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容琛冷臉拋劍,“若無事來,本王更歡迎。”彥森接劍退下,一旁的彥青立刻遞上手巾。萬俟容琛擦了手,抬腳往院子里的涼亭去。彥森收劍,在他身后給北堂易等人引路。
涼亭里,婢子早在桌上擺好茶點。北堂易自小便是皇子,自然而然跟在萬俟容琛后坐下。萬俟容琛沒在意他,親手斟了兩杯茶。北堂易伸手就要去接,卻不曾想萬俟容琛直接略過他,放在身旁另一張空位上,眼眸微抬,“你來府里一向自由,今日怎么還拘束起來了?”
林一諾款款落座,“今日所求不似往日,自然不能不如往常那般自在?!?p> 萬俟容琛飲了口熱茶,“何事需你如此謹(jǐn)慎?”
林一諾喝了口茶,朱唇開啟,“我是來替家姐求問王爺,如何才能退皇家賜婚的?!闭f完,林一諾垂下眸子。萬俟容琛沒有言語,目光轉(zhuǎn)向北堂易。
北堂易微微一笑,“今日諾兒邀本殿一同來,也是覺得本殿為皇家子嗣,在這事兒上能出一個謀算?!?p> 萬俟容琛嘴角一揚,對林一諾冷笑道:“既然他能出謀算,還來尋本王做什么?”
林一諾眉頭微蹙,抿了紅唇。北堂易收了笑,“諾兒心底想來還是更信王爺您,只是對這事沒把握,又怕受王爺苛責(zé),這才叫本殿一同來說項?!?p> “原來如此.”萬俟容琛收了笑,神色恢復(fù)以往的淡然,“此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p> “怎么解?”北堂易見林一諾沒吭聲,便開口接話。
只是他一問,萬俟容琛的臉上反而帶上疑惑,“你也是皇室子弟,會不明白這話?”北堂易僅是一愣,瞬間恍然。萬俟容琛散了疑惑,緩緩道:“皇帝賜婚,金口一開,哪里能容旁人插手,所以此事只能找皇帝?!?p> 林一諾失落一嘆,“皇帝又如何會收回自己下的旨,此事......”
“如何不會?”萬俟容琛打斷她的話,“只要那人的身份足夠貴重,讓皇帝改口不過是早晚的事?!?p> “身份足夠貴重?”林一諾思慮片刻,微微一笑,“如果說身份貴重到能讓皇帝開口賜婚,想來也只有親王了。”
萬俟容琛一挑眉頭,“本王已有王妃人選。阿玨雖說同她交好,但皇嫂不會同意他娶一個名聲敗壞的女子,側(cè)妃都不行?!?p> 談話至此,已達(dá)目的。林一諾瞥了一眼一旁不發(fā)一言的陳嶼落,起身道:“許久沒來王府了,臣女想在院子里走走,王爺可許?”萬俟容琛似是不耐煩,揮了揮手。林一諾拉起陳嶼落,各帶一名丫鬟逛起王府花苑來。
榮親王府是良景天與蕭寒風(fēng)一同布置的,布局十分精致。院落錯落有致,四時花朵有序栽種,確保四季顏色艷麗。名家雕刻的山石被隨意擺放在院落草地上,與青竹、矮松渾然一體。林一諾不是第一次來,卻是第一次仔細(xì)來院子里逛。
午膳將至,林一諾率先告退。出府后,同北堂易告謝兩聲,又約了后日去城外西郊游玩,便催促趕車回府。北堂易送陳嶼落回了陳府,又留下用過飯后,這才慢慢悠悠地返回驛站。
路上,莫言入內(nèi),北堂易一掃懶散與閑逸,“今入王府,可有探查出什么?”
莫言單膝跪下,不敢抬頭,“除了王府書房守備森嚴(yán),屬下無法靠近,其余處已探查過,與殿下府上并無不同?!?p> 北堂易皺眉,“萬俟容琛同本殿喝茶時,你也沒能進(jìn)去?”
