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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七姑娘

第八章 幽冥宮

蕭七姑娘 我是西門 4681 2020-08-17 16:06:17

  第二天一早,直到離開我沒有再見過王夫人。

  一路行來,放眼望去,俱是荒山窮谷,雖是春天,也沒有一絲春色。但過了山城榆中,忽然天地一新,蒼翠滿目,仿佛造物主將春色全都聚焦到此處。

  晚間,我和王逍找到一間酒館,要了一盤青菜、一盤囟牛肉、一盤白面饅頭。等小二上菜的時候我看到酒館角落中一人筆直坐在椅上,始終不聲不響,動也未動,一雙冰冷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門口,似是等著什么人似的。他身穿藍布長衫,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蒼白的面容沒有一絲血色,頷下無須,年紀最多不過二十五六,他是玉劍堂大公子丁有一。

  這時門外又走進一個人來,面容身材,都與這丁有一一模一樣,只是穿著的卻是一襲質(zhì)料甚是華貴的衣衫,年紀又輕了幾歲,嘴角帶著笑容,與那丁有一冷漠的神情大不相同。他目光在我面上盯了幾眼,又瞧了瞧王逍,便徑自走到丁有一身旁坐下,笑道:“大哥你早來了么?”他是玉劍堂二公子丁有二。

  丁有一雙目卻始終未曾自門口移開,丁有二似乎早已知道他不會答話,坐下來后,便自管吃喝起來,只是目光也不時朝門外瞧上兩眼。

  另一張圓桌上幾個大漢眼睛都在悄悄瞧著他們,其中一人神情最是剽悍,瞧起人來,睥睨作態(tài),全未將別人放在眼睛里,他是鐵掌派掌門名喚鐵手。他道:“這兩人可就是前些日子在江湖上極出風頭的丁家兄弟么?”

  他身旁一人,獐頭鼠目,形貌看來甚是猥瑣不堪,聞言賠笑道:“鐵大哥眼光,果然敏銳,一眼就瞧出了。”這人就是丐幫六袋長老燕惜花。

  鐵手濃眉微皺道:“不想這兩人也會趕來這里。聽人說他兄弟俱是硬手,這件事有他兩人插入,只怕就不大好辦了?!?p>  燕惜花低笑道:“丁家兄弟雖扎手,但有您在這里還怕有什么事不好辦的。”

  鐵手隨即哈哈一笑,忽然間,只聽一聲狂笑之聲由門外傳了進來,笑聲震人耳鼓,聽來似是有十多個人在同時大笑一般,眾人一齊側(cè)目望去,只見一個又肥又大的和尚走了進來,是普光寺的無跡大師。

  酒館里有些人見了他,站起身子,含笑招呼。只有丁家那兄弟兩人,卻垂下了頭,只顧喝酒吃菜,也不往門外瞧了。

  這時酒館里已擠得滿滿的,再無空座,八九個堂倌忙得滿頭大汗,卻仍有所照應(yīng)不及。但大廳堂卻只聽見那無跡大師一個人的笑聲,別人的聲音,都被他壓了下去。

  王逍低聲道:“七姑娘可認得這些人?”

  我道:“認得?!?p>  王逍問:“七姑娘可知丁家兄弟與那和尚的過結(jié)?”

  我道:“無跡與丁家兄弟的父親比武,重傷了丁父,丁父因此郁郁而終。”

  王逍又道:“算起來是殺父之仇,可他們竟然相安無事,不知道這些人聚在此間所為何事?”

