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一割倒，樹上的蘋果剛好和葉子一樣大。昨晚，天下了一夜雨；到今天上午，還在不知疲倦地下。遇上天下雨，人們真安閑得很，加之剛辛苦了一段時間，所以都坐在家里設法做好的吃。小素爹起了個大早，從三十多只雞里挑出三只肥的宰了，叫小素娘做一鍋鹵上。七兜坐在屋子里，學習了一早上芮天陽教給他的東西。小素叫他吃飯，他還在聚精會神地寫。小素也是剛念完初三，因沒有考取高一級學校，輟了。發(fā)現(xiàn)七兜歪歪斜斜寫著，她好生悲涼，于是問七兜道：“你念過書嗎？”七兜答道：“沒有。”“那為什么現(xiàn)在要學呢？”“準備以后出門用?！薄肮植坏媚愠３Ｗ炱訌棧瓉碓谟涀?；見你寫，也才是第一遭。準是天陽教的你。他經(jīng)常來，我只當跟你玩的。怎不早說一聲，好讓我也教教。咱每天在一起，多方便！好了，先吃飯去?！彼麄z來到上房，早有一盆被撕開的鹵雞和一盤熱氣騰騰的饅頭在飯桌上放著，另外還有瓶紅葡萄酒。小素爹娘正等著他們。一看七兜進來，小素爹就說：“兜子，你辛苦了好多日子，卻沒有給你吃一頓像樣的。今天我宰了三只雞，咱吃吃。另外，借著下雨，我還想給你安排接下來要干的?！逼叨涤质裁丛捯矝]說，只躡手躡腳過去在飯桌旁坐了。小素娘順手抓了個雞大腿遞給七兜說：“你就大口大口吃吧?！笨粗掷锏碾u腿，七兜心里有點兒害怕，想：“這可能嗎？莫不是偷來的？管它呢，先吃進嘴再說！”數(shù)年來，他常?？匆娺^人們吃雞肉，可從未親口嘗過一小塊，甚至沒喝過一口雞湯；在邱滄水家飯館里，不時有人點雞肉吃，每每瞥見，饞得他光流口水。這下好了！他終于也抓著一條熱乎乎的雞腿，將品嘗這夢寐以求的美味。小素爹見七兜執(zhí)著遲遲不肯動嘴，便催促道：“趁熱吃吧，發(fā)什么愣呢！”他這才張大嘴狠狠吞了一口，同時，兩股口水從兩嘴角急促流出。吃著吃著，口水不見了，整個嘴巴一片油膩。小素看著七兜吃得踏實，知道給吃香了，心里高興道：“是啊，你放開肚皮吃，我寧愿少吃點。”
四個人幾乎吃完了兩只雞，七兜的嘴終于動得慢了起來，小素爹這才斟滿兩杯紅葡萄酒，把其中一杯放在七兜面前說：“吃了肉，再喝下這東西感覺會很好的?！逼叨颠@下絲毫沒有猶豫，端起來便喝。霎時，一股甜津津的冷流直通肚腸，緊接著變成很刺激的熱流。這一喝，舒服得七兜差點沒有喊出來。他感動地在心里說：“大叔，大娘，小素，我這輩子忘不了你們！只要我在家里待一天，就為你們做一天的牛馬！”小素爹和七兜邊吃邊喝，一瓶酒完了，三只鹵雞也只剩一只了。當然，主要得歸功七兜——他起碼能吃一只雞，能喝斤把酒?，F(xiàn)在，他抹了兩把油嘴，一動不動地坐著，可小素一家還催他繼續(xù)吃。七兜慌忙說：“我吃好了，喝好了！”顯然，七兜在吃喝上從不作假——只要東西在眼前，他會不斷吃下去，不飽不撒手。這也便是他多年來養(yǎng)就的乞丐習性。