莫言搖頭,“榮親王手下有四大暗衛(wèi),今日令殿下進(jìn)府的就是頭號。殿下同榮親王喝茶時,他是守在書房外。屬下探查王府時,感覺到府內(nèi)各個院子都有暗衛(wèi)駐守,其中一個名為‘言亦若心’的小院,暗衛(wèi)最多。”
“言亦若心......”北堂易邪魅一笑,“沒想到,他萬俟容琛還是個忠情種?!蹦圆唤猓瑓s也不敢開口問。北堂易挑開簾子,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街道,“后日西山踏春,讓莫零去安排一下。叮囑他,不要留手?!?p> 莫言抬頭,詫異道:“不留手?目標(biāo)可是林三姑娘?殿下不怕......”
北堂易輕言,“不用苦肉計,那個小女子怕是難對本殿上心?!?p> 林府,林建之才從戶部回府,就被老夫人請了去。和安堂碧紗櫥內(nèi),林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正中的小幾煮新進(jìn)的春茶。上好的毛尖清香滿溢,只用片刻,碧紗櫥內(nèi)已不聞沉悶污濁的沉氣。林建之聽聞老夫人有請,立刻趕來和安堂。待婢子稟報過后,第一時間給老婦人請安問好。
“兒子近日忙于公務(wù),未能在母親跟前盡孝,望母親寬恕?!绷纸ㄖ?,神色里帶著一絲愧疚。
林老夫人虛扶起他,笑道:“母子之間何須這般?再者,母親知道你忙,無事也不敢讓人去攔你?!?p> 林建之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林一諾在,眉頭一皺,道:“你在這兒做什么?”
林一諾放下茶盞,“你來做什么的,我就來做什么的。”
“諾兒是老身叫來的,你且先坐下?!绷掷戏蛉藢α忠恢Z如今的態(tài)度十分不滿,眼下卻也不是收拾她的時候。林建之聽老夫人開口,心里再不喜也只得咽下。林老夫人親自斟了茶推到他面前,“今日請你過來,只為一件事。你在外當(dāng)差,多少知曉那衛(wèi)國公府情況如何。在你看來,他們可還能起得來?”
林建之嘆了口氣,將茶水一飲而盡,滿是恨意地瞪著林一諾,“且不說常昌手中罪證如何,僅憑冷辛從泛州帶回的罪證,衛(wèi)國公府都要判滿門流放的,如何能起來?”
林老夫人嘆息一聲,“當(dāng)真是可惜了?!?p> 這一聲嘆息里連三分惋惜都沒有,卻讓林建之眉頭深皺,怒拍小幾而起,兩步跨至林一諾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只是這個耳光沒落到林一諾臉上。
冬雪冷眼看著林建之,“這個耳光,我替姑娘還你。再有下次,你動哪只手,我砍哪只手!”
林老夫人皺著眉,不知是該瞪著林一諾,還是該瞪著冬雪,“好了,鬧什么!我今日叫你過來,不是為了教訓(xùn)誰的?!?p> 林建之拂袖,怒道:“若不是這個小畜生,霜兒怎么.......”
“小畜生?”林一諾冷笑一聲,“林大人這么多年的圣賢書還真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是小畜生,那你又是什么?大畜生?可見老夫人和胡氏也不是什么好的,一個生出你這么個畜生玩意兒,一個嫁給你這么個畜生東西。這一府的畜生玩意兒,府名也干脆改成‘畜生府’算了,還叫什么戶部尚書府,省得侮辱這官名?!?p> 林建之氣的抬手就要再打,冬雪卻直接擋在林一諾面前,手上也不知何時取出了腰間的軟劍。林建之見冬雪殺氣騰騰,怒氣終是沒能敵過惜命的念頭。林老夫人眸中冷意濃郁,此刻也不得不壓下,“鬧夠了沒有?沒鬧夠就等說完正事出去鬧,老婆子年歲大了,沒精力陪你們鬧?!?p> 這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但林建之先壓了火氣,給老夫人斟茶倒水的,林一諾便也不再開口。老夫人見場面暫時消停,便再度開口:“今日叫你過來,就是為了衛(wèi)國公府起不來這事。他們沒了,總不能叫霜兒賠了進(jìn)去?!?p> 林建之點頭,“陳國公定罪的事也就這幾日了,兒子回府的路上一直想這事。只是這婚事落了金口,要退也得經(jīng)金口才行?!?p> 林老夫人轉(zhuǎn)向林一諾,“你今日過府問王爺,他怎么說?”
