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蟬不驚訝神咤司查案的效率。
神女橋的案子里,神咤司不過是顧忌那案子背后的關(guān)系。動起真格的來,這個獨立于州府六曹之外的特殊機構(gòu)能夠在極短時間內(nèi)蕩平絕大多數(shù)邪祟,若嫌疑人與妖邪有關(guān),便連七品以下的官員,都可以先斬后奏。
紅藥的事,背后顯然有人作梗,涂山氏又派人入侵宮城……那書生在玄都城里被妖魔害死,那妖魔既然會勾魂之術(shù),一定是厲害角色。
李蟬望向郭洵的腰牌,昨夜那場雨早就停了,天氣卻更加陰冷。
郭洵見李蟬沉吟不語,便說:“既然這件事跟你沒有關(guān)系,我就幫你攔下來了?!?p> 李蟬凝重道:“你們查到了哪一步?”
郭洵搖頭,“還沒查出什么?!?p> 李蟬頓了頓,說道:“半個時辰后,到懷遠坊等我?!?p> 郭洵訝異,“你要管這件事?”
“是我看走了眼?!崩钕s面色冷峻。
“好!我在懷遠坊等你?!惫c了下頭,便轉(zhuǎn)身離開。
李蟬目送那魁梧背影離去,沉吟片刻,手往柜底一摸。
便把眉間青抽出來,托在掌間。又手腕一翻,小劍消失不見。他離開柜臺,掀簾走進后院。眾妖現(xiàn)身,他來到涂山兕身邊。
“有兩條路給你選。”
涂山兕看著那雙攝人心魄的鴛鴦眼,與那只丹眼一對視,她便胸口發(fā)悶。到現(xiàn)在她還不清楚這個男人的身份,只知道他將自己拘入畫中,用的似乎是左道法門。他身上雖然有極微弱的妖氣,卻沒有法力。這些妖怪實力不弱,那個名叫掃晴娘娘的女妖怪更是高深莫測,為何竟聽命于他?
她謹(jǐn)慎問道:“哪兩條路?”
“被封入畫中,或為我效力?!?p> ……
懷遠坊的屋子里,郭洵抬頭看天,午時沒過多久,天色卻晦暗得很,像面沒磨好的銅鏡,水陰青色,一片混沌。
屋里那個婦人的嚎啕大哭已經(jīng)因力竭變成小聲抽泣,她在緝妖吏的問訊下,斷斷續(xù)續(xù)回答問題。死者是趙家旁系的一個書生,開陽趙氏是望族,旁支遍布應(yīng)靈、玄都兩郡,不過這書生的死暫未驚動主家。
書生名叫趙延清,是這戶人家的獨苗,尚未考取秀才,仵作正在西屋就地驗尸。書生死態(tài)凄慘,下體失禁,體表遍布青紫淤痕,脖子上沒有勒痕,卻有窒息的癥狀,顯然七魄紊亂,又眼珠盡黑,是典型的離魂銷魄之狀。
郭洵右手扶刀,刀柄吞口鏨刻“辟邪”二字。他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倒不是因為這案子難辦,案子的線索很明顯,直接指向烏山,不至于無從查起,而且李蟬承諾了幫忙,事情也就好辦得多。
早些年,郭洵就見識過李蟬的本事。浮玉山下曾出過一起酥油案。浮玉山頂那座大青蓮煙云霏靄,每歲要燒掉數(shù)千斛酥油,兩年前,一隊的牛車運送酥油上山,卻在半途悄然失蹤。此案歷數(shù)月未破,被李蟬一舉查清。那時李蟬本在浮玉山腳城隍廟外代寫疏文,因為這事,城隍廟的靈祝舉薦,有幸上去了浮玉山,為青雀宮掃山門。
有李蟬參與,郭洵不擔(dān)心這案子破不了,只是有種預(yù)感,圣人西行在即,玄都城卻有妖氛四起之兆。恐怕,太平日子就要一去不復(fù)返了。
“郭都尉!”一個緝妖吏急切地走進屋里,,“外面來了位法師?!?p> 郭洵一愣,出家佛門的都是僧尼,卻只有修行者能叫法師,連忙說“還不快請進來?”
緝妖吏應(yīng)了一聲,小跑出去。郭洵也跟在后邊,在宅門外,見到一個比丘尼被緝妖吏引入院內(nèi)。
那比丘尼看模樣只是二八年華,額前點朱,眉目曼妙,著一身乾陀羅色雙幅縵衣,腳踏芒鞋,走起來悄然無聲,如靜夜優(yōu)曇。
郭洵見她生得美麗,不免瞄了幾眼那身縵衣下的玲瓏體態(tài)。作為青樓常客,他見慣了滿面鉛華的風(fēng)塵女子,對這種女人,卻生平僅見,忍不住又多看幾眼。目光往上一移,又看到一截粉白脖頸,兩滴嬌嫩耳垂,更加心熱。
又往上看,目光便對上一雙不染塵垢的清澈眸子。霎時間,竟欲念頓消,暗道了一聲罪過。
郭洵心中不免驚奇,這比丘尼果然身懷法力,只一道眼光,就影響了他的心神。
比丘尼手里托著念珠,對郭洵頷首,“大菩提寺蓮衣,見過郭都尉?!?p> 郭洵聽到這比丘尼的來歷,暗暗咋舌。
大庸國內(nèi)大菩提寺、緣覺寺,與西方無上瑜伽宗、大金剛宗并稱佛門四大圣地。修行者本就超凡脫俗,圣地來的修行者又是其中翹楚。大菩提寺遠在數(shù)千里外的龍華山,門下修行者出現(xiàn)在玄都,想必是為即將西行的圣人護法。
他拱手,對蓮衣恭敬行了一禮,問道:“蓮衣法師過來,是為了這死去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