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靜秋領著金三回到宅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晌午時分了,漸熱的天氣讓人的心也跟著浮躁,接過林蘭兒遞上的茶碗猛灌了好幾口茶水,她這才用衣袖一擦嘴角的水跡。
林蘭兒手里的帕子還沒來得及遞上,就看到扮成男裝的自家主子這粗魯?shù)膭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家姑娘入戲是不是太深了?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金三看到容十七豪爽的一面,遂也將世家公子裝模作樣的那套丟到一邊,直接也學容十七那般擦去嘴角的水跡,“開春之后雨水就少,我看今年熱得早,怪不得你要將匯江之水引渠灌溉到你莊子上的農(nóng)田。”
容靜秋在林蘭兒怪怨的眼神下還是接過帕子擦了擦手,聞言,心思微微一動,“去年收成還可以,今年這天氣若是雨水再稀少,這收成必定要減少,這莊子上的莊戶還有三姑娘兜底,至少不用餓肚子,若其他地方也這樣,我看夠嗆。”
金三原本說那句話不過是順勢而發(fā),并沒有什么深意,可容十七這么一說,他很快就抓到了這話里的重點,原先歡快的神情不由得黯了下來,抬頭看了看萬里無云的天氣,他的心思頭一次沉重起來。
容靜秋假裝沒有看到他突然的沉默,轉頭問林蘭兒,“蘭兒姐姐,煩你進去給三姑娘通報一聲,就說金家表哥來了?!?p> 這話成功地將金三游走的心思引了回來,他這才正眼看了看這莊子上的侍女,原本以為這里的侍女不是五大三粗也會是粗鄙不堪入目的,沒想到還有不像莊戶人家的清秀佳人,看來他那可憐的容家大表妹過的日子沒他想象中那般糟糕。
真糟糕的話是沒有心思將侍女教成這樣的,看這作派也不輸侯府里的大丫鬟了。
林蘭兒笑道,“早就讓人進去稟報姑娘了,這不,姑娘讓奴婢在這兒等著表少爺呢?!?p> 容靜秋裝出驚喜的樣子,忙朝金三道,“走,我引你進去見見三姑娘?!?p> 那敢情好,金三一路過來早就發(fā)現(xiàn)這莊子處處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非但如此,那些春耕的莊戶精神面貌也比別處的農(nóng)戶要強得多,從哪個方面來看,他都覺得那容家大表妹都不是一般人。
哪家被散養(yǎng)在莊子里的大家千金會是這樣的?頓時,他對這容家大表妹升起前所未有的興趣。
這宅院建得雖然不如京城侯府的恢宏大氣,但也不是處處荒涼寒酸上不得臺面,相反倒是有種干凈利落的感覺。
繞過影壁,徑直往內(nèi)院而去,越往里走越能看得出來主人家對生活的態(tài)度是很積極向上的,想來這容家大表妹還是個妙人呢。
林蘭兒偷瞄了好幾眼這金家表少爺,看他一邊看一邊若有所思的樣子,心情不由得緊張起來,會不會糊弄不住?。克滩蛔〕读顺蹲约夜媚锏囊滦?。
容靜秋輕揮開她扯衣袖的手,瞪視了她一眼,示意她別露出什么馬腳來,再說她現(xiàn)在是男子的身份,再拉拉扯扯的她還要不要名聲了?