林一諾放下茶盞,“王爺?shù)囊馑际琴n婚可變,金口能改,不過那人的身份得貴重。貴重的人去求皇帝,這賜婚便能改?!?p> “衛(wèi)國公是一等世襲爵位,要比他家更富貴,怕是只有......”林老夫人聽完,眸光里的欣喜漸漸增多。
林建之雖不疼愛林一諾這個女兒,但他到底不是個蠢貨,那話音才落便聽明白意思,連忙道:“玨王平日同霜兒走得近,他又是圣上胞弟。他若愿意迎娶,圣上哪兒......”
林一諾一聲恥笑打斷了他的話,“說林大人腦子轉(zhuǎn)得快,不過一句話就想到了玨王。可說林大人蠢笨,也當(dāng)真是蠢得出奇?!?p> 林建之氣得臉紅,剛要開口便被老夫人攔下。林老夫人并未因為林一諾這一兩句而惱,壓下眼底的怒意,問道:“你覺得此事不可?”
“自然不可行。當(dāng)今太后還在呢!玨王的婚事怎么輪得到圣上做主?”林一諾起身,也懶得再同他們廢話,“這京里比衛(wèi)國公府貴重的大有人在,眼界放寬才是正道?!闭f罷,林一諾抬腳離開。
林老夫人給趙嬤嬤使了個顏色,趙嬤嬤趕緊跟上林一諾。林建之見林一諾這般目中無人,壓下去的怒氣又升了起來。林老夫人喝了口茶,淡然道:“你總跟個要出嫁的丫頭置什么氣?左右她嫁過去要早死的,你何必讓費口舌跟她吵嘴,沒的丟自己身份。往日跟你說的話,你就這么記不???”
林建之聽完,連忙低頭作揖,“是兒子糊涂了,母親教訓(xùn)的對?!?p> 林老夫人點頭,“暫且忍忍,待霜兒的婚事解決,我第一時間將她嫁出去?!?p> 一出和安堂,冬雪便瞥見后頭的趙嬤嬤,拉了拉林一諾衣袖。林一諾眼角的余光自然也瞧見了,便道:“送我回去后,你去尋一下景天哥哥。成王殿下就要回京了,他年節(jié)送我的禮,至今還未還。景天哥哥在外見多識廣,讓他幫我注意下好東西,幫我備著?!?p> 冬雪點頭,打趣道:“奴婢倒是覺得姑娘不用在外頭找回禮,做些糕點回就行。成王殿下正妃早喪,姑娘嫁過去便是正妃,是正宮娘娘。宮里的貴人、才人見到姑娘,都得福身行禮,道一聲:‘成王妃金安’的?!?p> 林一諾笑了笑,“照你說的,等過幾天他回京了,我便做幾盒糕點送去。只是景天哥哥那邊也是要找的,多一份回禮總不會有錯?!?p> 冬雪福身,笑著應(yīng)下,“奴婢送姑娘回去就去?!?p> 趙嬤嬤帶了兩名丫頭在后頭跟著,將兩人對話盡數(shù)聽進(jìn)耳朵里。越聽,心頭越是震撼。尋了個岔口,帶著小丫鬟趕緊轉(zhuǎn)回和安堂。
和安堂碧紗櫥內(nèi),林建之早已離開。趙嬤嬤近身將聽來的話盡數(shù)轉(zhuǎn)告,罷了還提一句:“年節(jié)的時候,成王殿下確實派了人送東西去云柳閣,可見這話不是假的?!?p> 林老夫人冷哼一聲:“假的如何,真的又如何?這夫君,總歸不會落到她頭上。去,叫霜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