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3月18日，新陽，北方的一個中等城市。

　　雖然時令已經進入春天，但這個城市依然寒風料峭，冷意襲人。

　　然而，在愛民百貨大樓6層的大會議廳里，卻彌漫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熱浪，這個只能裝500人的會議室，足足聚集了1000多人，吵嚷聲，謾罵聲，喘息聲，似乎要把這堅固的房頂掀起來。

　　在臺上講話的是這座百貨大樓的總經理古大偉，梳著偏分頭，油亮的腦門，也沁出了汗水，聲音有些發(fā)抖的說：“大家靜一靜，聽我把這個決定說完。我們愛民百貨大樓，雖然是新陽市最大的國營商場，但是這幾年經營不善，把我們的商場整體出賣，也是迫不得已的。這也是改革大勢所趨嘛，我相信，在座的職工們，在市場經濟中，每個人都可以發(fā)揮個人的潛能。”

　　突然，有一個人走到了前面，這是一個有幾分英氣，目光敏銳，梳著板刷頭，表情上帶著幾分怒氣的年輕人，他轉過身對大家擺了擺手，會議室里上千人，馬上就安靜下來，但有一個十分尖銳的女聲說：“唐天際，這下我們就看你的了，你到底站在哪一邊？我們幾千人可都看著你了?！?p>　　唐天際轉過身，對那個女子微微一笑，然后對黑壓壓的人頭和無數雙明亮的眼睛擺擺手手，心里說：“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這次我也豁出去了?！?p>　　女子叫于紫菲，是商場文藝部的頭兒，在這個大型商場里，文藝部還算是一個主要部門，每當節(jié)假日和每天早晨營業(yè)時間，文藝部的上百名漂亮姑娘，身穿盛裝，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商場大樓前的演出臺上演出，吸引市民前來消費。

　　但文藝部的這些姑娘們已經好久沒有演出了，誰都知道，愛民百貨大樓很快就要關停，大樓要整體拍賣，每個人的心里都在膽戰(zhàn)心驚，害怕這個日子到來，畢竟這里是給每個人提供飯碗的機會，但這個日子終于到來了。

　　唐天際是愛民百貨大樓采購供應部的負責人，要是說對商場了解程度，沒有幾個比他了解的更徹底，更透徹。本來，他也算是商場的骨干之一，而且憑他的職位，他也會過上衣食無憂，甚至是發(fā)財致富的日子，但他卻沒有這么做，看到這個曾經如日中天，輝煌耀眼的大型商業(yè)企業(yè)，如今走到窮途末路，他的心像針扎一樣的痛。

　　看到走到前面的唐天際，古大偉內心里愣了一下，他看出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平時那個唐天際了。他害怕在這個會上有人對他發(fā)難了，但他也做好了準備，聲音有些顫抖的說：“唐天際，你這是干什么？這是在開會，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總經理？”

　　唐天際不卑不亢的說：“古總經理，現在你還坐在這個位置上，那么我也算是代表在座職工問你一句話，就是說我們愛民百貨商場整體拍賣，人員全部下崗，也不需要補上過去欠的工資是不是？”

　　古大偉冷笑一聲說：“你這個采購部門的負責人，我對你怎么樣？你還缺錢那？你要是識趣點的話，你就趕緊站回去，我把這個決定說完了?！?p>　　忽然，財務部的一名會計陳麗麗走到前來，對古大偉說：“古總經理，我可以保證，唐天際所有的賬目都是清楚明白的。在這一年多來，商場沒有錢給唐天際報銷來往車票和住宿費用，都是他個人墊資出門采購的。目前，在我的手上有唐天際2萬多塊錢的票子，商場都沒有給他報銷，因為你不給簽字，可是你在商場經濟十分不景氣的情況下，你每次請客人吃一頓飯，都要1萬多塊錢，而且每天你都有客人。”

　　陳麗麗說完，退到后面去。古大偉的臉色十分難看，啪地拍了下桌子，麥克風也傳出刺耳的轟鳴：“你簡直是胡說八道。你們在干什么？你們的眼里有沒有我這個領導？我請客吃飯，那是我的工作范圍，你們無權干涉?！?p>　　唐天宇說：“商場的人都知道你請客人吃飯至少要花1萬塊錢，可是，你每天花這么多錢為我們商場謀到了什么福利，為我們職工做了什么好事？”

