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諾醒時,天色已黑,雨聲點點。一睜眼便是萬俟容琛寫滿倦意的臉,還有微敞的中衣與半露半隱的傷痕,而林一諾的手正放在萬俟容琛的腰間。林一諾眉頭微皺,淡然地收回手。
“醒了?”林一諾才坐起,萬俟容琛睜開眼睛,左手撐著身子坐起,右手伸向林一諾微敞的中衣,“睡得可好?身子還疼嗎?”
林一諾向后一退,躲開默契榮的手,同時抓緊領口,倒吸一口冷氣,“諾兒謝王爺關系,傷口已經(jīng)不疼了。”剛剛一動,扯痛了傷口。
“真的不疼了?”萬俟容琛臉上寫滿不信,伸手推倒林一諾,兩人額頭緊貼,“李軍醫(yī)的藥倒是還行,這熱終于退了。”
林一諾心跳慢了一拍,面色一僵,“王爺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間只是合作關系,王爺這樣容易讓人誤會。”
萬俟容琛一愣,松開了林一諾,眸子也隨之淡了下去。起身理了長發(fā),又將散落的衣裳穿好,“本王從未忘,也不會忘......”
林一諾背過身去,深吸一口氣,平復心跳,“還有,王爺不適合紅色,以后還是不要穿了?!?p> “是因為花城愛穿紅色?”萬俟容琛眉頭皺起,眸子中隱約有慍怒浮現(xiàn),冷笑一聲,“本王要穿什么,愛穿什么都是本王的自由......”
“不是因為誰,僅僅只是不適合?!绷忠恢Z打斷萬俟容琛的話,語氣之中有失落之意?;ǔ呛芎?,可他屬于太子殿下,屬于小說里的人物。如今林一諾說是身處夢境也好,身處異世也罷,這里不會有花城一般的人物,也不會有太子謝憐。萬俟容琛沉默不言,只是站在床邊盯著林一諾。
“主子,彥峃將王府的馬車趕來了,可要回京?”彥森守在帳外,聽到帳內(nèi)有動靜,便開口問了。
萬俟容琛已穿好衣裳,回身看著林一諾,將其用狐裘裹住,橫抱在懷中,“讓他過來,我們即刻回府?!绷忠恢Z無法反抗,身體上的刀傷還在隱隱作痛,小動還好,大動必定會導致傷口裂開。如今距離西夏使團進京僅剩數(shù)天,林一諾此刻應是養(yǎng)傷當先。
出了主營帳,萬俟容琛抱著林一諾直接上車。營中將士雖知主將突臨,可到底只有昨夜守夜人見得一律紅色身影略過。今日,榮親王府馬車入營,冬雨不歇也無法出營帳一覽風華。銀鈴伴雨聲而動,鈴聲再響動時,榮親王府的馬車已駛出營地,而后跟著四匹戰(zhàn)馬。
林一諾裹著狐裘,依舊被萬俟容琛抱在懷中。萬俟容琛一身黑衣,眸子清冷,神情肅穆,嘴角無笑,摟著林一諾的手十分用力。一路下來,二人并未言語。車里燃有火盆,很是溫暖。林一諾聽著萬俟容琛的心跳聲,又一次沉入夢中。再醒時,人已在榮親王府。
廚房備了清粥,林一諾才醒,夏荷便去了廚房取。林一諾掃了一圈屋子,這里是言亦若心小院。屋子很暖,地上鋪了厚毯,也不怕林一諾光腳下地。冬雪扶林一諾坐好,遞上一杯溫水。林一諾伸手接過,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中衣?lián)Q了。
“我睡了多久?為何不回云柳閣?”林一諾也沒在意誰換的衣裳,只是看著冬雪。
冬雪添好水才回:“姑娘自回京已睡了六個時辰,主子請御醫(yī)來瞧過了。御醫(yī)說姑娘高熱才退又失血過多,睡得長些是正常的。進京后本是想送姑娘回府里,可林府如今亂著,主子怕府里的人顧及不到姑娘,便帶姑娘回王府小住了?!?p> 林一諾低下頭,想了一圈。林建之在蘭若寺被那把火嚇得不輕,而胡氏親眼瞧著女兒被追殺,心里恐怕也氣得不行。林清霜身上幾處受傷,林府為保其盡快痊愈,必然是全身心投入。如此想來,來王府小住倒也能清凈些。林一諾抬頭看了一眼窗外,見陽光明媚便要起身,“給我拿套厚些的衣裳,我想出去曬曬。”
秋葉開柜取了套冬衣,又拿了一件大氅才放心地扶著林一諾出了屋子。冬雪指揮人在院兒里擺了一張美人榻,又在風口放置屏風,這才讓林一諾躺下。曬著日光,用了些清粥,對著冬雪道:“春雨在家,讓她多看著些那些院兒里的動靜。”說罷,拿了書,不過片刻又睡了過去。
萬俟容琛下朝,換了常服便帶著彥青來了言亦若心,一入院就瞧見蓋著書熟睡的林一諾。夏荷、秋葉兩人守在一旁,時不時地掖掖大氅,調(diào)整屏風的位置。萬俟容琛走到林一諾身旁,俯身輕吻了吻嘴角,讓彥青將折子放進正屋西側書案,自己拿了林一諾手中的書,躍上院墻,躺著看了起來。