正當七兜覺得不好意思坐下去，而起身要走的時候，小素爹開口了，道：“你再坐坐，我說給你安排活呢。兜子，從今天起，要開始為難你了。你知道，蘋果已經(jīng)長大，如果不去管理，就會被糟蹋，尤其那些個孩子，真了不得！他們摘下來又不全吃掉，扔得滿地都是；一到成熟下來，大人也亂摘。所以，天一放晴，咱們收拾收拾，你住進果園給咱看管；過幾天我到鎮(zhèn)子去買兩條狗回來，在果園南北各拴一條，只要狗叫，準是有人。你要住的房子在果園當中。你每天的飯，小素會按時送去的；園口有井，用水很方便的?！逼叨德牭竭@兒，忍不住問道：“那地里面的活咋干呢？”“這個你再不操心，不就點秋田，我和小素慢慢拾掇。兜子，你是小伙子，體格健壯，力量又好，一切靠你了！”這顯然是小素爹的一句責任話，但七兜只聽了個字面意思，以為人家真的非他不可，因而抬頭挺胸，現(xiàn)出十全的自豪相來。
兩天后，雨過天晴。小素和她娘去果園給七兜收拾了房子，把七兜的鋪蓋全搬了過去；小素爹買了兩條狗，將其分別拴了。從此，七兜開始在蘋果園里住了。他把果園門反鎖上，一天到晚，除給狗和兩次食外，不是坐在屋子里寫，就是在果園四周轉著背；每當接近中午和傍晚，他便一步不離地守候在園門口，以便開門。與其說等著吃飯，不如說他迫不及待地要見到小素，雖然見了后仍不主動說一句話。小素每次送飯來，總要給他教一兩個字。奇怪的是，他把小素教的只念數(shù)遍，只寫幾行就牢牢記在心中，好像一下子聰明了好多。
由于七兜整天鉆在蘋果園里，所以芮天陽教起他來很不方便，只好隔幾日把他叫到門口教一次。芮天陽是個很自覺的小伙子，從不邁進果園半步。
早熟蘋果漸漸熟了。七兜置身于果園，手舞足蹈，甚至亂踢亂打亂滾。不時，他把兩腳別進樹丫杈，倒掛下身子來大聲嚷道：“天和地都聽！過去看見人家擺在街上買蘋果，那又大又圓又紅的玩意兒，叫我淌了多少口水！現(xiàn)在，我也在蘋果堆里，可以吃著撐死！那些賣蘋果的，快把你們的拿來跟我這里的比一比。哼，你們那算什么東西！”說完，他轉身摘了個小碗口大的，下來立住，大口大口吃起……
自蘋果成熟下來，七兜的飯量減少了。小素每頓送去的飯，總要剩些在罐子里。按一般人的做法，準會把吃剩的飯菜喂了狗。小素知道他吃了蘋果，但還要問：“怎的總吃不完呢？”七兜爽快地答道：“我忍不住幾乎讓蘋果給吃飽了。”小素心里又增添一層好感道：“真是難得的老實！”說，“別吃得太多，小心肚子。還是一天多吃些飯的好?！毙∷氐镆埠芊叨?，認為在兩條狗面前讓把吃剩的飯菜送回家，只有自家人做得到。小素爹不時問小素道：“七兜可好？”“很好?！薄凹热粣鄢蕴O果，讓他吃好了。不過要注意肚子，盡量以吃飯為主?！薄拔沂沁@樣對他講的?！?p> 蘋果一成熟，事情還真不少。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指望著摘幾個吃一吃；那些孩子，更是嘴饞。他們成群結伙，設法翻墻進來。但是，七兜防護森嚴，無論大人孩子，均達不到目的——每過來一個，就被七兜當場抓住，從大門送出去。為此，他得罪了好些人。他的幾個朋友，除芮天陽外，都想借助朋友情分進園采摘，也被七兜一一拒絕。每當他們張口，他就說：“蘋果是人家的，不是我七兜的。如果是我的，你們全摘了去都行。我不能吃著人家的飯，掙著人家的錢，再用人家的東西送情?！毙∷氐l(fā)現(xiàn)七兜守護果園勝似保護自己的眼睛，感動得熱淚盈眶，不由得想：“如果是我的該多好！”
