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歸滿意,林一諾對于紅菱不守時的行為很是不喜?!扒邦^是怎么了?”冬雪顯然也認(rèn)出了紅菱,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車夫是彥青的人,一道疤痕橫跨半張臉,顯得有些兇狠,其名喚彥黎,已有三十六,早已成家卻因西夏入侵而家破人亡。若不是萬俟容琛相救,彥黎早已身死魂散了?!皩傧氯枂?,姑娘稍等?!睆├杼萝?,拉住一名好事者。這場鬧劇顯然已有一會兒了,三三兩兩的行人散落在路邊,沒有一個人出聲為紅菱辯上一句。
北堂易也下了車,快步走到林一諾車旁,“前頭這是做什么?”
林一諾看了紅菱發(fā)黑的眼圈,掙扎中斷開的指甲,心下很是佩服這份敬業(yè)的精神,面上依舊淡淡的,“不知。”
片刻,彥黎返回,朝林一諾抱拳一拜,“旁人說是那男人賭錢賭輸了,沒錢還賭債,打算把女兒拉去賣了換錢。那姑娘不從,一路掙扎過來的。眼下,那女子正抱著路邊楊柳不肯跟男人走,一時半會兒鬧不完。姑娘,可否要繞路回府?”
北堂易掃了一眼紅菱,眸光先是一亮,可看了一眼林一諾后,眸光又暗了下去,“沒想到上國京都也有這等賣女換錢的事,我還以為只在邊城才有?!?p> 林一諾將視線從紅菱身上收回,落在北堂易身上,“賣女求榮這等事,是人性糜爛所致。辰國再強(qiáng)盛,也總有好吃懶做,白日做夢的人?!?p> 北堂易一笑,眸子里竟有陽光點(diǎn)點(diǎn),“說的也是,是我狹隘了?!绷忠恢Z看得微微一愣,雖知北堂易生的不錯,卻從不曾認(rèn)真看他。這一次,北堂易一個笑容便讓林一諾看得呆愣。倒說不上心動,就是十分賞心悅目。
林一諾垂下眸子,才要開口讓彥黎繞道而行。紅菱鬧得動靜不小,就算林一諾此刻將其領(lǐng)回府,也落不下什么話柄,反而彰顯心善一面,可憑什么呢?林一諾平生最厭惡的兩件事,其一為不守時,其二不守諾。紅菱還未得到信任,就如此不守時,林一諾怎會輕易放她入府,自然是要給點(diǎn)教訓(xùn)的。只是還沒開口,就見紅菱朝著馬車這邊奔來。
紅菱梨花帶雨的眸子不時撇一眼街巷,一見到林府馬車就生出奔去求助的念頭。可轉(zhuǎn)念一想,幾年眾星捧月的頭牌日子過久了,看誰都帶著些傲然。又想著自己設(shè)計(jì)的這一出,一能讓林一諾發(fā)善心,二能名正言順入林府,不論對于誰來說,都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林一諾必然會主動出手。只是紅菱嗓子都要叫啞了,林府馬車只是派了個車夫詢問兩句,林一諾連臉都不曾露。眼見林府車夫就要上車,有繞路的勢頭,紅菱也顧不得再扮柔弱,踢開男人就朝林府馬車跑去。
北堂易就要轉(zhuǎn)身時,女子直直跪在他面前。眼淚沾滿塵土,鼻涕橫流,身上散發(fā)著酸臭,宛若才從乞丐窩逃出一般?,F(xiàn)在就算是有人指著紅菱,說她是從青樓柳巷出來的,恐怕也不會有人信了。北堂易下意識后退一步,眉頭微皺,“姑…姑娘有事盡管說,不用靠得這般近。”
紅菱像是在畏懼什么,時不時看一眼身后。男人已追至紅菱身后三步遠(yuǎn),要不是看北堂易衣著不凡,早就要上手抓人了。紅菱見男人追來,北堂易又是面帶嫌棄,身子便往林府馬車旁靠了靠,帶著哭腔道:“公子,公子幫幫我,幫幫我。爹爹他嗜賭成性,家財(cái)早就輸?shù)囊晃牟皇!N液貌蝗菀讖耐獾靥觼砭┏峭侗级ㄓ谢榧s的未婚夫婿,不曾想未婚夫婿早已娶了他人。本想找份漿洗工作,養(yǎng)活自己也不錯,可才做了兩日就被爹爹尋到。爹爹他才來京就在賭坊欠下二十兩銀子,沒錢還債便要將我賣去青樓……”
“你是希望本殿買下你?”北堂易皺眉再退一步,“可本殿身邊不缺婢女?!?p> 紅菱慌了一般,“我會洗衣做飯,縫補(bǔ)繡花。家境尚可時,還學(xué)過作詩寫詞,也會下棋,彈琵琶?!?p> 北堂易聽得一笑,“你可知道本殿是何等身份,如你說的這種婢女,本殿身邊可不少。你與其求本殿收留,不如求求車?yán)锏摹!奔t菱一喜,杏目染上點(diǎn)點(diǎn)星光。
“人家求得是殿下,殿下怎么推到學(xué)生這兒來了?”林一諾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紅菱,“我一個月月銀不過三十兩,還得置辦首飾衣裳,給丫鬟發(fā)放月錢,可沒那個閑錢買她?!?p> “銀錢好說,我可以替你給。”北堂易打了個響指,莫言遞上錢袋,“我看你身邊小丫鬟不多,你院子里攏共也就那么幾個。她跟你去,倒是可以在你院里洗洗衣裳啥的。怎么樣,想不想要?權(quán)當(dāng)做個好人,救人一命,如何?”
