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jié)
螢雪和包拯在守衛(wèi)間坐定，對面坐著的正是方才贏得勝利的完顏。
此刻完顏夏已然換好了守衛(wèi)服飾，正有些納悶地看著包拯和螢雪兩副生面孔，不知二人一路跟來是何意圖，但又不好貿(mào)然詢問，便只在包拯揮手招呼了“坐”后，才一臉友好地擠出了一副笑臉。
“二位，不知有何吩咐？”
“贏得守衛(wèi)之職，也贏得了人心。完顏將軍臥薪嘗膽，不知意欲何為？”螢雪小時曾隨云海堂堂主一道見過完顏將軍，眼前的完顏夏除了樣貌年老了些，神態(tài)舉止都和當(dāng)年沒什么差別。
完顏夏悶不做聲，半晌才道：“姑娘此話怎講？莫非把小的認(rèn)作了旁人？”
“完顏將軍，不瞞您說，我也是遼人，小時候也曾見過您，可能您對我已經(jīng)沒印象了，當(dāng)年你被賊人誣陷，我和師傅帶著嬋兒還去看過您。”
完顏夏聽到螢雪如此說，回憶瞬間卷土襲來，當(dāng)年身陷囹圄，云海堂堂主抱著襁褓中的嬋兒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一同去大牢看他。這些年完顏夏一直感念云海堂堂主對蟬兒的照拂，自己逃出大牢后又不能去接蟬兒，父女十多年，竟是不曾謀過面。
現(xiàn)下螢雪的話雖然輕描淡寫，但是對于完顏夏卻如當(dāng)頭一棒，只是這一棒不是敲碎他的信念，而是激起了他掩埋多年的那份脆弱又堅韌的父女情。
“蟬兒也在船上。”
完顏夏雖說內(nèi)心波瀾起伏，但是無憑無據(jù)，也并不愿輕易相信眼前這陌生人所說，即便他一萬個情愿。
“云海堂堂主，如今可安好？”完顏夏打了個擦邊球，換被動為主動，但是也算是默認(rèn)了身份。
“師傅她老人家已然西去，蟬兒也是在堂主走后才來到了大宋，一是為執(zhí)行任務(wù)，第二，我想她也是為了來尋你?！?p> 完顏夏不動聲色，他在心里估摸著螢雪的話，捋了捋守衛(wèi)服飾的袖口，似乎有些不自在的樣子，“這大宋的海船關(guān)押著許多亡命徒，二位沒必要涉險上船，要知道，上了這船要出去就難了?！?p> “雖說這牢船是集聚匪徒，可是這些人卻被你的君子之舉所動容了，可見他們雖然是犯了罪大惡極的事，心里還是有良知的?！?p> 包拯在一旁觀察著完顏夏的反應(yīng)，又冷不丁地問道：“夏將軍，那對東瀛夫婦和你是一道的么？”包拯看完顏夏并沒有立刻承認(rèn)或者否認(rèn)，接著道：“東瀛人來大宋以貨換書，隨身也總是帶著一枚菩提子，我看那夫婦二人脖間帶著的，和您手腕上的是一樣的。方才您換下囚服也未取下，想來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完顏夏聽后敞聲大笑，“這位俊俏的黑面公子，沒想到竟然如此心細(xì)，沒錯，我曾在東瀛待過一陣子，去年和東瀛人一道來取佛經(jīng)，因為不才有些功夫在身，所以受東瀛將軍所托，順便把異獸托交過來。只不過沒想到卻被那張回止認(rèn)出來給扣了，說我居心叵測，要把我送回遼主手上?！?p> “可他并未把你送回去啊?！蔽炑﹩柕?。
完顏夏冷哼一聲，“張回止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實則狡猾奸詐，不僅早年間認(rèn)你們那個張?zhí)珟煘榱x父，現(xiàn)在更是狡兔三窟，四處安營扎寨，其實他和張?zhí)珟煻讼敫闶裁垂硐氡啬銈兯稳吮任仪宄！?p> 包拯聽完顏夏如此說，心里卻有些拿不準(zhǔn)他的意圖了，方才螢雪的話，完顏夏明顯有些動容，雖然他表面上即刻極力掩飾，轉(zhuǎn)移話題，但是是很容易看透的欲蓋彌彰。