兩人打著眉眼官司,金三警覺地裝作看不見,心里卻是嘀咕起來,看來這容十七在容家大表妹這兒混得如魚得水嘛,都能左右逢源了,唉,他都有點羨慕了。
在走到一處養(yǎng)著碗蓮的倆大水缸前,林蘭兒示意兩人止步,“兩位少爺請止步,容奴婢先進去稟報一聲?!?p> 金三揚了揚手示意她進去。
容靜秋卻是轉頭朝金三低聲道,“剛忘了跟你說,三姑娘前兒感染了風寒,最近見不得風……”
“你怎么不早說?”金三拿眼瞪容十七。
“我這不是見到你過來高興了,一時忘記了嘛。”容靜秋卻是眨眨眼一臉的無辜。
金三覺得容十七這小子一時精明得很,一時又糊涂得很,若是早知道容家大表妹病了,他就不會在今日過來叨擾她,病人就得好好休息才能好得快。
遂,在林蘭兒去而復返之時,他趕緊先開口道,“方才得知大表妹病著了,可好些了?煩姑娘進去通報一聲,若是見不得風,那我改日再過來也是一樣的,萬不可因為我再讓病情嚴重了?!?p> “姑娘說無礙的……”
林蘭兒的話還沒有說完,金三就忙擺手,“哪能真無礙呢?要不然人家大夫也不會說叫不見風……”
正說著話,門簾又被人從里面掀開,走出一個穿著玫紅色衣裳的少女,比起那叫蘭兒的清秀佳人,眼前這個卻是從長相到氣質(zhì)都透著穩(wěn)重二字,只見她上前朝他福了福,“我們姑娘說,表少爺?shù)囊环囊?,她領了,可還是想與表少爺說說話,還請表少爺移步到那邊窗下,這樣就不會擔心見著風了?!?p> “金家表哥,梅兒姐姐說得在理?!比蒽o秋在一旁鼓動。
金三本也有意動,這才隨那叫梅兒的侍女走到窗下,雖然見不著正主,但他還是合禮數(shù)地行禮道,“大表妹可好些了?若是早知道大表妹病著,表哥我就不前來叨擾了,都是表哥的罪過。”
“三表哥說的是什么話?你能來莊子這兒探探我,我心里高興呢……咳咳……”沙啞的女聲帶著一股倦意,“這么些年,表哥還是第一個來探我的親人……”說到這里,聲音里明顯帶上泣音。
金三聽得眼眶也跟著紅了,這些年他怎么就沒想過到莊子上來探望一下這容家大表妹呢?
想到被容家捧在手心里的容靜冬,他更覺得這大表妹可憐了,親人明明就在不遠處的京城里,偏沒人記得來看看她,就連姑姑這親娘也跟著忽視她。
他覺得自己這些年有些混蛋,若非這次遇上容十七,可能他還不會想起這容家大表妹。
隔著窗,表兄妹倆說了好些體己話,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容靜秋覺得再說下去就不好收場了,遂朝梅兒使了個眼色,梅兒會意地又掀簾進去,沒一會兒就從里面?zhèn)鞒鲆魂嚸涂嚷?,然后就是大丫鬟忙呼喊著“姑娘”的聲音?p> 金三頓時緊張了,忙伸手抓著窗欞,急著喊,“大表妹,大表妹……”
“表哥……我……無……礙……只是……乏了……”
金三知道這理由有些牽強,怕是大表妹不好直說病情加重了,他也不好攔著人再說話,于是忙讓大表妹進屋去歇著。
而他自己卻被容十七拉著幾步一回頭地往外走,就算是表兄妹也是要避嫌的,大表妹在這莊子里養(yǎng)著就更要顧忌名聲。
屋子里的菊兒捂著心口一邊咳一邊伸長脖子往外看,還無聲地朝梅兒道,“走了沒?”
林蘭兒掀簾打了個手勢,菊兒這才放松下來癱倒在羅漢床上,都快演不下去了,好在姑娘喊停了,不然她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糊弄這金家表少爺了,隨后感慨一句,“感覺有點對不住人家,這金家表少爺人挺好的……”
“真的好?哪會到現(xiàn)在才記起自己還有一表妹住在這兒?”竹兒不屑地道,在她看來,都是假惺惺。
菊兒不吭聲了,比起自家姑娘,這金家表少爺算哪根蔥?
“好了,表少爺最近時日都住前院那兒,得小心掩護姑娘扮的十七少爺?shù)纳矸荨!泵穬阂淮范ㄒ簟?p> 另一邊廂的容金氏趕在飯前抵達娘家寧靖侯府,親娘金陳氏早已得了信,派了嬤嬤在門前迎她,一看到她,那嬤嬤就笑著上前見禮,然后親自扶容金氏下馬車,“老夫人等著姑奶奶呢,”然后又悄悄地耳語一句,“今兒個輪到世子夫人侍候老夫人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