林一諾俯身,仿若聞不見紅菱那身酸臭,似在仔細(xì)打量這個人,“我院子里的人夠用,多一個……”
“夠用?”北堂易取出銀子,在手中拋了幾圈,“在我西夏,一般有點(diǎn)權(quán)勢的嫡女身邊都配有四個一等丫鬟,六個二等丫鬟,四個粗使婆子,外加小院采購的婆子和看家護(hù)院的不等,怎么說也不是你那個院子里六七個人可比的。況且,你還是個正三品大官的嫡女,身邊怎么也不能只有這幾個吧!錢我給了,人你帶去?!闭f罷,銀子丟給男人。男人拿了銀錢,轉(zhuǎn)身就走。
紅菱見狀,朝林一諾磕了三個響頭,“奴婢紅菱,愿給姑娘當(dāng)牛做馬以謝大恩。”
林一諾沒有理會,朝北堂易福了福身,“學(xué)生就多謝先生了。明日午時,學(xué)生親自下廚給先生做回禮,如何?”
北堂易眸子一亮,“好,明日我讓人買好食材,等你親自下廚?!毖月洌D(zhuǎn)身離開。林一諾也回身上車,沒有理會紅菱。
冬雪放下車簾,彥黎輕揮馬鞭,車行的不算快,紅菱跟在車旁,時不時瞥一眼馬車,車內(nèi)沒有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好在林府已不遠(yuǎn),穿過兩條街便到。這點(diǎn)路程,紅菱已走得有些疲憊。林一諾下車時看了紅菱一眼,同門童說了一聲便領(lǐng)著紅菱進(jìn)了林府。
一回云柳閣,紅菱臉上的委屈就消失殆盡。林一諾讓春雨給紅菱安排住處,拿了一件干凈的衣裳,簡單洗漱后才讓人上了二樓。林一諾站在窗前,秋葉正在桌上擺晚膳。一葷兩素,比起一樓桌上擺的菜色還要簡單。而林一諾系著襻膊,正在凈手。窗下書案上,一副蘭花圖還未干,房間里也飄著淡淡的墨香。
紅菱收回視線,垂眸站在一旁。林一諾擦干水漬,坐在桌旁,“你演技不錯,可不該擅自做主?!?p> 紅菱眉頭微皺,“姑娘說的可是昨日我沒去驛館嗎?那是有原因的,我覺得……”
“我最厭不守時,不守信之人。”林一諾打斷紅菱的話,“不論你有什么理由,我即告訴了你時間地點(diǎn),你就該遵守。這一次,算是給你的小懲。若再有下次,我不介意送你回去?!?p> 紅菱沉默片刻,咬牙應(yīng)下,“是?!?p> 林一諾不傻,自然看出紅菱的不滿,卻也未再揪著這件事繼續(xù),“紅菱這個名字易追查,往后就不要用了。你早晚會離開我院子,按我院子里的丫鬟的名字取名也不合適?!绷忠恢Z單手撐頭,想了片刻,眸子里浮現(xiàn)笑意,“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往后,你在府里就叫芙蓉吧!”
紅菱,不,芙蓉福了福身,嘴角終是揚(yáng)起笑容,“芙蓉謝姑娘賜名。”
林一諾那起竹筷,“你下去同春杏她們一起用飯。等會兒吃完了,你陪同一起去府里消消食,順道認(rèn)認(rèn)院子?!?p> “是,奴婢告退?!避饺馗锶~下了樓。
春雨目送兩人離開,在林一諾右側(cè)坐下,“姑娘信她?”時不時地給林一諾添上菜,自己倒是沒吃什么。
林一諾吃著飯,“信她做什么?我們又不靠她過活,也不指望她能遞什么消息,不必在意。她不過是一顆棋子,能攏住林建之人,能惹惱胡氏就行。這林府早晚是要倒的,她若順我從我,屆時能保就保;她若叛我,就讓她追隨林建之便是?!?p> 春雨一笑,“我省得了。明日可否要去玉春堂打個招呼,芙蓉入府到底也算是咱們院里添了人?!?p> 林一諾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事你看著辦就行,過幾日讓彥峃去弄個假戶籍,暫時別讓人查出她出身?!?p> “好,我明日會一同辦了,姑娘安心就是?!贝河昱阒忠恢Z用完晚飯,便親自送碗筷回大廚房。待林一諾簡單漱口后,就帶著秋葉與芙蓉逛起林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