今晚的風可真大，以致吹得整個山谷呼呼作響。就在這個多風的夜晚，七兜的兩個朋友帶領著兩個小伙子，從東南角的圍墻翻進果園，爾后，還未等守衛(wèi)在南邊的狗叫喚一聲，其中一個小伙子扔過去一塊雞肉。接著，他坐在狗前面一點一點不斷扔，這狗只顧了吃肉，也就哼都不愿哼一聲。于是，其余三人開始在蘋果樹上下手。他們拿著三個袋子分別摘。狗被哄住，加之一股股風做著掩護，他們便肆無忌憚，連樹枝都折了；其中一個還邊摘邊吃，把一個吃剩一大半就扔掉，再咬下一個。漸漸地，他們忘乎所以，竟?jié)M園子亂竄起來，不料驚動了北邊另一條狗。那狗于是狂吠起來。南邊吃過肉的狗聽見伙伴在叫，覺得不妙，終于也張大嘴合伙叫喚。七兜在白天就已睡醒，這時睡著只覺有些恍惚。猛然間，他聽見兩狗沒命地叫，知道情況嚴重，甚至認為果園墻被推倒。急切地想：“這深更半夜出來弄蘋果，肯定不是一兩個人?，F(xiàn)在就是讓人圍著打死，也得上！”他翻身下床，顧不上穿外衣，踏上鞋，拿上手電筒和木棒沖了出去。他直接朝南邊狗叫得最激烈的方向跑。在手電筒照射下，他發(fā)現(xiàn)前面跑著一個。他一個箭步上去，將那身影牽住，用手電照那張面孔。霎時，他的頭上像挨了一悶棍，嗡嗡作響。這個竟是他的朋友劉存命！既被抓住，劉存命便和顏悅色地說：“兜子，咱倆是朋友對不對？放了我吧！”七兜沒在乎他的話，直接問道：“你們總共來了幾個？”劉存命還在央求，不想回答。七兜火了，喊道：“你再不回答我的問話，我要下手了！”“四個。”七兜二話沒說，把劉存命懸懸提起。拖進屋后，七兜放下劉存命，出來鎖上屋門，去抓下一個。進來的時候，他們是安安穩(wěn)穩(wěn)搭了梯子的。現(xiàn)在，兩狗滿園子叫，七兜執(zhí)著手電筒到處追捕。他們出不了墻，急得亂轉。七兜抓一個關一個，不多時便把四個人抓齊。他光顧了抓人，竟沒發(fā)現(xiàn)他的另一個朋友劉愛福也在！七兜很傷腦筋，罵道：“你兩個太不像話！這哪兒是朋友干的！”劉存命和劉愛福被罵得低下了頭。另外兩個哀求七兜道：“放過我們吧！你也別太認真。這老多蘋果，我們背去三袋，他小素家的人知道什么！”“純粹放屁！你們悄悄得了，等于我沒給人家看。這可是缺德事！”說完，七兜出來再次鎖上屋門，放開兩狗；徑直出了果園，又鎖上園門。這才飛也似往小素家跑。
七兜很快跑回家，喊醒小素爹，小素母女也被驚醒。問明情況，小素爹穿鞋下炕，道：“走，看看去！”二人頃刻來到果園。七兜打開屋門，小素爹進去。一看小素爹被叫來了，四個人立刻嚇得擠在一處抖，并異口同聲喊饒字。小素爹卻帶了溫和的口氣說：“孩子們，這就錯了。我經(jīng)營果園三年，每到蘋果成熟下來，大家哪一個張了口，我們沒給幾個吃？但今晚你們摸進來偷，有甚意思！你們真叫我老漢傷感！”是的，這三袋蘋果，對于這么大的果園來說，可謂九牛一毛。問題是老漢死了兒子不到一年……小素爹再也說不出什么來了，只難過地對四人說：“你們現(xiàn)在吃吧，吃夠以后，想帶多少就帶多少，連袋子拿走也行?！彼娜说共蛔栽谄饋?。劉存命說：“老叔能饒過我們已經(jīng)很不錯了，我們還敢往嘴里放！”“吃吧，沒關系，橫豎栽在這兒了?！彼麄冞€是站著不動。小素爹不耐煩了，吩咐七兜道：“干脆，兜子，你給他們每人裝一些，打發(fā)他們走?！逼叨狄幻娲饝?，一面把手伸進袋子。他抓著蘋果，走到四個跟前，逢衣兜便裝。所有衣兜裝滿以后，小素爹揮手說：“你們可以走了。”四個人像孕婦，鼓鼓囊囊，而又像要受刑的罪犯，耷拉著腦袋，蹣跚前行。七兜倒像押送罪犯的武士，趾高氣揚地跟在后面，喝住狗。被送出園門，四個人邊走，邊你一言我一語說開了：“這個討要吃的，我跟他沒完！”“咱們這次行動錯就錯在只注意了南邊的狗，卻忽視了北邊，尤其中間那條大狗?！薄斑€是咱們的人好。不但不為難咱，還把咱當客人看待。那個七兜，不知自己算老幾！獨身一人跑了來給人家當長工，凡事不省著點兒，難產(chǎn)什么！”“走著瞧，這口氣我出定了！”
