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玄兒自萬俟容琛回京后,天一亮就更衣洗漱守在榮親王府書房前,不到深夜不歸。王府打理雜物的成叔見狀,便在正對書房的樹下放置了青花瓷桌與四張瓷凳。書房但凡開門,南玄兒一眼就能看到,也能在第一時(shí)間出現(xiàn)。
這日,萬俟容琛才打開書房門,南玄兒已至門前。萬俟容琛此刻哪里有心顧及南玄兒,自然也不想見她,隨即又關(guān)了門。南玄兒敲了兩下,見書房里無人應(yīng)答,眉頭微蹙,轉(zhuǎn)身回了樹下。
晴天上前,給南玄兒重新斟了茶水,“王爺似乎變了。”南玄兒喝了一口,眉頭深鎖。婢女晴天不過才十五六,卻是從小就跟誰在南玄兒身邊的,“以前王爺不論多忙,主要是郡主提出來的,王爺都不曾無視或拒絕過。如今,王爺不念郡主辛苦,日日天不亮就從將軍府趕來不說,郡主只說想去逛逛,王爺都未有回應(yīng)……”
南玄兒一一掃過王府花園,眸子里沒有一絲感情,“琛哥哥太累罷了。兩日未歇,也不曾用什么飯菜,琛哥哥也是血肉之軀,難免會精神不濟(jì)?!蹦闲菏栈匾暰€,“冬晴可回來了?”話音才落,月白色身影朝著南玄兒快步而來,不是冬晴又是誰。
冬晴行至南玄兒面前,福了福身,“冬晴拜見郡主?!?p> 南玄兒捏起一塊糕點(diǎn),“查的怎么樣了?”
冬晴起身,“那名女子確實(shí)是戶部尚書府的三小姐林一諾,還未到十六,是去年九月在秋山獵場與主子相識。傳言,主子遇刺,這位林三出手幫了主子一把。至此,主子待她就有些不同。外頭說林府對這位林三姑娘并不好,雖是嫡出,卻一直拿她做庶女苛待。主子三番兩次上林府,便是為此女出頭?!?p> 南玄兒抬了抬眼,眸光微凝,“只是如此?”
冬晴皺眉,“不止如此。秋獵后,主子派人送她回京,將冬雪、春雨送給她。而后,派人為她修繕院子,準(zhǔn)備衣裳首飾,甚至將清泉山莊也送與她。年末,林三在蘭若寺遭遇刺殺,也是主子趕去相救的。聽蕭大人身邊的人所說,林三那日被重傷,主子為保她性命,將她帶入軍營,第二日還親自護(hù)送回王府養(yǎng)傷。王府里的言亦若心小院,就是為她準(zhǔn)備的。”
“琛哥哥難道……”南玄兒垂下眼瞼,語氣中帶著失落之意,可眸子里寫滿冷意。
“奴婢倒是覺得主子對她,沒有那種心思?!倍鐡u頭,“歲末宮宴,西夏公主北堂晗曾當(dāng)百官面問主子:‘林三是否是榮親王妃人選?’主子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而且宮宴結(jié)束的第二日,林府就禁了林三的足,直到二月初才開了院門?!?p> “可知她是為何禁的足?”
“似乎是因?yàn)榱秩c北堂易走的近?!倍┮娔闲悍畔鲁粤艘豢诘母恻c(diǎn),遞上帕子,“北堂易在歲末宮宴時(shí)放出話,說是要娶瀟湘仙子為妻。那日宮宴,林府林二與國公府小公爺茍且被抓,林二企圖推到林三身上。林三為辯解,說自己便是瀟湘仙子的事,那晚也憑著一曲《麗人行》,奪了林二的才女之名。不過許多閨閣小姐并不相信林三是瀟湘仙子,但北堂易似乎對此深信不疑,在林三禁足期間也常去林府,只是一直都沒見到她人?!?p> 南玄兒嘴角微揚(yáng),站起身,“林三妹妹是個(gè)可憐的,琛哥哥想來也只是同情她的遭遇。既然西夏二皇子對她有心,我們不妨想個(gè)法子幫幫他們?!闭f罷,起身去了蕭寒風(fēng)處。
冬雪提著食盒到了榮親王府,卻停在門口。一聲哨響,彥森現(xiàn)身。冬雪將食盒塞給彥森,“那個(gè)女人是不是守在院子里?”彥森點(diǎn)了點(diǎn)頭,冬雪輕哼一聲,轉(zhuǎn)身就走,“這是我家姑娘做的,你知道給誰吧!”彥森一笑,提著食盒便去了書房。
書房里,萬俟容琛正皺著眉頭,看著手上一份公文,眸子里只剩疲憊。彥森打開食盒,將碗碟布置在一旁的小幾上。萬俟容琛看了一眼,“撤了,本王沒胃口?!?p> 彥森未理會,反而是布好碗碟后,捧著竹筷,遞到萬俟容琛面前,“公文是批不完的,主子也該歇歇了。況且,這可是王妃派人送來的,主子不吃嗎?”
