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得渾身發(fā)抖的樣子讓他的心里翻起滔天巨浪,幾個深呼吸之后壓低自己的聲音。“我是顧慎遠,你別怕?!?p> 薛晚顫抖著定了定神,眨了好幾下眼睛才認出來他是誰,恐懼逼迫著她紅了眼眶,委屈道“我好怕!”
“不怕,我在這里。”心疼使他失去理智,將她按在肩膀上低聲道“放心吧,這種事以后都不會發(fā)生了。”
她抽抽搭搭的拉住他的袖子,低聲道“我想喝水?!?p> 顧慎遠連忙去端水,扶著杯子讓她小口小口的喝,輕聲道“還有哪里不舒服嗎?”軍醫(yī)已經說過她這是娘胎里帶的病,只怕還會有什么隱疾。
薛晚輕輕搖頭,可躺下來翻了好久都沒辦法睡著。只好可憐巴巴的抱著被子問“你會走嗎?”
他心里一軟,低聲道“我不走?!比缓笤谘ν淼囊笙吕∷由降奖蛔油饷娴氖帧S悬c軟,而且小,是他此前從沒有見過的樣子。
“你會講故事嗎?”薛晚道“從前在家的時候哥哥總會給我講故事?!比缓笥靡浑p盛滿了期待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大有只要他敢搖頭立馬就要哭出來的感覺。
顧慎遠為難道“我不會講故事。”
“隨便什么都可以,我不挑剔的?!毖ν磉B忙保證道。
他想了半天,將自己從別人那里聽來的將軍的故事刪去不適合她的部分講了出來。故事還沒有講完她就已經上下眼皮打架,手上卻忽然加了幾分力氣,呢喃道“你不許走!”話音剛落她就已經沉沉睡去,只是手上的力氣一點都沒有放松。
清晨時雪落的聲音窸窸窣窣,溫暖的被窩讓人沒有勇氣離開。顧慎遠從美夢中醒來,嘴角的笑還掛在嘴邊,在意識到胸口有什么東西動來動去的時候一下子頓住,低頭只看見她睡得亂七八糟的腦袋。
笑意更濃,他情不自禁的將她的頭發(fā)理順,聞到她身上濃濃的香氣,陌生而又熟悉,讓人不愿意離開。
可日頭已經能夠從窗口照進來,他不能再睡。溫柔而堅定的推開他留戀的溫暖,起身整理了衣裳轉身去了那邊屋子里重新添上柴火,然后去了院子里砍柴。
凝華貪睡未醒,還在床上補覺,只披了件外衣的將軍就已經走了出來,卻直接去了柴房,見里頭沒人時笑得頗有些計算得逞的樣子,可這笑卻在聽見外頭的砍柴聲時僵住。
“將軍!”顧慎遠慌忙放下手中的斧頭,將凍的通紅的手藏在背后。
“你倒起得早。”外頭還下著雪,即使劈柴也擋不住寒冷,可他身上的衣服卻有些單薄。將軍站在門邊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幾眼,道“往后這院子里的一日三餐都由你去拿。”
凝華是將軍心尖尖上的人,自然不能受這個凍。顧慎遠并沒多想,只道自己劈完柴火就去。
將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竟也沒說別的什么話,轉身就進去了。不過這一回他留心看了柴房,只見里頭的被褥都已經被收拾好了,實在看不出來昨夜是不是在這里睡的。
廚房里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只是這里沒有了他曾經看熟的面孔,顧慎遠說清楚自己是從哪里來的之后,大廚便叫人去裝早點,拉了把椅子叫他坐下“將軍這兩天心情怎么樣?”
“和平時差不多。”顧慎遠謹慎道。
“你別多心,我就是隨便聊聊?!贝髲N笑道,將才做的燉肉盛了一小碗放在他手邊“新鮮的羊肉,嘗嘗?”營中的肉食可是精貴的東西,一般人別說吃肉,就連喝湯都很難得,更何況他這樣的身份。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顧慎遠聞了一下,手沒動?!皩④娺€在,帶著一身肉味回去不好。”
“講究!”大廚指著他道,“下回你來,我再給你準備東西!”顧慎遠也沒說行不行,笑了笑接過食盒走了。走遠之后才長長的出了口氣,難怪有宰相門前七品官的說法,他不過是將軍院子里燒火的都能有這樣的待遇,不難想象那些真正有權的人會受到怎樣的追捧。
回到院子里的時候薛晚正在梳頭,長長的頭發(fā)披散在身后還沒來得及梳好,手里捏著梳子回頭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幾分沒睡醒的慵懶。見了他忽然就笑了“你今天怎么這么主動的來了?”
他抬起手上的食盒“早飯?!焙芸炀娃D過眼睛不敢看她,耳朵里聽著她的指示將早飯的東西準備好,再回頭的時候她已經把頭發(fā)全部盤起來,梳成婦人的樣式。
“我先進去了,你要等我吃飯啊。”薛晚笑著離開,剩下顧慎遠呆坐在原地,耳朵微微發(fā)紅,抿著嘴角眼中的歡喜一個不小心就跑了出來。
這日下午天氣晴朗,下了幾日的雪終于停了下來。將軍今日忙恐怕不能過來,可凝華似乎并不難過,反而因為聽說他不能來而欣喜,甚至還叫顧慎遠在院中塑雪像以供玩樂。只是顧慎遠手笨塑了半天也不成樣子,幸而凝華原本也不真的等著這個玩笑,徑自與薛晚說起話來。問了一通之后驚嘆道“你竟還是未嫁之身!”
薛晚笑了一下道“雖未嫁亦是未亡人?!彼呀浛撮_了,未亡人就未亡人吧,總好過真的嫁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不過若說有什么遺憾大概是沒能在爹娘身邊養(yǎng)老送終吧。
“這怎么行!我從前不知道這些,只當你和她們一樣都是死了丈夫的寡婦,誰知你竟然還沒有成親。”凝華叫道“不行不行!得叫人把你送回家!”聞言,薛晚欣喜的看著她,要是真的能回去就好了!
難得凝華主動要見他,將軍高興得有些手足無措,問“你知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見我?”
顧慎遠忖度片刻,低聲道“夫人聽說薛晚是望門寡,想送她回去。”
將軍停下腳步神色莫辨,隨即臉上顯出幾分苦笑,他早該想到,不是為了別人她根本不會見自己。
薛晚抱著被子坐在床上,從未有一刻比現在更覺得寒冷。她回不去了。并非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只是當有人提起的時候還是不可控制的生出幾分妄想。沒有什么比將再次燃起的希望澆滅更令人難以接受。
一門之隔,顧慎遠沉默著將柴火丟進灶膛,火光焰焰卻照不亮他心底冰冷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