  我望向門口,但見兩條黑衣大漢,挾著個歪戴皮帽的漢子走了進來,這漢子一眼便可看出是個市井中的混混兒,此刻卻已嚇得面無人色。

  我道:“馬上我們就知道了?!?p>  兩個黑衣大漢將那混混兒推到無跡大師面前,其中一人恭聲道:“這廝姓黃,名馬,對那件事清楚得很?!?p>  無跡大師笑道:“好,好,說來聽聽?!?p>  黃馬呼了口氣,道:“兩個月前,有個客商在當?shù)毓土税俣鄠€挖煤的工人開始挖煤,但挖了半個月,也沒有挖出一點煤渣來。但上月初—,他們煤未挖著,卻在山腳下挖出一面石碑,那石碑上刻著……刻著……八個字……”他面上泛起恐懼之色,甚至連話聲也顫抖起來:“那八個字是:遇石再入,天現(xiàn)兇冥。”

  酒館內(nèi)眾人暗中交換了眼色,神情更是凝重,無跡大師也不笑了,道:“除了這八個字外,石碑上還有什么別的圖畫?”

  黃馬道:“沒有別的了。聽說那些字的每一筆,每一畫,都是一根箭,一共是七十根箭,才拼成那八個字?!秉S馬喘了口氣,接道:“挖煤的人里也有識字的,看見石碑都不敢挖了,但那客商,見了石碑,卻顯得歡喜得很,出了三倍價錢,一定要挖煤的再往里挖,當天晚上,就發(fā)現(xiàn)山里面竟有一道石門,門上也刻著八個字:‘入門一步,必死無赦’?!?p>  大廳中一片沉寂,惟有呼吸之聲,此起彼落。只聽黃馬道:“挖煤的瞧見這八個字,再也不敢去了。那客商似乎早已算到有此一著,竟早就買了些酒肉,也不說別的,只說犒賞大家,于是大伙兒大吃大喝,喝到八九分酒意,客商登高一呼,大伙兒再也不管門上寫的是什么,群鋤齊下,鋤開了門,沖了進去,但第二天……第二天……”

  那無跡大師厲聲道:“第二天怎樣?”

  黃馬額上已沁出冷汗,顫聲道:“頭天晚上進去的人,第二天竟沒有一個出來?!彼焓帜ɡ浜?,手指也已不住顫抖,喘了兩口氣,方自接道:“有幾個膽子大的,結(jié)伴走進去,才發(fā)覺那些人竟都已死在石門里一間大廳中,也瞧不見他們身上有何傷痕,但死狀卻是猙獰可怕已極,有的雙眼凸出,眼珠里還留著臨死前的驚駭與恐怖。進去的人哪敢再瞧第二眼,狂呼著奔出來。哪知……哪知到了第三天的午間,這幾個人也突然死了?!彼m是市井之徒,但口才卻是不錯,將這件驚人恐怖之事,說得歷歷如繪。

  坐在無跡大師身側(cè)的一個枯瘦老人,江湖人稱“心機老人”,他目光灼灼,舉杯沉吟半晌,道:“你可知道那幾個人,到了第三天是如何死的?”

  黃馬嘴張了兩次,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到了第三次,方自嘶啞著聲音道:“第三天午間,這些分散在四方,做著不同事情的人,竟不約而同倒在地上,全身抽搐而死。”

  心機老人身子一震,“當”的一聲將酒杯放到桌上,雙目呆望著屋頂,喃喃道:“子不過午,好厲害……好厲害……”

  有人道:“難道那些人都是中毒死的?”

  心機老人說道:“不錯,毒。那石門里每一處必然都有劇毒,常人只要手掌沾上了石門、石壁,甚至只要沾上那些中毒而死的人,只怕都活不過十二個時辰……如此霸道的毒藥,老夫已有二十年未曾見過了。”

  無跡大師微一皺眉,問道:“那入口可是被人封了?”