按照完顏夏的閱歷和年紀(jì)，大起大落后逃亡他鄉(xiāng)，銷聲匿跡多年后竟然出現(xiàn)在大宋的海船上。方才包拯順勢搭了一嘴，他就聲稱自己和東瀛人一道，而且還用這么淺顯夸張的方式表達(dá)對張回止和張?zhí)珟煹牟粷M。
這其中哪些真哪些假，為什么完顏夏在聽到螢雪說蟬兒在船上毫無反應(yīng)，完顏夏又為何急忙打住關(guān)于蟬兒的話題？
包拯推斷，從完顏夏將軍逃亡后的經(jīng)歷看，他必定是在各種人堆里求活，甚至他還有可能想要借著各種力量復(fù)仇，但是當(dāng)年蟬兒的事除了云海堂堂主和螢雪并無旁人知道，所以蟬兒是他的底線，現(xiàn)在有人說起，完顏夏便有些慌了，許是他怕自己漏出什么破綻，讓人抓住把柄。
就在三人都悶聲思量的時候，公孫策展昭和幾個守衛(wèi)一起沖了進(jìn)來，“包拯，不好了！船長死了！”
“你是包拯？”完顏夏問。
船長雙手雙腳被綁在船尾的桅桿上，衣服破爛零碎，露出的身子血糊糊的。
林芝和苒然正站在一旁，林芝用手捂著苒然的眼睛。林芝腳邊還跪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
“方才比試完，船尾就留了幾個守衛(wèi)收整，船長沒來比試場，我還以為他和船工在調(diào)船，誰知方才船工來開帆的時候，竟然發(fā)現(xiàn)船長被綁在了帆內(nèi)的桅桿上，已死去多時的樣子！”林芝看到公孫策和包拯一起來了，急忙上前回報。
“我已經(jīng)讓人通知了張大人?！?p> 展昭看著跪在林芝腳邊邋里邋遢的人問：“她是誰？”
林芝轉(zhuǎn)頭朝展昭做了個拱手禮，“應(yīng)該是船上偷跑出來的囚犯。船工在發(fā)現(xiàn)船長尸首后，看見她一個人躲在三樓到二樓的樓梯口。”
林芝話音剛落，三樓牢房內(nèi)，傳來了一聲巨響，像是猛虎嚎叫，又帶著絲尖銳的嘶吠的聲音。
腳邊的女子聽到這個聲音，仰頭大叫，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驚嚇，展昭看到她的面孔，居然是小辣椒，“蟬兒！你……你怎么了？”
螢雪跟著展昭一同上前扶起了蟬兒，螢雪摟著蟬兒的腰，發(fā)現(xiàn)她四肢無力，經(jīng)脈全無的樣子。
展昭摸了摸蟬兒的手腕腳腕，發(fā)現(xiàn)蟬兒的雖全身無力，但幸而經(jīng)脈尚存并未斷裂。
完顏夏見狀，無動于衷地站在包拯旁，只有鼓起的腮幫透露出了他咬緊的牙關(guān)。
“她應(yīng)該是見過異獸了?！蓖觐佅某脸恋卣f。
眾人在完顏夏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三層牢房外，“最里面的牢房關(guān)押的就是異獸，方才的叫聲就是異獸的叫聲，不過進(jìn)去之前，我奉勸各位，異獸雖被鐵鏈拴著，但是還是有一定危險性，膽小的最好不要進(jìn)去?！?p> “蟬兒雖一向膽小，但是機(jī)靈聰明，怎會因為一頭被栓著的異獸嚇成這個樣子？”螢雪自顧自問道。
苒然和公孫策留在了甲板上，檢查船長的尸首，發(fā)現(xiàn)船長全身除了抓痕并無其他傷痕，脖子上有一個小紅點，紅點周圍是彎彎曲曲不規(guī)則的勒痕，而致死原因是氣道被勒，窒息而死。死亡時間大概有三個時辰，也就是在比試之前就被勒死，還被綁在了帆里。
