得好笑,自己都要死了,還這么高興。
“公主殿下,符香有一事相求。”
“......你說?!?p> “符香生來就有病,本來命就不長,到傅家之前都是等死般的過日子,好在遇到了他。”她憶起過往娓娓道來,以往放在心里不敢說的話,現(xiàn)下已不再顧忌,坦然道,“等他活了,替我告訴他,我愛他!”
月川見她說這話時真切的神情,真是情深意切,很久以來,她一直不得心安,困惑于在她與符香之間,他會選誰?
“其實我也有私心,正好借著這次難得的機會,讓他給你我答案。”
月川同意了符香的請求,以符香的命換了錦川的命,救治過程不容易,好在有驚無險,終于救活了他。
......
幾天后,錦川醒了。
月川很欣喜,她一直守著,想著等他醒來后第一眼看見的是她,想恭喜他的重生,親口對他說“這下你真的活了!”,還想和他完成所有以前許諾下的事。
他躺在床上,周身是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的感覺,更有力更健康,從體內(nèi)生出的暖意,掌心的溫度不再是冰冷,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和以前不一樣了。
“錦川......”
聽到月川的聲音,他轉(zhuǎn)頭看向她,眼睫止不住的顫抖,以后他能一直活著,一直呆在她身邊了!一想到這樣他就忍不住落了淚。
“恭喜你重生!”她說著,看著他流淚,自己也忍不住喜極而泣,他們苦了這么多年,如今終于解脫了。
錦川醒來已有幾日,卻暫不能下床活動,大病初愈,還得好好靜養(yǎng)一段時日。
整日坐臥在床,本該高興的日子,他卻總是沉默著,不悲不喜的,只愛望著窗外光景發(fā)呆,倒讓月川擔(dān)心起來。
她覺得這也不是個事,尋著機會逗他開心,時不時去自己的藏寶庫拿些民間玩意兒來送他,每每這時錦川才稍有悅色,只無奈道:“我已不是小孩了?!?p> 月川湊近他輕笑道:“只為博君一笑?!?p> 說得錦川眼里笑意更濃,一時釋然,如她所愿展顏笑了起來。
如此又過了幾日,一天,月川正準備給他喂藥,將碗中湯藥送到他面前,他卻遲遲沒有張口,兩人如此僵持片刻,他才問起:“......符香呢?”
月川手上一抖,灑了幾滴藥在床被上,收斂笑意:“......我還以為你會先問我的事。”你怎么不問問,為了救你,我有多辛苦,有多害怕?
“她在哪里?”
稍等片刻,月川又將藥勺向他遞近一點,笑著道:“先喝藥?!?p> 錦川看著勺中黑色藥水沉默了片刻,張嘴喝了藥,隨即從她手上拿過藥碗,將整整一碗藥一飲而盡。
等他喝完,月川接過空碗,拿手巾為他擦干凈嘴角藥漬,臨走前,回答了他的問題:“為了救你,她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
之后幾天月川都沒再去過錦川的房間,只差人幫著留意。
“公主,今日三殿下還是沒吃飯?!必撠?zé)為錦川送飯送藥的小宮女每日例行向月川稟報。
“那藥喝了嗎?”
“也沒有。”
月川皺了皺眉,思慮片刻,擺手讓小宮女下去:“今日你且先下去吧?!?p> 等小宮女離開,月川不禁無奈嘆氣,隨即又開始苦思,必須想個辦法讓錦川吃飯喝藥才行啊。
......
月川幾乎每天都要去看望太后,常常一呆就是一整天。
這一天,又跑到太后的穆慈宮,期間看診把脈、煮藥灸針,太后老人家年事已高,她的方法不能太刺激,皆是采用溫和的方法,連日來太后的病稍有些好轉(zhuǎn)。
月川的醫(yī)術(shù)在當(dāng)世可稱得上拔尖,特別是治療各種奇癥怪病她最拿手,可對于太后的病情她卻做不了太多,畢竟醫(yī)術(shù)不是神術(shù),只能調(diào)養(yǎng)生息、強身健體,卻不能返老還童,更不能長生不老。
在穆慈宮足足忙活了一天,直到太陽落山才回來。
是夜,月川剛走進平望宮宮門口,便敏銳地嗅到后院傳來的酒香,氣味中混著她再熟悉不過另一種香味,正因為這種特殊的香味,讓她不得不往后院走去。
轉(zhuǎn)過池角柳干,便看見了在一排排細柳下喝得爛醉的錦川,一副頹然的樣子,稍長的銀發(fā)被簡單地捆成一匝,額前偏又落下幾絲,在月光下,像極了個美顏詭異的妖精,又讓人覺得這樣的妖仿佛下一刻就要消逝不見。
她心頭一緊,此景正好應(yīng)了她此情,這些時日,她越發(fā)覺得,她要失去錦川了。
盡量讓心緒鎮(zhèn)定下來,調(diào)整好情緒,她邁步走到錦川身前蹲下來,為他撩開貼在臉上的發(fā)絲。
錦川酒勁正盛,眼神迷離地看著她,可惜此刻她背著月光,他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以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知從何時起,他們都看不懂彼此了,他心有所感,莫然道:“還是以前好!”
