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有些潮濕,一連下了好幾天雨,這一下突然放晴,被淋透的地面,經(jīng)烈日的灼烤后,升騰起來的那股潮濕,反而更嚴重了。
徐毅下巴枕在椅背上,無聊的看著周圍忙碌的人群,仿佛生在兩個世界似的,與眼前繁忙的景象,看上去格格不入。
司農(nóng)卿在忙著搬家,新的衙門才剛剛落成,唐儉便有些等不及了,立刻便張羅著開始搬過去。
本來就不大的小院,這一搬起家來,頓時便顯得亂哄哄的,進進出出的人,幾乎都將小院,擠得有點兒水泄不通,但大多過來幫忙的人,卻都是戶部的同僚。
徐毅有時就看不明白了,這些人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感覺不像是司農(nóng)卿有新衙門,而是,他們戶部搬去新衙門一樣。
后來便有點想通了,這些人大概是巴不得他們搬走吧,奶奶的,以為從戶部搬出去,以后就拿你們沒辦法了是不是?
司農(nóng)卿搬家最多的東西,就是整屋整屋的竹簡,有些是歷年的賬目,有些卻是還沒來得及記賬的空竹簡。
于是,唐儉大手一揮,便將那些空的竹簡,全都拿去劈了柴火,自打徐毅用紙張做了賬冊后,這些竹簡便沒人用的上了。
徐毅便趁機給虞老頭出主意,可以讓弘文館的人,做出一個個的賬冊,拿去各部衙門里兜售,左右都能賺一筆加工費呢!
虞老頭向來對徐毅的話,有些從善如流的意思,尤其給弘文館謀福利的事兒,簡直是一拍即合,回過頭,果然就做了很多的賬冊。
然而,卻不是讓人拿去各部衙門兜售,而是,直接將新賬冊擺在弘文館門口,上面明碼標價,需要的自行拿去?
徐毅便驚的目瞪口呆,這是沒打算給人家講價的機會??!
不過,就是可惜了那些賬冊,也不知那個敗家玩意兒弄得,那么厚的一沓,也不考慮下,弄這么厚了,人家啥時候才能用完,沒經(jīng)濟頭腦?。?p> “侯爺,該搬你這里了!”徐毅的心情不好,但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一點,溫有仁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是磨蹭了好久,這才硬著頭皮過來了。
司農(nóng)卿所有的屋子,幾乎都已經(jīng)搬空了,就只剩下徐毅的這里沒動,從早上搬家開始,徐毅就騎著椅子坐在屋門口,一副與世界無關(guān)的表情。
唐儉便私下吩咐了溫有仁幾個,誰也別去打擾徐毅,但到了這會兒,溫有仁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過來,過來幫忙的人,可都眼巴巴的等著呢!
正在胡思亂想中的徐毅,聽到溫有仁的這話,像是被突然驚醒了似的,目光不由望了一眼周圍,發(fā)現(xiàn)所有人,此刻都一臉微笑的望著他,只好,從椅子上起來,慢悠悠的出了小院。
他屋里的東西,其實,就幾樣桌椅板凳之類的,兩三個人,一次性就能搬過去,只不過,即便搬過去了,哪有如何,以后用不用得著,那都是兩說了。
從司農(nóng)卿小院里出來,徐毅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皇城街上發(fā)了會呆,本打算去弘文館里的,可抬起腳步時,卻又收了回來。
虞老頭的心情,這些天似乎都不錯,沒必要跑去給人家添堵,至于,司農(nóng)卿的新衙門,徐毅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正猶豫著,干脆給自己放半天假,轉(zhuǎn)身準備回家時,目光卻突然發(fā)現(xiàn),李二身邊的那名老太監(jiān),正遠遠的向他躬身,意思再是明白不過了。
既然是李二叫他過去,徐毅微微猶豫了一下,突然一撩袍子,便跟在了老太監(jiān)身后。
“剛剛熬的粥,還熱乎著呢!”李二人在兩儀殿旁的一個偏殿里,徐毅跟著老太監(jiān)進去時,李二正盤膝坐在案幾后,咕嚕咕嚕的喝粥,面前的案幾上,竟然還擺著兩碟小菜。
粥是大米粥,里面還加了紅棗枸杞之類的,米粒兒煮的糊糊的,都裂開了口子,卻真像李二說的,還在冒著熱氣。
徐毅早上出門時,就吃的這米粥,卻是兩名大嬸煮的瘦肉粥,感覺可比這可口多了,但既然是李二開口了,徐毅便端起了粥碗。
大殿里只有喝粥的聲音,咕嚕咕嚕的,中間還伴著李二咀嚼青菜的聲音,脆脆的,在安靜的大殿里顯得格外清晰。
于是,正在低頭喝粥的徐毅,便突然抬起頭來,望著上面專注喝粥的李二問道:“突然想起個笑話,陛下想聽嗎?”
“嗯?”正在那里專注喝粥的李二,突然聽到徐毅這沒頭沒腦的話,神情當(dāng)即一愣,片刻后,便沖著徐毅點點頭,道:“說來讓朕聽聽!”
