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歌聽得一愣,一臉不可置信,“姑娘確定不是在跟奴家說笑?”林一諾點了點頭,輕歌又看向冬雪和他春雨,見兩人同時點頭,輕歌眼里的震驚轉為了好奇,“姑娘知不知道洛陽樓是什么地方?奴家這兒可不是清倌,賣藝不賣身什么的……”
林一諾放下茶杯,捻起一塊糕點,“我若是要找良家女,隨便找個媒人婆子問一問,這天下之大何愁沒有賣女求榮的。送女兒入高宅做妾的,想必不在少數?!绷忠恢Z放下糕點,拍了拍手上碎屑,“你是良景天的人,對于林府應該也了解一些吧!那里可不是什么干凈的地方,良家女子在那里怕是活不了多久。再說了,林建之他不配?!?p> 輕歌了然,“聽姑娘這意思,是要找個有心計的女子?可需要她會琴棋書畫、吟詩作對?”
林一諾想了想,“林建之自詡長情,但他大概是喜歡貌美多于才情的。找個貌美,不甘寂寞,有幾分心計的。至于才情方面的,能彈彈琴,背幾首詩也就差不多了。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才情在好身段、好樣貌面前什么都不是。”
“姑娘倒是看得清楚。”輕歌掩面一笑,起身朝林一諾盈盈一拜,“三姑娘稍坐片刻,奴家這就去帶人來?!痹捖?,輕歌開門離開。只用了一盞茶時間,輕歌便帶著三名女子回了房。林一諾的視線從三人面前一一掃過,面色平靜,眉目間不見嫌棄之色。
三名女子穿戴各不相同,一綠一紅一藍。綠衣女子身段妖嬈,鳳目上挑,一顰一笑間無時無刻都在向人訴說她的風情;紅衣女子皮膚白皙,柳眉杏目,身段豐腴,牡丹花型抹胸將風光盡數包裹,卻令人瞎想無限;藍衣女子氣質清冷,自進門后就未正眼敲過林一諾,負手而立,眉眼間隱約可見不耐之色。
輕歌指著三人,“鶯歌,紅菱,云裳。此三人才來洛陽樓不到十日,還未正式露過臉。奴家以為,姑娘要找的人不能是熟臉。雖說律法嚴明‘官員禁止下倌’,可喬裝而來的卻不少。姑娘若看不上她們三人也不打緊,過幾日我再讓人從其他地方送些人來就是?!?p> 林一諾看了一眼春雨,春雨略微打量三人一眼,指了指中間的紅菱。林一諾上下打量,“不用這么麻煩,紅菱就行。把她的身契給我,錢……”紅菱一愣,眼眸瞬間含淚。其余兩人一聽,眸中寫滿驚愕,顯然沒想到這小姑娘竟是來買人的。
“姑娘說的哪里話!莫說一個歌姬,就算姑娘要這洛陽樓,奴家也不敢跟您算銀錢。”輕歌賠笑道,眼里的敬畏很是明顯。
“輕歌姑娘言重了?!绷忠恢Z倒是不好意思起來,親自給輕歌斟了杯茶。
輕歌接過茶水,冷眼一掃其余兩人,輕拍掌心。一名龜公舉著托盤入內,上面放著三人的身契。纖指捻起中間一張,雙手遞給林一諾,“紅菱是臨城人,嫁人被休,后被其父賣給金陵煙雨樓。四日前進的京,彈得一手好琵琶,此前一直是清倌人?!?p> 林一諾掃了一眼賣身契,這個紅菱竟是雙十年華。留不住因其生的是小圓臉,不說年紀倒真是看不出。紅菱杏目含淚,微紅的鼻頭,泛紅的雙眸,一副楚楚可憐,“紅……紅菱多謝姑娘……”
“你現在還不能跟我走,明日午時驛館外,你自己想法子上我車?!绷忠恢Z看也不看跪地的紅菱,起身理了衣裙,朝輕歌頷首道:“今日有些晚了,我就不留了。輕歌姑娘幫了我這么多次,改日我必定設宴款待,還望姑娘賞臉?!?p> 輕歌福了福身,“三姑娘的宴席,輕歌必定到場?!绷忠恢Z朝其一笑,帶著春雨與冬雪避了人流離開洛陽樓。