月川扶他坐起來,道:“才大病初愈,不好好吃飯喝藥就算了,怎的還喝起酒來?”
她說著又從身上拿出一顆小巧的白丸子,喂到他嘴邊:“這么不聽話,得好好罰你......來,把這顆藥吃了。”
錦川但笑不語,搖搖頭推開她的手,月川眉頭一皺,反抓住他正欲推開她的手,換了個角度再次把藥丸抵在了他的唇上。
他咬緊牙關(guān),任由她如何施力都不吃藥。
“吃了它,不然我得生你氣了。”她憋了一口氣才能這樣平靜的說出,其實心里已經(jīng)非常生氣了。
從她進門那一刻,就聞出混在酒里的毒藥香氣,她好不容易才救活錦川,怎能讓他再出事?
“你就算不惜我的辛苦,好歹想一想符香,她可是為了你才......”
“為了我......”他沉默了這些天,這一次終是不再忍耐,聽到符香的名字,兩行清淚堪堪流下來,“這樣的話,我寧愿是我死!”
“......”
“人世苦多,死了多好?!彼麚u晃著站起來,提著酒壺離開。
“想來,錦川定是在怨我?!?p> 聽到這話,他停下腳步。
月川也站起來,問道:“如果死的是我,你當(dāng)如何?”
“她已經(jīng)離世,怎會是你?”
她又道:“事前,符香托我轉(zhuǎn)你一句話。”
錦川聞言身體一顫,竟轉(zhuǎn)回身來一臉莊重,靜等她說。
月川唇瓣苦澀地一抿,隨即啟唇:“她說......她愛你!”
錦川眉眼激動地顫動,哽咽道:“她......在那里?”
“你把這個吃了,我就帶你去見她。”月川遞上手里的白色解毒藥丸。
錦川猶豫片刻,終是接過藥丸吃了下去,月川看他真真切切地把藥丸吞了,于此才放心地大舒一口氣。
如他所愿,第二天月川就帶他去平望宮的密室,符香正躺在密室中的玉床上,仿佛只是睡著了一樣。
他輕聲上前,手指探上符香的鼻息,沒有一絲一毫的氣息流動,輕柔地執(zhí)起她尚且纏著繃布的芊手,“不久前,我才向她求親,那時她答應(yīng)了?!?p> 月川站在他身后,聽到這句如鯁在喉,只道:“我知道?!彼浪?,如今卻還特意告知,其中道理不言而喻。
“她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救你,我也可以……我和她之間,你會選誰?”
“你明知我會如何選擇,又何必試探?”他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她在試探,而在她試探時,就知道了他的選擇。
她忽然便落了淚,暗笑自以為是,以為自己是誰,竟還想考驗試探他們,只見如今自己輸?shù)糜卸鄳K。
“她并沒有死。”月川輕道,然后看到他藏不住的欣喜,看到他有多在乎符香,看到在他眼瞳的倒影中,狼狽流著淚的自己,“這般折騰,想來,是想自己能放下得更徹底吧。”
......
錦川提出要回傅家,一說是傅家他住慣了,再來就是想帶符香回去。
“你曾說過,等病好了就回來,可如今.....”卻沒有,月川自知沒有立場留著他,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
定好日子,不久就到日子了。
臨行前,月川送他們到宮門口,錦川拿出常年隨身的長命鎖遞還給她。
月川遲遲不接,如果可以,她真想當(dāng)場放肆大哭起來,偏偏她天生了一副倔脾氣,做不到如此。
錦川卻道:“且先幫我收著,以后如果可以,我定會要回這鎖!”
她心道既然現(xiàn)在還了,以后要不要回又有何必要?最終還是不再多言,接過了長命鎖,轉(zhuǎn)了話頭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很久以前我就想,等你病好的以后我就嫁你,可惜只是妄想,那時也沒想過你愿不愿意?!?p> “你真的愿意嗎?”錦川問出這一句后又搖搖頭,“恐怕你不愿意?!?p> “既然錦川都說我不愿意,我又怎能愿意?!?p> ......
回傅府后沒多久,符香就醒了,連她自己也沒想到自己能活著,而且比以前活得更久,她很感激月川,對錦川道:“公主醫(yī)術(shù)高明,我們能活,還多虧了她,哪天得去好好謝她。”
錦川卻苦笑:“只怕她不愿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