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諾喝了熱茶,用了飯,兩人說了些閑話便躺下了。萬俟容琛見林一諾沉入夢中,給她蓋好被子,又叫來冬雪守著,自己出了房門,去了一旁良景天的房中。良景天為查徽州運銀線路一事,一早回了徽州。如今惠陽縣,只剩了萬俟容琛、林一諾、彥森、冬雪與彥杰五人。
此刻,良景天房中,彥森正舉起馬鞭,看似輕輕舉起,落在時卻有破風(fēng)聲。夾著內(nèi)力,不過二十鞭就讓彥杰背部已無一塊好皮肉,其中一處隱約可見森森白骨。萬俟容琛抬腳入室時,彥森正落下最后一鞭。彥杰吐了口血,面上已毫無血色,慘白如紙。
萬俟容琛站在彥杰面前,眼睛瞇起,眸中起了殺意,“本王在西臨撿到你時,你不過八歲。十年里,本王自問帶你不薄,你如今竟這樣回報本王……”
“是屬下辜負了主子的信任。主子要殺要剮,屬下皆無怨言?!睆┙芗t著眼睛,叩首伏地。
萬俟容琛搖了搖頭,在一旁坐下,“本王若是要你命,你還能活到現(xiàn)在?”彥杰一愣,雙眼更紅。萬俟容琛長嘆一聲,“你的過往,本王知曉,可你不該用本王身邊人的命去報你的恩情。你得記住,要報恩應(yīng)該用你自己身體,你的性命去報?!?p> 彥杰抖著身子,“屬下不明白,林諾兒哪點值得讓主子放在心上?她不如郡主溫柔,不如郡主有善良,還時不時借用主子名義去唬人,還盡耍那些小手段坑害自己姐妹。沒有主子,她活得連個婢子都不如。這樣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主子......”
“大膽!主子的事,豈是你我能過問的!”彥森又是一鞭,此次抽的彥杰直接伏地不起。彥杰又是一口鮮血嘔出,眼中根本沒有認錯的意思。彥森舉鞭就要再打,萬俟容琛也沒有阻止。
就在馬鞭即將落下時,冬雪皺著眉頭推門而入,冷眼掃過彥杰,朝萬俟容琛福了福身,“姑娘讓屬下來跟王爺說一聲:‘性命無恙,就此揭過?!?p> 萬俟容琛眸光動了動,低眉斂目,不知眸子里是何想法。彥森也停了手,等著萬俟容琛開口。半晌后,萬俟容琛再度抬起頭,“既然夫人不想罰,便算了。”萬俟容琛深吸了口氣,走到彥杰面前,“諾兒確實不溫柔,性子也說的上冷淡,可在意便是在意,無需理由,更無道理可講。即便她身死,本王的心中仍舊有她一席之地?!?p> 彥杰愣了,“屬下不懂……”
“終有一日,你會懂的。”萬俟容琛緩緩起身,看了彥杰最后一眼,“你該慶幸諾兒沒出事。她若出事,本王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屆時,可能不僅會取你的命,說不定會連南玄兒一道殺了......彥森,送他回?zé)挭z,過不了第九層就不必出來?!?p> 彥杰身子一抖,顫顫巍巍爬起,“屬下謝主子不殺之恩。”
萬俟容琛起身離開,踏出房門之前,回首看了一眼彥森,“往日幫他給南玄兒送信的,全部丟回獄塔。以后膽敢透露本王行蹤者,一律格殺勿論。”
彥森皺眉,單膝跪地,“是?!比f俟容琛走后,彥森滿看著爬起的彥杰,雖是滿眼冷意,可想到這些年同生共死,又不忍想要開口勸慰幾句。只是話到嘴邊,終究化成了一絲嘆息。
冬雪留下,冷眼打量彥杰,“你可知主子昨日本是要留下彥森的,是姑娘擔(dān)心主子安危,才讓主子帶彥森去?!?p> 彥杰睜大雙眸,“你說什么?”
“我說,姑娘根本沒有考慮過要留下你們。姑娘可能自己都未察覺,她心里已經(jīng)把主子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明明自己都險些喪命,脫險的第一時間問得卻是主子。姑娘比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堅強、善良,哪怕林府哪些人日日想要她性命,姑娘都從未想過要他們的命。”冬雪哽咽道:“姑娘是要報復(fù)林府,但也僅僅是毀去她們名聲,毀掉林府的前程!”
“林府不過是不將她放在眼中,她便如此很他們......”
“那你知道林府一個毫無根基的官吏,這些年靠得是什么維持府里開銷的嗎?是先夫人的嫁妝,是護國公府陪嫁的鋪子,可你聽過姑娘跟主子提過嗎?姑娘愛錢財,寧愿自己和主子定下協(xié)議賺取,也沒有讓主子幫自己出頭拿回那些鋪子。而你的好郡主呢?在西臨,若不是主子名聲壓著,你以為她真能博到善良之名嗎?”
“你到底在說什么?”
“我說什么,你心里難道不清楚嗎?”彥杰無言,冬雪紅著眼睛,“玉倫郡主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你不是比我們更了解嗎?你說三姑娘不溫柔,面對日日想著取你性命的人如何溫柔?你說三姑娘不善良,那你知道姑娘身上有多少道傷痕嗎?七道,有七道縱橫交錯的鞭痕,用了一整盒去痕膏都淡化不了,你讓她對著林府的善良?”
冬雪哽咽,“在林府,他們對姑娘動輒打罵,連廚房送的都是餿飯冷菜,這還是我和春雨去后所見。姑娘遇見主子之前,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玉倫郡主呢?雖說在邊境之城,可南將軍寵她,南夫人順著她。她摔一跤都會有無數(shù)人噓寒問暖,發(fā)個熱會有人徹夜陪守。即便如此多人寵著她,她的手上依舊是沾過血的,我家姑娘卻很干凈!你說說,誰更善良?”
彥杰愣了一愣,臉上終究還是露出悔意,“對…對不起。”
冬雪諷刺一笑,“你的道歉留著你從煉獄回來,再去同姑娘說吧!”說罷,大步離開。
彥森目送冬雪離去,從懷中取出療傷瓷瓶,丟給彥杰??粗鴱┙苈冻龅幕谝?,幽幽一嘆,“為了你的一飯之恩,已經(jīng)送了三條人命給她,還不夠嗎?”彥杰不語,彥森背過身去,“主子其實都知道。只不過因她們想要爬床,主子收拾她們是早晚的事,郡主處理便處理了。這事之后,主子心里對郡主是有微詞的?!?p> “我見主子平日里只對郡主表露關(guān)心之意,又不看其他女子。一直以為主子心懷天下,下不了決心娶郡主罷了。如今林...三姑娘橫插一道,主子又有動情的意思,我怕......”彥杰已經(jīng)站了起來,手臂上的傷已簡單敷了藥粉。
“你也不想想,主子去年回京時便能將郡主帶上,卻到臨出發(fā)前才透露消息給她。明明能讓太后下道賜婚懿旨的,入京后又遲遲沒有動靜。不論是誰說起王妃人選時,主子也不曾透露過半分。你還看不出來嗎?主子心里是不想娶她為妃的,但又不想愧對南將軍的囑托。只好先多番照看,多番順從。”
彥杰苦笑一聲,“我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