眾人往三樓深處走去，走道窗戶很窄小，明暗間，只聽得腳步聲忽重忽輕，一路上再未聽到那頭的異獸一聲嚎叫。
牢房內(nèi)，一個男子被拴在鐵鏈上，眾人疑惑地看著完顏夏，“他就是異獸嗎？”
完顏夏緊皺眉頭，上前查看，隨即搖搖頭?！俺宋?，東瀛夫婦、船長以及林芝捕快都是見過異獸的，異獸形如猛虎，頭上有一對犄角，可現(xiàn)下是怎么一回事？”
“會不會是這女子把異獸放了，再把這個男子拴在了鐵鏈上，故意做出害怕受驚的樣子？”東瀛人藤原賀說道。
展昭扶著小辣椒，小辣椒眼神迷離神情恍惚，好像完全沒聽見藤原賀所說的樣子。
“船已經(jīng)出海，異獸一定還在船上，大家要小心，保護(hù)好自己?！卑溃骸斑@個男子有沒有人認(rèn)識？”
男子雖一身囚衣，但是面容清秀，發(fā)髻高束，林芝上前，“是我相公，苒然的爹?！?p> 眾人看向男子，再看看林芝，“怎么以前沒聽你說過，你的相公竟然生的如此俊秀，看著，倒像是你的孩兒一般。”完顏夏道。
這倒是事實，男子生的鵝蛋臉，男生女相，濃眉桃眼，八字胡清秀可掬，年歲上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甚至比包拯他們看著還顯小。
東瀛女子掩嘴笑了笑，“難怪苒然姑娘相貌絕世，竟是來自她爹。只是不知為何捕快大人的相公，藥師的父親，得以身穿囚服，莫非是狂蜂浪蝶太多，你忍受不了，親手所抓？”
林芝面無表情。
多年來，她早就聽?wèi)T了旁人的揶揄譏諷，雖然如此，當(dāng)年自己嫁給苒然她爹，無可厚非也是圖他的相貌，苒然爹家原本也算是當(dāng)?shù)赝?，可后來家道中落，父親早死，一應(yīng)田宅都被兩兄妹換做了錢財，就沒個做正經(jīng)生意的主，吃著老本兒吃一天少一天。
苒然爹和林芝成親后又頻頻傳出和街坊有染，林芝身為衙門捕快，受不了這份屈辱，便使計讓苒然爹休了她。雖說是苒然爹休了林芝，可出走的卻是苒然她爹，此后便再無蹤跡。
今日苒山竟然身穿囚服出現(xiàn)在牢船上，林芝雖說對于苒山作奸犯科并無意外，可這牢船是什么地方？關(guān)押重刑犯的牢船，里面的囚犯不止是殺人放火那么簡單，基本上都是沒有人性無可救藥喪心病狂的人，他一個懦弱騷夫，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苒然在底樓的一個雜物間，擺弄著藥材，一邊替小辣椒熬藥，一邊對包拯公孫策他們直言不諱。
“所以我自小就沒人管，我爹不管我，我娘也因為衙門事務(wù)繁忙，總是把我撂在姥姥家，姥姥年老多病，我就研習(xí)醫(yī)術(shù)藥材，可姥姥還是去了。”
公孫策想上前安慰，可又不知該如何說起，只是說：“苒然姑娘，我相信，你的父母原本也不想如此的，只是人都需要成長歷練，可無奈卻讓你做了犧牲品。你娘，還是很在乎你的，方才她怕你害怕，用手捂住你的眼睛不讓你看船長的尸首，也許在她眼里，你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她沒想到，其實小孩已經(jīng)長大，有了自己的思想?！?p> “沒有人愛我的?！?p> 包拯聽著他們的對話，看了看螢雪，又看了看正在被展昭照顧昏迷不醒的小辣椒。
這世上，可憐的人很多，可是，這絕不是讓人變惡的理由。
游離間，包拯發(fā)現(xiàn)雜物間的一角，有一個圓盤一樣的東西。
“苒然姑娘，這是什么？”
“牽星盤，船長送給我的，他說我聰明，想讓我跟他學(xué)牽星之術(shù)?！?p> “莫非就是那張通大人所說的能預(yù)知未來的牽星之術(shù)？”螢雪饒有興致地問道。