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哥哥每年都會有那么幾天不回院里。我原先還小,以為哥哥是貪玩不歸,后來大了一些,奶嬤嬤才告訴了我?!卑煤蟊车膫?,萬俟容琛親自系好衵服(肚兜),讓夏荷扶著林一諾,開始包扎左臂傷口。林一諾皺了皺眉頭,繼續(xù)說:“每年在母親忌日前后,哥哥都會被叫去祠堂。林建之怨他占了嫡子之位,便總在母親忌日那三日鞭打他,每日三鞭?!?p> 萬俟容琛聽著林一諾的敘述,想起林七言,手不自覺地加重力道。林一諾吃痛,倒吸一口冷氣。萬俟容琛回過神,眼神浮現(xiàn)愧疚之色,“剛剛下手重了,你忍著點?!?p> 林一諾依舊看著短鞭,“自哥哥離世后,挨鞭子的事兒就落到我身上。三鞭變成兩鞭,鞭子也加了倒勾?!绷忠恢Z拂開萬俟容琛的手,掙扎著下了地,晃晃悠悠地走到秋葉面前。拿起短鞭,回眸一笑,“他們是不會讓我死在林府的。哥哥離開后的第二年,有人潛入過府里查哥哥死因。這件事讓林建之很忌憚,怕因此丟了官位,府里也再沒有鬧出過人命?!?p> “今日的事都是你策劃好的?就連挨打也是?”萬俟容琛緊緊握拳,臉色也陰沉下來,“我知道是你給林清玥下的藥,也是你讓人引盧一凡去的院子??梢恢辈幻靼啄銥槭裁匆ニ脑鹤訐胶线@事?沒想到竟然是你自己策劃的一切?為的什么?”
林一諾搖了搖頭,“不論我去不去,他們都會想辦法將事情潑到我身上。一來可以除了我,林清霜的嫡女之位更加穩(wěn)固;二來可以保全林清玥的名聲,更能保住林清霜的名聲。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參與。從我送點心給他們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只是沒有想到王爺會來,更沒有想到林建之會動這個?!?p> 秋葉叩首,“是奴婢壞了姑娘計劃,奴婢甘愿領(lǐng)罰?!?p> 萬俟容琛將視線移至秋葉身上,殺氣升騰而起:“怎么回事兒?”
秋葉抖了抖身子,“姑娘說過,林老夫人會找緣由將過錯推到姑娘身上。姑娘只要在場,林老夫人礙于往日慈悲顏面,只會讓人打姑娘一頓板子??膳疽姽媚锬樕缓茫肫鹬髯拥脑?,一時沒有忍住動了手,這才讓姑娘受了三鞭。”
萬俟容琛沒有言語,一把攬住林一諾腰身,按回床上繼續(xù)包扎。彥杰上前接了林一諾身上的短鞭,萬俟容琛有有一句,“拿回去泡在辣椒油里,下次還用得上。”彥杰離開,房中靜了下來。包扎好左臂后,萬俟容琛的視線轉(zhuǎn)向左腹部。
林一諾臉色一紅,拿過玉露膏,“王爺出去等,這點傷有夏荷?!比f俟容琛看著那塊青紫處,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上瞄了瞄,又見林一諾微紅的雙頰,身體某處開始不同??诟缮嘣?,移開視線,起身去了外間。
放下帷帳,秋葉起身幫忙。夏荷上了藥,秋葉給林一諾換了新的里衣,整理妥當(dāng)才再請了萬俟容琛。夏荷讓春杏端上湯藥,剛要來喂給林一諾就被萬俟容琛搶去。稟退一眾丫鬟,萬俟容琛將林一諾攏在懷里,一勺一口,動作也極盡溫柔,“你明知道你這樣做會讓引禍上身,為何不好好用秋葉她們?以她們的能力,下個藥還是十分輕松的?!?p> 林一諾一口一口喝著,沒有叫苦,連眉頭都不曾皺一皺,“若不挨打,不鬧的眾人皆知,我又哪來的借口去告御狀?林建之再怎么也是個三品官員,我想要搬倒他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有讓他不斷被圣上呵斥,百官唾棄,世人不齒。等他沒落不受用的時候,我才有機會知道真相?!?p> 萬俟容琛無言,林一諾與他之前所知的女子全然不同。明明可以來找自己幫忙,不需要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可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自己這條捷徑。思及此處,萬俟容琛的手摟著的手又加重力道。萬俟容琛心里隱隱有種感覺,眼前的這個女人一旦與自己沒有了利益糾葛,她便會消失,從自己眼前、生活里徹底消失。
腳步聲響起,夏荷上樓稟了一聲:“常大人帶人進院了,說是來搜屋子的?!?p> 林一諾掙扎坐起,同時也拉開自己與萬俟容琛的距離。萬俟容琛不言,緊緊攬住林一諾纖細的腰身。林一諾掙脫不了,只好順從:“去泡茶,不要怠慢貴客?!?p> 得了應(yīng)允,夏荷才下樓,花少卿提著藥箱飛步而來。繞過屏風(fēng),見萬俟容琛正摟著林一諾喂藥,臉色瞬間塌了。三步上前,剛伸出手想去拉開萬俟容琛,就被彥峃現(xiàn)身攔下?;ㄉ偾渲皇且唤闀?,又不像蕭寒風(fēng)那般有功夫在身,自然不敢硬闖。只能退一步守在床邊。怒瞪了幾眼萬俟容琛,見其泰然自若,毫無反應(yīng),花少卿這才轉(zhuǎn)向林一諾,可久久都不曾開口。
腳步聲在林一諾喝完藥后響起,上樓的人不少,帶頭的是常大人,其后才是李常旭、林老夫人與胡氏。萬俟容琛扶林一諾側(cè)躺好,將床帳掩好,已然不想讓林一諾繼續(xù)參與。常大人行了禮,各司直也不敢造次。萬俟容琛僅看了眾人一眼,渾身上下散發(fā)出刺骨寒意,就連彥峃靠近都要抖抖身子。
萬俟容琛在眾人的注視下凈了手,又在書案前坐下,喝了秋葉送上的花茶,這才開口,“可找到什么?”