看著三人的背影,紅菱擦去眼角的淚水,眸光冷厲,哪里還有楚楚可憐的柔弱樣。輕歌倚欄而坐,冷光盡顯,“在她身邊,你最好收起這幅樣子。她可不是普通的官家女子,你這副模樣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她?!?p> “那可未必?!奔t菱嘴角一揚,十分自信道:“樓主不是也瞧見了?這位小姐都沒多看其余人兩眼,偏偏選了我……”
“你還真是高看了你自己?!陛p歌直接打斷紅菱的話,鳳眸瞥了一眼紅暈未褪的小圓臉,“看在我們也算相識一場的份兒上,奉勸你一句。以后不論你走到何種地步,切莫與她交惡。跟著她,你或許還有榮華富貴。與她作對,身死都會成奢望?!闭f及此處,輕歌不由地想到了洛陽樓暗牢里那兩人。男子倒算還好,女子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肉不說,還被關在蛇窩里,日日聽嘶語。即便出了暗牢,也是喃喃自語,精神已是不正常。
紅菱心下雖不以為意,卻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樓主對她似乎有所忌憚,她到底是誰?”
輕歌看著柳巷盡頭,“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護著她的那個人,我們誰也惹不起?!?p> 回了云柳閣,林一諾又泡了個澡,洗去身上沾來的脂粉味。換了中衣,才上樓便摸到里面多了一人。林一諾想也不用想便知來人是誰,除去萬俟容琛外,誰還能在深夜如此不驚動其余人爬床?林一諾皺了眉頭,起身就要下床。萬俟容琛哪里會放,抓住林一諾手臂,又將人按回床上,攏進自己懷里。
萬俟容琛眼都不睜,一句:“別鬧,為夫累了,睡了!”林一諾推不開,抬頭瞧著眼前人眼底的青黑,到底沒有忍住心底泛出的心疼。
將軍府,南玄兒沐浴焚香,靜待冬晴至深夜??扇嗽S久未歸,自至午時,終于忍不住地喚來了彥秋。彥秋立于窗邊,也不敢正眼瞧只著單衣的南玄兒,低眉頷首,很是恭順,“郡主喚屬下何事?”彥秋可不像彥杰、彥厲、冬晴三人,心底對南玄兒是怎樣的人清楚的很。在西臨時,一個侍衛(wèi)不過是看了一眼沒有站穩(wěn)的南玄兒,第二天就被其剜去雙眼……
南玄兒十分滿意彥秋的低頭,卻也不屑看他第二眼,“你去把冬晴找回來,本郡主還有事吩咐?!睆┣餂]有動,依舊側身站在窗外。南玄兒眉頭一蹙,抓起手邊裝口脂的青瓷小罐砸在彥秋頭上,“聾了嗎?還不去?”
彥秋拭去流到耳邊的鮮血,第一次抬頭直視南玄兒,眸光里寒氣涌動,“屬下不會去,郡主也不必等了。冬晴被暗月營除名,已身死魂消。若……若是郡主想去祭拜,屬下倒是知道……”
“如此沒用,死了便死了。她即死了,你也不會告知本郡主一聲,竟看著本郡主等了這大半夜,還敢跟本郡主提祭拜!”南玄兒輕嗤一聲,輕順放下的長發(fā),“你自打三十耳光,就算是罰你隱瞞不報之罪。少一耳光,本郡主明日就讓琛哥哥斬你雙手?!?p> 彥秋將目光從南玄兒身上收回,心下只剩悲涼,“是。”抬手自扇,耳光聲在這寂靜的夜里回蕩不絕。一炷香而已,彥秋便自罰完,朝南玄兒抱拳一拜,飛身離開窗邊。
臨近外院的一棵樹上,彥峃見一切收入眼中,見彥秋飛身而來,收起了臉上的玩笑不恭,“她今日又抽的是什么風?”
