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齊,天齊,我的天齊就是枝子信里那新來的外星人,原來他們不但制造同樣的身體也延用同樣的名字,想象力可謂枯竭到極點,這也就難怪完全不能理解男女之情,只是這樣一來,我是不是也和枝子注定同一命運?
我的天齊就此失卻蹤影,我眨眼間就變得潦倒不堪。
我不能停止思念他,枝子已給了我最嚴重的勸告,我不能害我的天齊也消失,那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處罰。我想我的天齊知道前車之鑒,會不會這才不辭而別?我不怪他,可我的思念如潮,我不知道我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我終日魂不守舍,我的上司已經(jīng)開始嚴厲地注視我,但我還是打不起精神來,我為我這一段短暫而無望的愛情自甘沉淪。
心底深處我了解,我還在等待,我不信他真的就此再也不來見我一面,我不信他會忍心如此,理智上我不要他來,我知道這樣了斷最為果決,但真心的我卻仍在苦苦盼望。
大頭再無音訊,自那天他從我辦公室離開后就如同自空氣中消失。有時候回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會猛然間歇斯底里地狂笑,我甚至想大喊大叫告訴每一個人說愛情是件多么荒唐可笑無稽可憐的事,地球上的男人都早已將它摒棄,女人們只能向往來自外太空的浪漫。
我其實知道,我的承受力已到極限,我已快要崩潰。
我的天齊一如黃鶴杳去。
三個月后,我終于向已忍我忍到臉色鐵青的上司遞交了辭職書,我看他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竟笑了起來,上司如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我同他握握手便孑然一身走向外面陽光普照的世界。
看著人群來來往往,我知道自已再也回不到從前。
我開始整日整夜地泡在咖啡館,先是沒完沒了地喝酒,后來老板小二都對我要酒采取不理不睬地態(tài)度,我就一壺一壺地喝咖啡,我固執(zhí)地守在這個地方,我不能相信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天齊,枝子的天齊能不顧一切地逃出來和她相聚,我不信我的天齊會棄我如蔽履。我只要有他一個消息就好,我只要能再見他一面就好,我還未能對他說那亙古不變的三個字吶,只要再有一次機會就好,除此我別無他求。
終有一日,我再也支持不住,頭昏眼花地自咖啡館走出,一下子與一個剛推門進來的家伙撞個滿懷,抬起臉來還沒辨清是誰,耳畔已聽得一聲詫異至極的大叫。
“葉子!是你!你怎么了?”是大頭,真是冤家路窄,現(xiàn)在我最不愿碰見的就是他。
我蒙著臉堅稱他認錯人并竭力想奪門而逃,但大頭抓住我不放,我和他比體力那是找倒霉,沒掙幾下就被他連拖帶抱地塞進他的車里,一路呼嘯著進了醫(yī)院。
檢查下來在醫(yī)生眼里我已是大半個死人,他怪罪地看著大頭以為是這沒良心的小子對我不起,我當即被勒令住院,大頭則被命令要對我好一點,我發(fā)狂似地喊叫,又跳又鬧,一定要回我的咖啡館,大頭和幾個護士死力按我在床上,不知是誰最后給我打了一針,我記得我當時已語不成句,只是聲嘶力竭地喊天齊,大約護士們都聽成“天氣”,臉上的表情已當我是重度精神病人。但大頭聽明白了,他臉色凝重,眼睛里是我所熟悉的痛惜和憐憫。
我在失去知覺前恍然明白了我為什么不能愛上大頭,他自始至終地看我不起,他對我的嬌寵和依順中透著一份徹骨的輕視。呵原來如此,我這樣的女人瞧不起一般的男人,但不一般的男人也就瞧不起所有的女人。我真是愚蠢,我早就直覺到了這種我根本不能接受的心態(tài),我卻直到這個時候才幡然醒悟。
我在醫(yī)院直住了半年,幾乎是在療養(yǎng)了。大頭盡心盡力地照顧了我的一切,幾乎無微不至。
而我的天齊再也沒有出現(xiàn),即使是在我的夢里。
那種令我喪失理智和自控力的失去天齊的慘痛,隨著時光的流逝漸漸褪去了顏色,呵時間真是一把抹平一切的大刀,被它削過之處盡是一馬平川,過去的一切仿佛都沒有發(fā)生過,即使還有些許淡淡的回憶,也幾乎不再感到疼痛而只是茫然。
從醫(yī)院出來后我?guī)缀鹾翢o抗拒地跟大頭回到了他的公寓,我一改往日的囂張,對大頭溫順體貼,我們對過去的一切誰都沒有再提一個字,反而比過去相處得更加平和隨意,我真是弄懂了什么叫相敬如賓。但我知道,我們曾有的那份骨子里的親密已蕩然無存,多出來的則是雙方都十分刻意維持的小心翼翼。
我再未出去工作,大頭則事業(yè)蒸蒸日上,又過了半年我順理成章地嫁給了大頭,再過一年便生下了調皮搗蛋的兒子。從這以后我的全副精力都耗在了這個可以無休止地揮手蹬腳以及呀呀大叫的小家伙身上,他是不太哭的,但是因生命力旺盛而幾乎不睡就不肯停下來,他是我生命的全部。
我指上的鉆戒也并非我當初在大頭衣袋里看到過的那一粒,我從未問過大頭我離開他的那段時間里他發(fā)生過什么事。
那個鬼魅的影子在我的生命中如同真的已魂飛魄散。
唯一的后遺癥是我再也不能看到或聽到鬼怪之類的影片或書籍,只要不小心碰到我的心就會象墮入冰窖般寒冷,如果不趕快跑開喝一大口酒我會忍不住全身發(fā)抖,慢慢的誰都知道我膽小如鼠,至怕恐怖片,后來連小小的兒子都曉得一看見電視里放鬼片就第一時間換臺,然后緊緊摟住媽媽安慰她別怕別怕。
我再無淚,我眼里的井已干涸如沙漠。
幾天前兒子要上小學了,我去參加他學校的典禮時碰上塞車,為了怕遲到我在環(huán)山路上飛馳,結果在拐彎處翻車,傷得倒也不重,但不幸的是驗血時發(fā)現(xiàn)我患有血癌,且已是晚期,我大約只能再活幾個月。
我平靜極了,反是大頭幾乎垮掉,我盡了最大努力來安撫鼓勵他,并想盡方法讓年尚幼小的兒子理解我不得不離開他的事實。
“媽媽,你要走了?”兒子好不容易才明白過來,拼命忍著淚問我,我教導他男兒流血不流淚,稚弱如他已知道要堅強。
“是啊,但你要記得媽媽會永遠記掛著你,關心著你?!蔽艺Z氣中愛憐無限。
“去哪兒?”
“去——”我心中恍然一動,竟脫口而出:“去一個叫魅影星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但媽媽總歸要去的,那里有媽媽很愛的親人?!?p> “不能回來嗎?”
“不能了,那里太遠了?!?p>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不行的,你太小了,小孩子不能去的?!蔽覝睾偷負嵋粨崴氒浀念^發(fā)。
“那我長到多大才可以去?”
“媽媽也不知道,但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了?!?p> 兒子不再問了,過一會兒他說要上洗手間就低頭走了出去,我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就走出去看他,見到他背對著我站在洗臉池旁,小肩膀一聳一聳。呵我的寶貝,媽媽去的并無遺憾,但卻真的舍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