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會有個很好記的名字——新盛。
關于這場燈會,陳牧知道的不多。
只知道方臘這邊是在緊鑼密鼓的籌辦,想要辦成一場極為盛大的集會,以此來吸引天南海北的有志之士。
聽說燈會的名字,是由方臘所起,城中百姓聽后無不說好,也算是給燈會開了一個好頭。
至于燈會的場地,很自然的落在了城中心廣場上,畢竟這里是方臘登基的地方。
既然燈會的名稱有了,場地也有了,接下來,就輪到一系列表演節(jié)目上場。
首先,上元節(jié)里鬧花燈當然少不了,猜燈謎也必不可少。
除去一些常規(guī)的表演節(jié)目踩高蹺、舞獅子以外,走百病和劃旱船也成功入選,成為今夜這場盛大集會的開場。
不需遠眺,就在陳牧前方不遠處,登云橋上眾多精心打扮的小娘子,三三兩兩結伴成雙,其白綾裹衫,裙擺席地,衣帶隨風,朦朦月色下,又有小雪飄飄,襯著她們如同月宮中仙子下凡般,說不盡的清麗秀美。
這些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她們是不下橋的,只是在登云橋上走一走,民間稱之為“走百病”。
老話說,上元里走橋,一年腰腿好。
若要走橋,便是去永寧街旁的登云橋上最佳。
橋上數不清有多少名佳麗,來來回回走過幾趟。
黑夜似乎給了她們最好的掩飾,平日的矜持在這一刻得到釋放,大大方方的向世人展現出她們的柔美。
卻有犯二青年登場,上前踩裙擺,拽衣帶的糟心貨著實不少,引得橋上的小娘子們慌張下橋,甚至還有人因此不慎落水。
橋下負責守衛(wèi)的士卒匆忙上前制止,當場拿下了數名生事之人。
……
眼下,燈會的氣氛有了,人們的期待也上去了,可問題是那劃旱船怎么辦?
顧名思義,劃旱船當然要有船。
那船從哪兒來?
也簡單。
有將士提議,把城里的畫舫拆拆改改,翻新弄弄,搞個十來艘,組成一個較為寬闊的船面,可稱之為綱。
對了,就是運送花石綱的那種綱。
說出這種主意的人,立馬惹得眾人不悅。
一系列諸如小家子氣啊,有失我江東氣派啊,落了圣公威風之內的責難那叫一個鋪天蓋地,眾人見了如此情形,也就不再出言建議。
倒是那丞相包康,在這種時候敢于出頭,提議把城外錢塘江邊停著的“鼎新利涉懷元康濟神舟”弄進城里來……
好嘛,這一下,更沒人出聲了,都傻眼了唄!
那船長足有十丈,寬約三丈余,如何能入得了這內河,進得了杭州城?
此番提議也很快被眾人否決掉,誰料他方臘方圣公似乎就認準了這艘巨船。
這艘“神舟”七八年前作為出訪高麗的主船,自然是經受過滔天巨浪的洗滌,接受過外邦臣民的朝奉,無論是從船的規(guī)格,還是質量上來講,都毫無二話可言,也更能彰顯氣派。
要不說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呢,既然方臘認定了這艘“神舟”,那作為常年搬運花石綱,又經常拆毀城墻的江南官員,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老方法。
直接將錢塘下水門的城墻拆了,再把東西兩河上的石橋毀了,至于登云橋嘛,由于其歷史悠久,賦有特殊意義方才得以幸免。
不得不說,杭州城內上上下下為了這次“新盛”燈會,可以說是煞費苦心,不僅動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財力,各路神仙盡心盡力各顯神通,一心想把這場燈會辦好,辦成一場慶賀永樂大帝方圣公登基的盛大集會。
方臘麾下的官吏要表現,城中的員外要生意,百姓們要熱鬧,幾乎是在所有人同心協力,共同努力下達成的結果,至少在目前來看,還是很讓人滿意的。
再往后,宋人但凡提及燈會,首先想到的就是此番杭州集會,這般也就足夠了。
實際上,杭州百姓如此熱心,也說不上是有多大目的性。如果非要有一個解釋的話,大抵上就是為了那抓不住,握不牢,再難見,難忘懷的崇文情懷吧。對于江南百姓而言,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般開心暢快了。
至于方臘一方,如此盡心竭力,全心全意,甚至不惜把軍政要務暫放一旁,也要舉辦好這場盛大的燈會。
這其中究竟有幾分與東京汴梁城、與趙皇帝比較一番的意味,倒也不用真去計較。
……
西城門今日破例,敞開了兩個時辰,放了千把人進城。
當然,這些人也都經過了層層篩選。
聽說,有位好漢自稱是江湖上頂頂有名的綠林豪俠,特意不遠萬里趕來杭州,有意投奔圣公。
那守城長官一聽,當場就樂了,反問對方如何證明他那綠林豪俠的身份。
這好漢人狠話不多,先脫去上衣向眾人展示背后疤痕,隨后再舞弄一番沉甸甸的狼牙圓錘,守城長官見了,半信半疑的叫了兩個士兵,說要試試這豪俠的一身武藝。
誰知那虎背熊腰的好漢一上場就不對味了,在場間左躲右閃,憋了半天也不出一招。
最后在眾人的哄笑聲中,他才使出一擊閉眼直拳,不曾想他這萬眾矚目的一拳打出去,竟沒撐過一個回合,便反被士兵打倒在地,癱縮不起。
最后這位豪俠就被當成細作,給當場抓了,想來是要受不少的皮肉之苦。
陳牧沒能瞧見這些城門口的熱鬧,當真有幾分遺憾,但更讓他遺憾的是,“文采”居然能成為進城最好用、最方便的通行證。
人從外地來,想進城,還是一樣的搜身盤查,一樣的需要證明身份。
有個打江西來的才子,拿出攜帶的官府憑由,又拿出自己的舉人文書,就自矜的負手而立,靜候守城士兵的查驗。
誰知這士兵雖不認得幾個字,但那紅彤彤的官府印章可是見過的,抬手一巴掌將那文書拍飛。
士兵嘴里罵罵咧咧的,老子這邊是方圣公的地盤,你拿趙家的路引來證明,是你傻,還是你覺得我傻。
好嘛,這才子當場就傻了,又講了半天道理,對方仍是不聽不信。才子一時間氣不過,直說舉人遇著兵,有理都說不清云云。
再后來,從城里來了個書生打扮的男子,對這名江西才子一番考校,方才放人進城。
隨后,城門處就多了兩張桌子,那桌子上呢,擺了筆墨紙硯,凡是自稱有功名者,自可寫下一兩句新詞,再通過一番相對簡單的常識性考校,便可大大方方的進城。
陳牧此刻正身處于登云橋下,這邊聚集了大量的人群,聽到晌午時候發(fā)生在城門處的這些事情以后,不禁大呼遺憾。
若是他能知道這些消息,早早地跑去城外,賣詩賣詞……
宋詞萬首,陳牧以為就算咱記不全,難道還不會現編嗎?
合轍押韻,單壓雙壓,都拿手啊!
日入萬貫的機會,就這樣生生錯過了。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