徐毅便將粥碗推到一邊,認真的道:“從前有對夫婦,每次坐在田頭休息時,便會猜測,皇帝陛下每天都會吃些什么,那婦人說肯定是每天吃大餅…”
徐毅說這話的時候,李二的表情,看上去說不出的怪異,便是帶徐毅來的老太監(jiān),此時,也是一臉古怪的望著徐毅。
徐毅卻像是壓根沒看到似的,繼續(xù)在哪里說道:“可是婦人的這話,卻遭到了丈夫的反對,那丈夫說,皇帝陛下都那么富有了,吃大餅不得卷根蔥嘛!”
老太監(jiān)的定力,一向是出了名的穩(wěn),身為李二身邊的貼身太監(jiān),那就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現(xiàn)在,老太監(jiān)的雙肩,卻抖得跟中了風(fēng)一樣,止都止不住。
“你對朕有意見!”李二的臉皮,在徐毅說完笑話的時候,禁不住使勁的抽搐了幾下,但到底還是強忍住了笑意,目光望著徐毅道。
“???”徐毅聽到李二的這話,頓時一臉茫然的抬起頭,一副完全聽不明白李二話的樣子,望著李二道:“陛下這話微臣怎么沒聽懂?”
“哼!”李二看著徐毅在那里裝傻充愣的樣子,頓時禁不住冷哼了一聲道:“那朕怎么聽說,你從早上起,就一直在司農(nóng)卿發(fā)呆呢?”
“沒有??!”徐毅聽到李二的這話,不由的睜大眼,一副無辜的表情,道:“微臣那是在想別的事情!”
“你覺得朕利用了你對嗎?”聽到徐毅還在裝傻充愣,李二不由嘆口氣,隨后,踱步來到徐毅的面前,直視了徐毅很久,這才微微躬下身,目光緊盯著徐毅道。
“陛下想多了,微臣可沒這么想過!”李二的這話,使得徐毅不由的一愣,這話直接的讓他有點啞口無言,尤其,李二盯著他的目光,讓他有些想躲開。
“朕希望你能理解朕!”李二看到徐毅躲開的目光,不由的直起身來,負手站在徐毅的身前,嘆了口氣道:“有些時候,朕不能將事情做的太絕,朕要顧及的太多了!”
“那為啥陛下還放任我去查?”徐毅這就不明白了,既然一開始就不打算查,何必又派他去司農(nóng)卿,現(xiàn)在事情搞大了,突然就下令收手,理解歸理解,可難受勁兒就很難消除了。
“難不成,朕要一直裝作不知道嗎?”徐毅的這話,使得李二的眉心,禁不住狂跳了幾下,那是李二憤怒到極致的表現(xiàn):“朕就是想給有些人提個醒,不要將朕的容忍,當(dāng)成是他們的肆無忌憚!”
“所以,陛下選擇讓微臣去提醒?”李二的這話,讓徐毅聽著很不舒服,這不就是明擺著,把他當(dāng)槍使了嘛,還有臉問他,心里是不是有意見!
“你是最適合的!”李二聽出了徐毅話語中的怨言,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氣,將剛剛內(nèi)心的憤怒平復(fù)了些,這才面向徐毅,苦口婆心的道:“別的人去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會適得其反,只有你去最合適!”
“因為微臣容易被騙!”很想說自己是愣頭青來著,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而后,錯開了李二的目光,低聲嘟囔了一句。
“什么叫容易被騙?”這話讓李二剛剛才平復(fù)下去的怒意,重新又升騰了起來,用力一拍徐毅面前的案幾,氣極道:“朕方才說的話,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是不是?”
“聽進去了!”徐毅看著案幾上李二的手,五個指肚都泛紅了,看來剛剛拍的那一下著實是不輕,不由的便收起怨念,沖著李二道:“那微臣什么時候回弘文館?”
李二的目的,既然都已經(jīng)達到了,那徐毅就覺得,自己也沒必要留在司農(nóng)卿了,還是回弘文館里的好,每天還可以找虞老頭吵架。
“那里都別想去,老實給朕待在司農(nóng)卿!”徐毅的這話,當(dāng)場便遭到了李二的反對,猶豫都不帶猶豫一下的,不過,這話落下時,目光望著徐毅,頓時又補充了一句:“朕可以準你幾天假!”
放幾天假有毛用,徐毅對于不能回弘文館,內(nèi)心極大的失落,可聽到李二這不容置疑的語氣,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從偏殿里出來的時候,徐毅才要轉(zhuǎn)身,目光卻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剛好從旁邊的宮道上路過,看身影便像是兮若的,于是,徐毅便趕緊追了上去。
宮道的一側(cè),乃是一道宮門,徐毅追上去時,恰好看到一個小胖墩,從宮門里出來,一見到兮若的身影,立刻便開心的叫道:“皇姐,你怎的才來啊!”
徐毅整個人,便頓時如遭雷劈,整個人僵在了那里,奶奶的,這兮若啥時候變成李泰的皇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