這一邊，小素爹和七兜坐在屋子里，二人保持沉默。過了許久，小素爹說：“真難為了你！你比自家人還忠……不說了。”七兜意外地說：“您照直說，我聽著呢。”聽七兜這口氣！不難理解，一來小素爹對他平易親切，二來他剛進行完一次壯舉，血液還在快速流轉，心情還很激動，因而膽子大起來。小素爹沒有往下說，卻轉了話題道：“我正琢磨賣蘋果的事呢，剛好，今晚這是個機會。明天一早，咱們再摘兩筐，連同這三袋一起裝上架子車，你和小素拉到郁園鎮(zhèn)去賣。我們每年這樣。你們賣蘋果，白天果園由我來看管，晚上你繼續(xù)?！狈愿劳?，二人隨便躺下歇息。畢竟七兜奔跑了大半天，怎的不困？因此，到剛能辨認出蘋果和葉子的時候，小素爹起床了。他怕驚醒呼呼大睡的七兜，便輕輕出了屋門。樹下，他皺著眉頭，在那密葉間尋找蘋果，每看到一個，就伸上手去小心翼翼地摘下；天漸漸亮了，他那緊鎖著的眉頭漸漸舒展，摘蘋果的手也漸漸麻利了。這時，小素站在外面喊叫，他去開了園門。小素進來向爹問明昨晚發(fā)生的事，便先在園內走。突然，她大聲喊道：“爹快來看，這兒怎么扔下這么多半個的！”爹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朝地下看，發(fā)現(xiàn)了昨晚小伙子們扔的東西?！八麄円彩浅匀孙埖?！吃歸吃，為什么毫不憐惜地糟蹋！”小素爹氣得發(fā)抖，“要是我昨晚當場發(fā)現(xiàn)，非跟他們較量不可！”小素看爹氣得什么似的，忙勸道：“爹，已經(jīng)過去了，計較它干甚！”“也是。素兒，你趕快回家叫你娘做飯，然后拉上架子車，帶上筐子來果園?！毙∷貞暼チ?。
一陣鳥叫聲把七兜喚了醒來。他還沒睜眼，就意識到時間不早了。果然，當他睜開眼看時，陽光照在眼前的窗戶紙上。他猛轉身看小素爹，不見?！霸懔耍笫逶缛フO果，說不定已摘好了呢?！彼@樣想著，連滾帶爬地下炕，急匆匆往外跑。出了屋門，不知道小素爹在哪里，貓著腰四下張望。“我在這兒呢?！逼叨道洳环辣簧砗蟮穆曇魢樍艘惶?，回頭看時，發(fā)現(xiàn)小素爹正拾掇摘下來的蘋果。“我已經(jīng)摘夠了?！逼叨颠@下卻像個沒娘的孩子，低了頭，彎著腰，用兩手撿地上掉落的蘋果，看那樣子，真像是在搶?！跋氡匦∷卦诼飞献咧?。兜子，你去看看，如果她不在路上，就到家里催一催，時間要緊?！逼叨蛋筒坏迷僮鳇c什么，以彌補一下睡懶覺的過失。當聽到小素爹要他叫小素時，便風一般往園外跑。剛出去，沒有看見小素；繼續(xù)跑，不料在拐彎處，一下撞在正拉著架子車往來走的小素身上?！鞍パ?！撞殺我了。你慌的哪門子神嘛！”小素大聲喊。七兜可嚇壞了！低下頭站著，明顯在抖。許久，才結結巴巴說：“大叔讓我來叫你，說時間很緊?！薄澳亲甙?，撞了人還愣站著干什么！”七兜這才動腿走。來到果園，三人一齊動手，把蘋果裝上架子車。