彥秋椅樹,望天一嘆,“冬晴死了?!?p> 彥峃聳肩,拍了拍彥秋肩頭,“她也是傻,要查探消息找誰不好,偏偏去她身邊的幾個。冬雪素來厭惡南玄兒,哪里會輕易放過這機會?!?p> “其實我今日也在,秋葉說的那些,我都聽見了?!睆┣锫曇艉茌p,有悲涼,有無奈,還有期望,“林…三姑娘當真有她們說的那樣好?”
彥峃一愣,隨即又是一笑,“好不好的,明日去找她不就是了?京城不比西臨,沒那么多要她性命的人。你若是真想知道,我?guī)闳ヒ娨灰?。”這一回,倒是彥秋一驚,想了片刻,點頭應下。
卯時三刻,林一諾強撐著精神爬起床。身邊的萬俟容琛已不在,床上還留著他身上的味道。林一諾披了件單衣,用架子上的冷水簡單洗了個臉便下了樓。春雨與秋葉已起,顯然是為了侍候萬俟容琛起的。林一諾朝二人笑了笑,鉆進小廚房備起早餐來。揉面、洗菜、切菜、燒水,燙面、洗米,林一諾是一邊哈欠連天,一邊還要強打精神親力親為。彥峃帶著彥秋飛身入院時,正巧瞧見挽起薄袖站在小廚房門口醒睡的林一諾。
面上沾了面粉,雙頰還帶著剛起的暈紅。只著了薄衣,春雨正往她身上套比甲。秋菊今日在小廚房當差看火,不知是不是察覺到院里來人,手持木條立在林一諾身前。秋葉從林一諾身后探出頭,雙手捧著一口砂鍋,鍋里是才淘好的米。秋葉冷目掃了兩人一眼,“你來蹭也就罷了,還帶他來,你就不怕他是……”話未說完,看了一眼林一諾,將后面的話隱去。
彥峃捏了捏鼻頭,“這不是剛交完崗,有些餓得慌,林府又比王府近,就來看看有沒有吃的嘛!沒想到三姑娘這么早就起了,這是又給主子做吃的呢?不知屬下有沒有口福,能否嘗一嘗三姑娘手藝?”
林一諾沒有理會彥峃,目光直接落在彥峃身后一步遠的彥秋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你要是真餓,待會兒有多的就同春雨她們一起吧!”說罷,轉身又進了廚房。彥峃回眸,朝彥秋一笑,拿起一旁的掃帚掃起院子來。
熬粥,做饅頭,拌涼菜,半個時辰就弄的差不多了。分出兩個食盒,一份送到王府,一份由林一諾親自帶去驛館。林一諾上樓洗漱更衣,春雨簡單用了一些早飯便去喚冬雪。此去驛館,林一諾借由學騎射的名義拖住北堂易,再由秋葉去暗探布防圖所在。若能查出,自然是好。
彥峃帶著彥秋與秋菊、春杏在小廚房里用早飯,四人也算老相識,氣氛也不算尷尬。只是彥秋吃的不多,拿著饅頭不知想些什么。春杏留了些青菜瘦肉粥與涼菜出來,冬梅和夏星過會兒也要交替回來用飯?!俺燥埦统燥垼谙胧裁茨??”秋菊看著半晌不動的彥秋。
彥秋回神,咬了一口饅頭,“三姑娘常下廚給你們做吃的嗎?”
春杏搖了搖頭,想了想后又點頭,“這段時間倒是下了幾次,以前只是偶爾做。我們院子里可以去府里的大廚房取,不用自己做的?!?p> 這邊話音才落,夏荷端著收拾好的碗筷進了小廚房。冷眸掃了一眼彥秋,從懷里掏出一瓶白瓷小瓶丟給彥秋。彥秋不解,放下饅頭,打開蓋子。淡淡藥香,沁人心脾。彥秋一驚,心下一股暖流涌出,“這是……”
“趕緊吃完,記得洗完碗再走。”夏荷放下托盤,對著彥秋冷聲道:“還有,你別誤會,這是我家姑娘讓我給你的?!闭f罷,轉身離開。彥峃拍了拍彥秋的肩,一挑眉頭,神情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