　　“如今的形勢就是這個樣子，我有什么辦法？國營經濟受私營經濟沖擊，哪里不都是這樣？”

　　會場上的職工齊聲說：“你這是胡說八道，我們商場都是被你們這些人給吃空了?！?p>　　唐天際繼續(xù)說：“我認為大家說的是有道理。5年前，我們愛民商場是最好的商業(yè)企業(yè)，我們拿的是商業(yè)企業(yè)職工中最高的工資，可是自從你到了商場當總經理，我們商場經營每況愈下，從去年開始，我們就發(fā)不出工資了，可是你坐著全市唯一的勞斯萊斯，每天花1萬塊錢請客吃飯，你到底給我們做了什么？”

　　古大偉振振有詞的說：“我是領導，我有這個權利，我不坐好車，別人怎么看我這個總經理，我是代表我們商場形象的。”

　　“可是你根本都不顧商場的經營情況是什么樣，也不顧職工的死活?，F在經營不善，大樓要整體拍賣，所有的職工下崗分流，你要給我們說清楚，你到底搞的什么貓膩，有沒有出賣我們職工的整體利益？”

　　“我是你們的代表，我怎么能出賣職工的利益？我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古大偉說到這里擦了擦眼睛，像是真的流著淚，也像是真的十分傷心的樣子。惹得在座的職工一片噓聲。。

　　唐天際冷冷一笑，繼續(xù)說：“古總經理，你就別在這里演戲了，大家眼睛是亮的。據我所知，我們這幢6層大樓，3萬多平方米的建筑，居然賣了500萬。房地產評估師給我一個準確的報表，這座大樓至少值3000萬，而且還有大幅度升值的空間。”

　　古大偉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說：“這是商業(yè)上的秘密，是我這個主要領導掌握的，你們無權過問。”

　　唐天際據理力爭：“也許過去我們無權過問，但是現在你必須說清楚?！?p>　　“唐天際，你在這里跟他們胡鬧什么？你是我的得力干將，我對你不薄啊?！?p>　　唐天際冷笑一聲說：“雖然你對我不薄，但你那是利用我。我問你，我進來的1000臺名牌彩色電視機，5車皮的好煙好酒，你拿出來多少？這些數字在場的職工不知道，我是清清楚楚的，就憑著這些彩色電視機和幾百噸好煙好酒，如果放在商場里出賣，我們百貨大樓就可以渡過難關，我們每一個人積極努力，也會渡過難關，可是，這些緊俏商品到底哪去了？”

　　大家聽到這一組數字，立刻群情激奮，手里有零食和飲料的，紛紛向前面砸去，古大偉連忙躲閃，大聲叫道：“來人，把鬧事的給我抓起來?！?p>　　這時，從外面走進來幾十名商場的保安，但是看到唐天宇，卻并沒動手，而是看著眼前這出鬧劇。

　　保安隊長劉夢林說：“唐大哥，你說這讓我怎么辦？”

　　古大偉聲嘶力竭的叫道：“劉夢林，你還不動手？”

　　突然，門口有人大聲喊道：“不好啦，東郊倉庫有人在拉貨?！?p>　　唐天際對劉夢林說：“你要是有良心的商場員工你就跟我走，帶上你的隊伍。你要知道，東郊的倉庫，可是我們商場最后的家底，那里都是我進來的緊俏物資啊?！?p>　　劉夢林對身后的幾十名保安說：“跟著唐大哥立刻到東郊倉庫?！?p>　　唐天際對汽車隊長陳國剛說：“趕緊把你的車隊調到商場的東大門，我們一定要保護好商場最后的物資?！?p>　　陳國剛大聲喊道：“司機們，開上車，在東大門集合，聽著唐天際的指揮。”

　　這時于紫菲對文藝隊的那些漂亮姑娘大聲說：“姑娘們，今天沒有總經理和副總經理，就有我們的唐大哥，我們就跟著唐大哥到東郊倉庫，一定要保護好我們商場這些最后的物質?！?p>　　幾十名漂亮的姑娘用好聽的聲音高聲說：“唐大哥，我們今天就聽你的了?！?p>　　唐天際大手一揮說：“哥們兒姐們兒們，今天是保護我們自己的利益，跟我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