  黃馬道:“那魔洞一日一夜間害死了二百余人,還有誰敢去封閉它?后來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傳言,說那洞里有什么‘幽靈門’練功之心法秘譜,近來一段時間每日都有些不顧死活的江湖瘋子進去尋武功秘籍……”

  無跡大師仰天笑道:“如此說來,這里在座的人全都是瘋子了。”

  黃馬怔了一怔,面色慘變,“噗”地跪了下來,叩首如搗蒜,顫聲道:“小人不敢,小人不……不是罵各位……只是進去的人再沒有活著出來的……”

  無跡大師道:“你不必廢話,快滾吧?!?p>  黃馬如蒙大赦一般,膝行幾步,連滾帶爬地逃了。

  無跡大師笑道:“這件事各位想必聽得清清楚楚,各位中若有并非為此事來的,此刻就請離座。只要是為此事來的,都請留在這里,灑家和各位聊聊?!?p>  他轉(zhuǎn)身走向旁邊一張桌子,道:“你們要走要留?”

  那張桌上的五條大漢,一齊長身而起,面上俱已變了顏色,其中一人道:“你管得著嗎?……”

  話未說完,無跡大師已伸手抓了過去,這大漢明明瞧見手掌抓來,怎奈偏偏閃避不開,竟被他凌空舉起,“砰”地摔在桌面上,酒菜碗盞,四下亂飛,另四條大漢驚怒交集,“你……”

  一個字方出口,只聽一連串“吧吧”聲響,這四條大漢面頰上,已個個著了兩掌,頃刻間兩邊臉都腫了。

  無跡大師哈哈笑道:“好沒用的奴才……”笑聲一頓,厲聲道:“就你們也想要搶奪秘籍?”

  四個人扶起地上那條大漢,十只眼睛,面面相覷,有的摸著臉,有的嘆著氣,有人說了句:“走吧。”五個人垂頭喪氣,走了。

  無跡大師轉(zhuǎn)目四掃一眼,只見滿堂眾人,懾于他的聲勢、武功,十人中倒有七人站起身子,悄悄走了。

  無跡大師凝目看我,笑道:“小姑娘也想湊這熱鬧?”說著突然一拍桌子,那桌上酒杯竟平空跳了起來,直飛到我的面前。

  我微微笑道:“賜酒拜領(lǐng)?!笔终埔簧?,便將酒杯接住,仰首一干而盡,杯中酒一滴不漏,我放下酒杯,說道:“熱鬧嘛,湊一湊更熱鬧?!?p>  突然間,遠處傳來一連串慘呼,一聲接著一聲,有遠有近,有的在左,有的在右,有的竟似就在這客棧房舍之間。呼聲凄厲刺耳,聽得人毛骨悚然。眾人面色俱都大變,無跡大師飛步掠到窗前,一手震開了窗戶,一陣狂風,僅剩的幾盞燈火,在狂風中一齊熄滅。

  黑暗中忽地傳來一陣歌聲,歌聲凄厲,縹縹緲緲,若有若無。

  無跡大師厲喝道:“追!”

  接著黑暗中便響起一陣衣袂帶風之聲,無數(shù)修長人影穿窗而出。我和王逍緊跟上去,三五個起落后,我突然頓住腳步,掠到近前,面前的地上,倒臥著七八具尸身,都是方自酒館中走出的武林人士。這些人身形扭曲,東倒西歪,似是猝然遇襲而死,連反抗都未及反抗。王逍駭然道:“是誰下的手?好快的手腳。”

  能在剎那間將七八個武林人士一齊殺死,無論用的是何方法,這身手就已駭人聽聞。

  我雙眉緊皺,默然半晌,問道:“誰有火?”

  這時眾人圍攏過來,立刻有數(shù)人燃起了火折子。飄搖慘黯的火光中,只見眼前一具尸體滿面驚駭,雙眼怒凸,面容為黑色,而且浮腫不堪,那模樣真是說不出的猙獰可怖。眾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氣,只聽心機老人顫聲道:“好厲害的毒藥暗器……”

  無跡大師俯下身子,雙手一分,撕開了那人的衣襟,只見他全身肌膚也都已黑腫,當胸一處傷口箭鏃般大小,正流著黑水,也分不出是血,還是膿,但傷口里卻是空無一物,怎么也尋不出任何暗器。再看其他幾具尸身,也是一般無二,人人都是被一種絕毒暗器所傷,但暗器卻是蹤影不見。