小素爹吩咐道：“現(xiàn)在你倆先把車子拉到家里，快快地吃飯，吃完后就動身。關于怎么賣蘋果，小素知道的；至于今年的行情，你們去后再看。先定好價，不要賣得過高或過低，中間走好了?！彼戳丝雌叨??！岸底?，你得好好鍛煉你那張嘴，別老是閉著不說話。我們男人理當話少，但不能把該說的誤掉?，F(xiàn)在開始賣蘋果，一來你跟小素學學對付人的方法，二來多動嘴，喊些咱們的蘋果很好吃一類的話?！逼叨德犃讼氲溃骸邦^一件還好辦些；這第二件就難辦極了！我連低聲說話都費難，怎能高聲對眾人喊呢？可不喊不行啊，人家賣蘋果的事要緊?？磥淼糜仓^皮做了?！毕氲竭@里，他微弱地表態(tài)道：“嗯?！苯o七兜交代完，小素爹轉身對女兒說：“你們吃罷，臨走的時候叫你娘給我把飯送來?！薄霸垡粔K兒回去吃不好嗎？”七兜聽了不由得插嘴問?！斑€真不好?！毙∷氐πΦ鼗卮?。七兜面紅耳赤，心里又責怪自己道：“真惡心！好不容易說了一句，卻這么不中聽！”小素看見七兜又愣住了，立即給解圍，提示道：“那咱倆走唄。”
吃完早飯，小素準備好了秤及賬本，和七兜拉著蘋果上路了。一路上，為了爭取時間，他們只操心著用各自的兩條腿往前趕，誰也不說一句話。對于小素來說，她其實很想跟七兜聊，但聊天只能在快速趕路之下進行。而且，非得她問一句，七兜答一句。問得少了，不像聊天，問得多了，七兜答不全面，總給難住。一難住，勢必放慢腳步。因此，倒不如不開口的好；對于七兜，能跟小素一起走，已經(jīng)甜蜜無比……二人很快到了郁園鎮(zhèn)。來到水果攤位，小素讓緊挨著一家擺了。七兜像個貼身侍衛(wèi)，一動不動立于小素身后?！澳愕故菑埓笞旌捌饋硌剑 毙∷亟辜钡貙ζ叨嫡f。七兜干咳數(shù)聲，張了好幾下嘴，但都未能發(fā)出聲來。最后，他狠狠一咬牙，喊道：“我們的蘋果很好吃哪！”這一喊不打緊，可把小素惹笑了，又不敢明著笑，只將臉漲得通紅，低下頭去偷偷地笑；其他人聽了，倒認為喊得正常。笑罷，小素悄聲對七兜說：“你要喊得有頭有尾，不能盲目地亂喊?！逼叨稻购懿环獾卣f：“誰亂喊了！我又沒喊梨子海棠果！”小素聽了又是一頓唧唧的笑，想：“這家伙不說罷了，說出一句倒還幽默！”終于，有個買蘋果的。這人挑了大約二斤，放在盤子里叫小素秤。稱完要收錢，小素對七兜說：“快，一斤八毛，稱了二斤，收了錢吧?！逼叨低撇贿^，只好收了。那人走后，七兜把一塊六毛錢遞到小素手里說：“還是你收錢吧，我給他們拾蘋果?！毙∷刳s忙推開錢說：“真傻。誰肯讓你給拾！人家要挑好的?！薄拔乙欢ㄌ羲麄冏顫M意的！”“咋恁不開竅！收錢就是了。”“收亂了怎么辦？何況拿上錢，我不由得只想往自己兜里裝?！薄把b就裝唄，巴不得呢！”“那哪行！我學稱秤吧?！毙∷厣鷼饬?，罵七兜道：“你要么收錢，要么回去，別不說便罷，一說全是廢話！”一看小素火了，七兜只好默許。從此，七兜和小素早出晚歸，每天去郁園鎮(zhèn)賣蘋果。在回來的路上，小素總要給七兜教幾個字；晚飯后去了果園，七兜仍把當天小素教的以及過去所學的狠寫狠記。通過三個多月的努力，七兜已掌握了五百多個常用字，而且能進行最簡單的運算。這首先就為給小素家出售蘋果打下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