萬俟容琛一愣,嘴角微揚(yáng),放下手中的公文,“吃,她送來的怎么能浪費(fèi)?”接過竹筷,坐在小幾旁。吃了兩口飯,猛然抬起頭,“確定是送給本王的?”萬俟容琛顯然是想起了初一早上那頓飯,頓時(shí)又沒了胃口。
彥森笑著點(diǎn)頭,“確定,這可是冬雪親自送來的,礙于她在才交給屬下的?!比f俟容琛垂眸笑了笑,繼續(xù)吃飯。
南玄兒去蕭寒風(fēng)說了會兒話,便一同來找了萬俟容琛。兩人進(jìn)屋時(shí),萬俟容琛才吃了半碗,菜也還剩了不少。蕭寒風(fēng)看了眼食盒,便知這飯菜不是府里準(zhǔn)備的,本想出言調(diào)侃幾句,想到一旁還有南玄兒在,也就收了玩笑的心思。
萬俟容琛收了笑意,恢復(fù)一臉面無表情,“你們兩人此刻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蕭寒風(fēng)搖著折扇,“玄兒說你這兩日都不曾休息,她…她擔(dān)心你的身子,就拉我來勸你休息休息。等你睡了,我再陪她出去走走。這丫頭都來京城幾日了,還未曾出去逛逛?!?p> 萬俟容琛看著剩下的飯菜,腦海中浮現(xiàn)出林一諾躺在窗下看書,三千青絲垂地……嘴角便是一揚(yáng),“本王這幾日看公文確實(shí)有些頭昏腦漲,也該休息了。不過睡是睡不著的,可以陪你們出去走走,歇歇眼睛。”說罷,放下碗筷,起身就走。這剛出書房,萬俟容琛又回眸看了一眼小幾上的飯菜,“晚上讓廚房熱熱,別浪費(fèi)了?!?p> 驛館,北堂易才收到夏荷送來的食盒,嘴角就揚(yáng)起了笑意。打開食盒看了一眼,跟著夏荷一同回了林府。林一諾已洗漱一番,正寫著《琵琶行》,春雨在一旁研磨,房內(nèi)竟不聞一絲私語聲響。北堂易到了林府,自然被李嬤嬤攔在院門口。夏荷上樓稟告一聲,林一諾便請了北堂易上樓。
北堂易再見林一諾時(shí),眼里的探究少了,心疼多了。掃了一眼林一諾的小臂,白皙的肌膚上隱約可見淺顯的鞭痕。北堂易眸光一暗,嘴角依舊含笑,“許久不見,諾兒又瘦了,可是府里沒有給肉吃?”
林一諾解開襻膊,放下廣袖,“關(guān)在府里太久,沒什么胃口罷了。”
北堂易一笑,“正好,我知道一家不錯(cuò)的小店,頗有我們西夏的風(fēng)味,要不要去嘗嘗?”林一諾抿了抿唇,沒有吭聲。北堂易上前,打開衣柜,取了一件厚實(shí)外衫,披在林一諾身上,“權(quán)當(dāng)是我的謝禮了?!?p> 備了馬車,林一諾帶著秋葉與北堂易出了門。這一次,馬車出了府便朝落雁湖而去。這次從城北穿行,城北這邊比不得城南大店多,多半是貧苦人家常去的布莊、米糧鋪?zhàn)?。偶爾也有一兩家首飾店,顧客卻十分少。馬車才停,北堂易率先下了車,轉(zhuǎn)身就去扶林一諾。林一諾朝北堂易笑了笑,沒有接受北堂易的好意,直接跳下來車。
落雁湖北側(cè)的一家私人小院,北堂易輕叩院門三聲,院門應(yīng)聲而開。門童是個(gè)小丫頭,不滿十歲。見來人是北堂易,嘴角含笑,牽著他手就往里面走。林一諾緊跟其后,對這小院也很是好奇。落雁湖本是風(fēng)景勝處,周邊院子基本是皇家或官邸所有,極少被富戶買下。能在這邊開家私廚的,身份絕不簡單。
小院不大,寬不過十步,左右兩側(cè)皆有一棟四開門的二層石雕小樓。林一諾與北堂易進(jìn)的是右側(cè)的二層小樓。樓內(nèi)裝飾簡單,極具西夏風(fēng)情。二樓但有四張竹桌,林一諾選了靠窗的位置。揭開竹簾便可見落雁湖一角??梢簿褪沁@一眼,林一諾有些轉(zhuǎn)好的心情再度落下。放下竹簾,林一諾嘴角揚(yáng)了揚(yáng)卻是苦笑。北堂易不解,伸手去揭竹簾,可手到窗邊又停了下來,叫了兩壇酒,“一醉方休?”林一諾二話未說,以碗代杯,一碗接一碗地灌下。
窗外,落雁湖旁。萬俟容琛正站在湖邊,南玄兒陪在一旁,兩人不知聊著什么,皆是面帶笑意。兩人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都身穿月白色衣裳,繡著同色繡花,站在一處,說不上的般配。林一諾心酸了,只能垂下眸子,放下竹簾。哪知,就在林一諾放下竹簾的那刻,蕭寒風(fēng)插入了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