常昌上前回話,“各院并未找到催情一類的藥物或器物,云柳閣丫鬟房已查驗過,除去大丫鬟夏荷房中有藥物外,其余丫鬟也無私藏或私物。下官聽說丫鬟春雨說,藥物也是林三小姐前些日受傷要用的?!?p> 夏荷回話,“正是。姑娘受傷還未痊愈一事報了老夫人與夫人,每一次出府采買藥物也是經(jīng)過夫人同意的。”
常昌看向李常旭,李常旭點了點頭,“夏荷姑娘房中藥物確實是化瘀祛濕,滋補氣血,固本培元的藥物?!?p> “那么如今就只剩了三姑娘閨房了?!背2髁艘?,下一刻就要揮手讓人搜屋。
萬俟容琛聽此,只是點點頭,“夏荷?!?p> 夏荷領(lǐng)命,將房里僅有的衣柜打開,里面按林一諾的吩咐用木頭做的衣架掛了三四件常服外,只在底部放了兩件厚實的冬衣。衣柜頂部放有衣箱,里面是四套顏色相近的夏衣。另在梳妝臺上有一個三層小首飾盒,里面有一頂金色簪花發(fā)冠、一頂玉色發(fā)冠,另稍五六個根發(fā)帶與兩只成色不同的玉簪。
不用司直親自動手,林一諾房中所收之物就可一目了然。常昌僅是隨意一掃,堂堂尚書府嫡出小姐的成衣竟不足十套,首飾更是少得可憐。比起先前幾位小姐閨房,林一諾房里著實有些寒顫的可憐。
“可查完了?”萬俟容琛喝完茶,幽幽開口。
常昌作揖,“三小姐房中物件太少,都無需他人勘察。”
“可得結(jié)果了?”萬俟容琛自始自終都未給過來人正眼,此刻正欣賞起林一諾早上畫的牡丹上。神、形皆無,連啟蒙小兒都不如。
“經(jīng)由本官與太醫(yī)院李大人所查,林四小姐與盧家少爺乃兩情相悅,請不自控。林老夫人指摘林三小姐下藥陷害,實屬污蔑。至于擅用家法一事,實屬林府家事......”常昌自出任大理寺卿以來,斷案果斷,刑獄法令更是滾瓜爛熟。只是林府這一攤事,著實不好按照刑獄法令來判。
萬俟容琛適時接話:“林老夫人污蔑諾兒,按辰國律法理應(yīng)掌嘴五百,坐獄三年。念及其為諾兒祖母,本王就罰你出千金以作賠償。胡氏作為當(dāng)家主母,不辨是非,教下無方,杖責(zé)三十。林建之身為朝廷命官,不先了解事實真相,反而動用私刑鞭打嫡女,本王會奏明圣上。這等庸人,如何擔(dān)的起朝廷重擔(dān)。再則明日若有傳言,本王定不輕饒?!?p> 林老夫人等人面色鐵青,雙腿顫抖。常昌領(lǐng)命,司直動手杖責(zé)胡氏,叫喊聲自然是傳不進云柳閣的?;ㄉ偾渲潦贾两K站在一旁,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直到李常旭離開,花少卿才磨磨蹭蹭地跟上。
萬俟容琛揭開床帳,林一諾已然熟睡。萬俟容琛輕撫林一諾的臉,眉頭緊鎖,留下紙條,帶著秋葉離開林府。大理寺卿一離開林府,外面就已傳開。有的人說是林府四小姐不知檢點勾引表哥;有的人說二人兩情相悅已久,只是礙于府中長輩阻攔;又有人說是林二小姐本是庶出,為了嫡女的位置才對四小姐下毒手,為的是陷害三小姐云云。
這一切鬧到最后,多半人都在同情無辜挨打,慘遭污蔑的林一諾,嘲笑守不住清白的林清玥,質(zhì)疑其實什么都不知情的林清霜。林一諾醒了之后,一邊喝藥一邊聽春雨說著外面的傳言,面色依舊淡淡的。一道輕微的瓦片碰撞聲響起,春雨剛抬腿就被冬雪攔下,陳云澤站在窗口,一臉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