說起林府,林一諾回京前一日著實亂的不行。林清霜一身是血,身上五六道傷口,皮肉翻卷沾著衣裳,請了好幾個大夫都直說會留疤。這邊林清霜痛得死去活來,那邊林建之又有燒傷流血。胡氏在鳴鳳院與玉春苑之間來回跑,身上的衣裳自蘭若寺歸來后就沒換過。
林一諾隨回京那日,萬俟容琛確實在林府門口小停了片刻,派彥森去林府敲門。彥森一向比其他三人要沉穩(wěn),也是唯一一個有官職在身的。親自上門,林府當家主母自是要出面招待。只是彥森進了養(yǎng)樂堂,不坐也不飲茶,直愣愣地看著疾步而來的人。胡氏如今需要操心的地方太多,管事便做主去請了老夫人出面。
林老夫人入養(yǎng)樂堂,并未給彥森好臉色,“老身聽媳婦兒說前日夜里蘭若寺遇刺,幸得中郎將大人出手相助。老身本該備些薄禮去大人府上道謝,只是近日府里多事,一時騰不出人來。中郎將大人今日親臨,可是有事?過些時日,府里無事,老身定會讓人送禮上門,以謝援手之恩的?!?p> 彥森面色無表情,眸子里依舊毫無感情,“今日來不過是替我家王爺帶句話給尚書大人,至于老夫人說的薄禮就不必了?!睆┥瓛吡艘谎蹚d內(nèi)眾人,“我家王爺說:‘林府以前待三小姐如何,他不會計較。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在三小姐的面子上,會放過林府上下老小。三小姐如今重傷在身,暫且就住王府。待三小姐身子好全,王府自會送人回來?!?p> “這...這不妥吧!”林老夫人起初只是沒個好臉色,聽完彥森到話后,直接是臉色全無,“三丫頭還未出閣,住在外面豈不是會名聲掃地?以后要是相看人家,哪里......”
彥森冷哼一聲,“三小姐的婚事有我家王爺在,無需林府擔憂。”說罷,回身抬腳就走,可走到門旁又回過頭。彥森嘴角一揚,難得一笑,“王爺還說了一句,老夫人務必轉告給林大人。王爺說:‘林大人以后不必去找千金閣了。再過幾日,千金閣將不復存在?!?p> 林老夫人哪來會聽不明白彥森這話,待其走后立刻往玉春堂去。這一晚,林家祠堂來了兩名稀客。其一是身心憔悴的胡氏,其二便是因燒傷五官擰著的林建之。林老夫人站在祠堂外,看著兩人,心下一嘆,“林府怕是要完了?!?p> 林一諾醒時,暖陽還掛在正中。揉了揉眼,一個轉身,林一諾愣住了。院墻上,萬俟容琛右手枕頭,左手執(zhí)書,陽光灑在其臉上形成一道光暈。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十分賞心悅目。萬俟容琛似乎看得十分入迷,連林一諾走到院墻下都未發(fā)覺。
“王爺看得可是我的書?”林一諾站了半刻鐘,輕咳一聲才引得萬俟容琛微微側目。
萬俟容琛躍下院墻,打量林一諾一番,眉頭微皺。冬雪很是識趣地將大氅遞上,接了書本,識趣地退到一旁。萬俟容琛給林一諾披上大氅,系好系帶,“你身子還未好,不要貪涼。”林一諾看著修長的手指和那雙帶著心疼的眸子,心臟又是一緊,呼吸都跟著一滯。小口微張,還未說話,萬俟容琛又再道:“我知道我們之間是合作關系,可你如今身子不好,如何能做到?”
林一諾點點頭,“我知曉,會好好照顧自己?!?p> 萬俟容琛笑了笑,拉著林一諾進了屋,“我餓了,先吃飯吧!下朝后本先來看看你,見你曬太陽如此舒服,也一時心癢??磿臅r候還不覺得,你一喊倒是覺得餓得很。你也才睡醒,一起吃些?”
夏荷在林一諾醒時便帶人擺了飯菜,都是清淡的口味。萬俟容琛常年行軍,對飲食方面并不挑剔。一坐下就夾了菜吃飯,期間還時不時給林一諾添菜。林一諾進屋后,第一眼便落在西側書案上,折子堆了三疊。林一諾拿著碗,任由萬俟容琛添菜卻沒有動一分,“王爺為何把折子搬這兒來?”
萬俟容琛手一頓,“西夏使臣再有五六日就會入京,我希望這幾日你能安穩(wěn)養(yǎng)傷。秋葉、冬雪雖好,可我也知道你是個閑不下來的。由我親自看著,你才能好好養(yǎng)傷,盡快好起來?!?p> 林一諾盯著萬俟容琛,后者心下竟有些慌亂。只是林一諾看了片刻,便低頭喝起粥來,“我不會讓王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