  眾人見此情形,面面相覷,沒有一人說得出話。

  突然間,那凄厲的歌聲,又自寒風中傳了過來。歌聲縹緲,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誰也摸不清是何方向。突然一聲大叫,鐵手伸出手指著遠處,道:“鬼……鬼……那邊有個鬼,一晃就不見了。”

  無跡大師突然仰天狂笑道:“這些裝神弄鬼的歹徒,灑家卻不信這個邪!走,有種的跟我追過去,搗出他老巢,瞧瞧他究竟是什么變的!”不等他話說完,又有十幾人溜走了。

  無跡大師瞧著我,道:“姑娘你還要跟嗎?”

  我微笑道:“自然?!?p>  突然一聲凄厲的慘呼,自后面?zhèn)髁诉^來。

  鐵手駭然道:“燕惜花……”眾人亦都聳然變色,再不說話,轉(zhuǎn)身向那慘呼傳來之處,飛掠而去。

  無跡大師沉聲喝道:“有家伙的掏家伙,身上帶有暗青子的,也將暗青子準備齊,只要看見有人,就往他身上招呼。”

  幾句話說完,眾人已瞧見前面雪地中,伏著一條黑影,但四下卻絕無他人蹤影。

  丁家兄弟和心機老人已燃起火折。心機老人的火折制造得極是精巧,火光可大可小,撥到大處,竟如火把一般,照得周圍丈許地一片雪亮。只見伏地的黑影,正是燕惜花,他身子前后,有一行足印,左右兩旁的雪地,卻是平平整整,一無痕跡。

  無跡大師道:“四面俱無他人足痕,亦無搏斗之象,燕惜花顯見也是被暗器所傷。這次咱們可要瞧瞧,這暗器究竟是什么。”扶起燕惜花尸身,但見他尸身亦已黑腫,撕開他衣襟,肩下也有個傷口,黑血源源在流,但傷口還是瞧不見有任何暗器。

  眾人再次面面相覷,人人咬緊了牙關(guān)。要知尸身無翻動之痕,四下亦無他人足印,燕惜花前胸所中的暗器,便決不可能是被別人取去的,反過來說,燕惜花前胸中了暗器,便撲面跌倒,無論是誰,也無法絲毫不留痕跡,便將暗器取回。

  心機老人顫聲道:“這莫非是鬼怪所為?……”

  無跡大師冷笑道:“管他是人是鬼……”但見他滿面俱是殺氣,目中光芒閃動,似是只已被人激怒的猛獸一般,目光往眾人身上一掃,振聲大喝道:“搗爛那鬼窟,有膽的跟著灑家走?!焙嚷曋?,當先飛奔而出。

  王逍扭頭看我,問道:“還去嗎?”

  我微微一笑,“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人是鬼。”

  王逍笑道:“雖然我沒興趣趟這混水,但你既然想,我便舍命陪佳人吧。”

  我和王逍恍眼間便已追著無跡大師等人,但并未越過他們,只是遠遠跟在后面。眼看出城已遠,想必就快到那“鬼窟”所在之地。突聽前面無跡大師厲喝一聲,心機老人一聲驚呼,人聲一陣騷亂,接著便是無跡大師的怒罵之聲,道:“有種的就過來與灑家一拼高下,裝神弄鬼,藏頭露尾的都是畜生?!?p>  我微一皺眉,腳步加緊,箭似的趕上前去,只見眾人身形都已停頓,無跡大師手里緊抓著一塊白布,正在破口大罵,但四下既無人影,亦無回應(yīng),王逍問道:“什么事?”

  無跡大師道:“你們瞧這個。”將手中白布拋了過來。王逍伸手接過,就著月光,只見白布上寫著幾個鮮紅的血字。

  “奉勸各位,及早回頭,再往前走,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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